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芳垂下頭,其實她只是脾氣暴躁,并不是智商欠缺,相反,她比一般人聰明和謹慎得多,否則也做不了這么大的生意。她常用暴脾氣來掩蓋自己的心細如發,這不代表她真的粗心大意。聽到這里,她已經隱約能察覺到于果要說什么了,可當于果說出口后,她的心還是像突然被冰山切割的泰坦尼克號,只有墜入冰海一途。
韓金匙卻愈發面容冰冷,于果清楚,這并不是揭發其本質導致的,韓金匙現在依然沒有悔改,唯一的痛苦只不過是覺得陰謀提前敗露,實在可惜。
當然,韓金匙也算看得開,沒有特別痛恨于果,因為他的確沒想到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像于果這樣的人存在,而且距離自己近在咫尺。
正常人再怎么聰明,任憑千算萬算,也是不可能算到這一步的,這是天意,并不是他自己沒有深思熟慮。于果的出現,在韓金匙看來,簡直等同于老天爺派人直接干預了他的罪惡計劃。
因此,他就這么靜靜地凝視著于果,一言不發,心里卻一直在琢磨,于果的講述太詳細,實際上對自己有利,拖得時間越長,自己就越有可能想到補救的辦法,無論如何,今天殺不了張曉影,也要把龐芳殺了,否則對不起自己的生母。連秀慘死的那一幕重新回歸腦海,愈發堅定了他的邪惡信念。
于果雖然沒有停止講述,卻一樣也沒有停止不經意間對韓金匙的細膩觀察,因此他始終不會距離韓金匙太遠,總保持相當的距離,以免其突然暴起發難,自己也好有充裕的余地回旋,不讓韓金匙傷害其他人。
路晨是個捧哏的,連忙問:“因為要栽贓嫁禍龐芳,所以韓金匙又選擇了使用毒針?”
于果點點頭:“是。韓金匙假設了當年的事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終究被人見過,因此選擇了讓毒針再次出現,并且之前因為制造連續兇案擴大了社會影響力,相信總會喚起當年目擊者或者知情者的記憶,追查毒針的歷史。
“不但如此,毒針對張曉影也非常實用。張曉影雖然粗心大意性格張揚,但畢竟身手了得武功高強,除非用槍打死,否則一般的一兩個男人,哪怕也會兩下功夫,也不見得能百分之百得手,但用槍鬧得動靜太大,警方也會一查到底,并且很容易嗅出其中不對頭的氣味。
“用毒針就不同了,毒針可以由比較親密的人接近后突然襲擊,張曉影猝不及防,拳腳再快,也比不過毒液在血液筋脈里流動的速度。但是,事情出現了矛盾——既然張曉影武功高,一般人想要接近她也難,哪怕偷襲,所以必須有一個既能讓她放心的人接近她,又能突然出其不意襲擊她的人,才是最合適的人選。”
路晨恍然大悟:“是蔡雄!”
于果看了一眼尷尬的蔡雄,說:“正是如此。可事實上,蔡雄只是一枚棋子,而且是必須需要的棋子,也是一出手就被舍棄的棋子。我的意思大家現在應該都明白了,蔡雄只是個障眼法,用來滿足我剛才那些形容一個合適人選的定語,實際上,蔡雄一開始就不是作為殺手的人選,韓金匙要用來殺張曉影的殺手,其實是小狼。
“小狼的身手更在蔡雄之上,而且沒有身份,他最適合干這件事。可是,張曉影與其搏斗時,小狼再強,也不是喬峰和阿紫之間的差距,總要被張曉影打上幾拳,張曉影也同樣會被小狼打出皮肉傷。因此,假設張曉影被殺,警察去查看她的尸體時,會發現她在活著時拼命搏斗,卻被壓制,最少也能說明是存在一個不相上下的對手。
“這一來,哪怕小狼是沒有身份的黑戶,警察也會大大縮小范圍,認定是會武功的人,而且武力值高于張曉影,還跟張曉影認識并且關系不錯,否則不會被允許靠近使用毒針。綜合以上判斷,也許警方和其他有心人都會推測出,很有可能是蔡雄所為。
“可這事要驗證很簡單,警方把蔡雄帶回去一調查,不就清楚了?韓金匙要是怕蔡雄被調查后讓自己露餡,便出錢讓蔡雄跑路,那也不是好辦法,遲早會被抓住,到時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要是干脆把蔡雄滅了口,那更是不打自招。最重要的是,蔡雄雖然對他惟命是從,但殺害張曉影的命令是萬萬不會遵從的。”
蔡雄憤憤地插口道:“那當然!你這話說得還算你有良心!我比你對曉影癡情多了!”
蔡雄突然出現并冒死相救,大大改善了其在張曉影心中的形象,張曉影對他也的確十分感激,但聽到他這句話后,心里也不禁一酸,暗想:“于果對我要是能有蔡雄的一半癡情,我真是死也甘心了。”
童雅詩突然開口說:“也就是說,以上種種都不可取。韓金匙最好的辦法是,干脆直接派蔡雄去現場,理由是讓他大膽主動地追曉影,并告訴他曉影的夜跑路線和時間,順理成章。到時候無論蔡雄在現場做什么,那都無所謂了,最重要的是蔡雄本人在現場,然后……被小狼殺死……”
譚晶晶覺得她這時候開口有點不合適,忍不住拉了拉她,心想:“她一向不愛出風頭的,這時候可能覺得于果更重視路晨和張曉影,忽略了她,所以開口了……唉,她們都這么喜歡于果,一點兒也不比我差,我怎樣才能提高競爭力呢?”
童雅詩早就出現在了現場,美貌清麗,出塵典雅,氣度雍容,早就引起了很多好色之徒的目光和女人的敵意眼神。這時候她突然開口,聲音尤其好聽,還帶有一種自然高貴的威嚴,猶如剛剛繼位的年輕女王一般,頓時吸引了全場大部分人的注意。
蔡雄則木立當場,半晌才呆滯空洞地看了看韓金匙,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色,他自認為一向忠誠,真沒想到主家拿他當做一枚拯救全盤、自身卻必死無疑的棄子,這實在令他十分心寒。
韓金匙卻并無任何愧疚之意,依然傲然卓立,顯得仿佛他才是正義的化身。好在法庭上大多數旁聽者都具備相當的法律知識和正確的道德理念,否則如果是在大街上進行辯論,那么肯定會有許多花癡少女在癡癡地暗想:“多帥啊!可惜是個壞人。但他也許不那么壞,長這么帥,氣質這么酷,能壞到哪兒去?”
于果明白童雅詩的心意,而且她也的確說得很對,便接茬說:“正是這樣。小狼先殺死張曉影,或者先用半死不活的張曉影作為誘餌等待蔡雄的出現,一并殺死,并且用蔡雄的手拿著毒針刺入張曉影的身體里,完成了在外人看來是蔡雄要毒殺張曉影,二人卻互毆而死的現場。
“這樣做還有個好處:不必再出現第三個、第四個被害女孩也行,反正兇手是蔡雄。就算我和警方仔細比對后發現,也許蔡雄、邱社會之外還有同伙,卻也只會認為是同伙而已,主謀仍然是邱社會當年的雇主,蔡雄現在的老板——龐芳。
“韓金匙的謀劃一開始就建立了堅固縝密的骨干,往上填血肉筋脈時,仍然十分小心審慎,步步為營,不但復雜中有條不紊,主線絲毫不亂,而且尤其令人叫絕的是——請允許我用這個不恰當的詞——