于果看了看龐芳,說:“哪怕看到了毒針,龐芳也依然聯想不到是兒子搗鬼,還以為是兒子也恰巧選zé了自己當年使用的毒針,認為冥冥中有一種天意在安排,更認為是兒子跟自己心有靈犀,有著共同的潛意識。
“但她卻不想讓兒子出事,因此,一邊承認了當年殺害連秀的事實,也就一并把派蔡雄殺害張曉影的事認下了,至于蔡雄究jìng是如何殺害張曉影的,她管不著,但她會竭盡全力順著警察說供詞的。總而言之,殺一個人是死,再多認一個也一樣死刑,何不全部大包大攬,讓兒子好好活下去?”
說到這里,龐芳已經哭得喘不過氣來,淚水幾乎成了噴泉,大片大片地灑落,衣襟已經都濕透,臉色漲得通紅發紫,整個人都要虛脫了。
眾人也都被深深震hàn了,說什么的都有。可韓金匙卻看上去以不變應萬變的樣子,并無所謂,眉目沒有一絲一毫地觸動。
假如說張宏遠發現張曉影沒死的時候,已經杜絕了要雇兇殺死龐芳的念頭的話,現在幾乎就完全是同情她了。他覺得龐芳這一生的悲劇程度,完全不亞于連秀,盡管正如于果所言,這是她自己種下的惡果。與此同時,他也深深為大哥的親生兒子如此邪惡感到十分心寒。
“毒藥的出現,也是韓金匙一個極其邪惡的設定,”于果說,“關于這個是個意外狀況,我沒有證據,也沒有把握,但既然韓金匙已經承認了他犯罪的事實,告訴警方就可以了。”
韓金匙突然問:“你那么有才,為什么不猜猜呢?”
于果笑笑:“好,我猜猜也行,猜得不對不要見怪。你性格雖然冷酷,卻沒有裝得這么冷酷,你裝給別人看,尤其是裝給母親看,其實是為一步步讓別人認為你有抑郁癥。最終,你當著母親和他人的面演戲,說要吞下從非正常渠道購買的毒藥自殺,被制止后再裝作幾天不吃飯之類的。
“你母親心疼你,從此堅決看管你,不讓你再有任何機huì接觸毒藥和購買渠道。但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你母親卻留著這些毒藥。她雖然不見得認為自己二十五六年前做下的惡事會被人發現,但也許她認為自己終究能等來報應。
“因此這毒藥留著隨身帶著倒不錯,一旦事情到了無法回旋的余地,就用這毒藥結束自己的生命,一了百了。她這次就是選zé吃掉之后等于讓案子陷入死局,并認下一切罪過。而她的苦心卻正中你的下懷,既能達到你殺害你母親的目的,又能達到保全自己的目的,一舉兩得。況且……”
于果頓了頓,無不嘲諷地說:“你讓你母親服毒自殺,這種痛楚對你來說,還覺得太輕呢。”
“她不是我的母親!”一直冷言冷語甚至沉默寡言的韓金匙,突然像是徹底爆發了的休眠火山,這一聲高喊令在場眾人都不禁一陣驚異。
龐芳哭成了淚人,想要說道歉,卻又不知如何開口。要知道,殺害親生母親之仇,豈能是一句道歉就能化解的?哪怕把他養育到這么大,雖說養恩大于生恩,也遠遠抵消不了這種仇恨。再說,她將他養大的前提是,并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韓金匙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眾人都嘩啦啦讓了開來。其實,韓金匙三人組合起來才是一個完美無缺的惡魔,缺少了屠強的“文”和小狼的“武”,韓金匙只是一個大腦而已,并沒有實際的暴力傷害能力。可即便如此,他給人的感覺太過恐怖,即便文質彬彬,眾人也感到十分忌憚。
于果問:“我猜得對不對?”
韓金匙平靜地回答:“你很會猜。可惜,咱們不是朋友。”
于果搖搖頭:“你的確像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說的那樣,你并不是看不起窮人,因為你在貧窮的環境下度過了童年。可你很看不起比你智商低的人,覺得那都是廢物。你覺得,在層次上,我和你屬于一類人,所以你覺得可惜?”
韓金匙沉默不語,算是默認。
于果說:“其實沒什么可惜的,同一層面,但追求不同,人生觀不同,咱們就永yuǎn不可能成為朋友。而且,咱們并不是同一層面的。”
最后這句話并沒有引起其他人的知覺,可是童雅詩、譚晶晶、路晨、張曉影和韓金匙,都有所察覺,并且深以為然。他們是真正懂得于果此言含義的人。
于果總結性地搓搓手:“你的復仇計劃和三個億的美夢,都破滅了。好了,我說完了。如果哪方面還有遺漏,或者有什么疑問,請告訴我。沒有的話,那就請你跟著警車回去吧,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龐芳哭得暈厥過去,整個法庭,被她凄慘絕望的哭聲弄得陰風陣陣,聽上去毛骨悚然。
韓金匙點點頭,卻欲言又止。
于果看看谷強和孫奇峰,兩人點頭,于果便說:“你還有什么話,就說吧。”
龐芳誤以為兒子還有什么要對自己說的,便停止了哭泣,有些期待地看過去,只覺得上午的日光映照下,韓金匙的臉色一片漆黑,只有一雙眼睛在閃著并不友善的光暈。
韓金匙撮撮牙花子,說:“說起來不大好意思,所以扭扭捏捏。也沒什么大事,我就想說,我是不會跟你們走的。”
路晨朗聲說:“你不要耍什么花招了,不給你戴手銬那是因為你目前還沒有什么攻擊性的行為。你要是沒什么話說,就別拖延時間了。”
韓金匙笑了:“我知道,我的動作肯定沒有于果快,這個時候做什么都是自取其辱。”
如果這話是別人說的,張曉影必然會說“知道還這么多廢話”,可她遭逢巨變,一瞬間懂事了好多,這時感覺有點不對勁,便問:“大……大娘,大哥身上應該沒有毒藥了吧?”
龐芳聽她居然還管自己叫大娘,一時間羞愧萬分,但她全心都在兒子身上,沒去多想如何對不起張曉影,而是驚恐地回答:“應該都被我拿走了啊……”
于果警惕了起來,他看韓金匙說話沒什么異樣,那么毒藥就不在嘴里,否則膠囊化開也是必死無yí,這就好辦多了,假設韓金匙是要從身上掏出藥來吃,那么無論多么快速,都不會比自己更快。
可韓金匙冷笑道:“看你們緊張的,真是諷刺啊,我要殺的人都在這里,可這些人還假模假式地為我擔心呢。”
于果冷冷道:“是真擔心還是假擔心,你心里清楚。你自己想xiàng中的別人,都被你扭曲了。”
韓金匙沉下臉來:“我當然不會用同樣的方法,那不就太沒意思了?于大偵探,你不是還夸我智商高么?我得對得起你的夸贊。我那個混蛋養父,人品雖然不咋地,但論手藝還真是不含糊,他可不光是會木匠活兒,還是鐵匠、石匠、瓦匠,還會做打獵用的裝備和陷阱,但我最佩服的,是他能做炸藥。”
全場大驚,連聲喧嘩也沒有,全都驚恐萬狀地看著他。屠強也駭然望向韓金匙,顯然,這并不是計劃的一部分,或者說他這才明白自己也并不知道計劃的全部內容,只有韓金匙自己掌握了最終版本。
韓金匙旁若無人地說:“我聽人說,膠東市法院這邊的設備挺先進,槍支是別想帶進來了,那么就得從別的方面著手了。我弄了點土炸藥在自己車子的后備箱里,說土的因為鄙人自己做的,手藝粗陋,讓各位見笑了,但各位一會兒見識到威力之后,應該就不至于說土了,更沒可能笑了。”
于果第一次感到心驚膽戰,他再神奇,骨子里也是人類,千算萬算,沒想到韓金匙能走到這一步。
看到于果的樣子,韓金匙的表情十分滿足。
全場大嘩,最少有二三十人開始朝屋外亂跑。
于果猛然望向童雅詩和譚晶晶,使勁皺了皺眉,自然是要讓她們快走,可是童雅詩和譚晶晶雖然花容失色,卻互相看看,艱難地搖搖頭,那意思是不肯離開,怕他出事。
于果有些惱怒,可是他無論怎么使眼色,這兩個女人都似乎無動于衷一般,除非于果離開,她們才會離開,而她們很清楚,于果是不會離開的,他的責任感太強了。
旋即,于果又看向張曉影,張曉影卻也一樣,拉著父親和弟弟,走到童雅詩和譚晶晶身邊。路晨看在眼里,盡管此刻驚心動魄,卻還是有些酸楚。當然,她也明白,自己和愛慕于果的其他紅顏知己不同,她首先是個警察,其次才是女人,她不離開現場,于果就不肯走,而她也是絕不可能離開現場的。
韓金匙突然站起來,幾個起落跳到過道,動作居然也很敏捷。路晨大喊道:“抓住他!”其實她是喊于果,因為于果抓他最保險,但喊得含糊一些,有利于麻痹韓金匙。
可韓金匙卻在無法阻止的狂奔人流后面停住了,微xiào著說:“遙控器就在我的手表上,誰想從任何方向靠近我,或者有在我看來像攻擊性的樣子,我都會摁的,所以,于大偵探,麻煩你別亂來。我摁了以后,一分鐘之后就爆zhà。這個設定可不是為了仁慈,只是為了方biàn我離開。
“但是,現在告訴你們也沒關xì,誰要是靠近我的車我也立即摁,一分鐘而已,你們就算馬上出動防暴警,等他穿上衣服,這車早就飛上天了。對了,里面還有好幾條線呢,別亂剪,剪錯了馬上爆zh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你們任何想要拆除炸彈的行為,都是徒勞的,也許真有人才能拆除,可這需要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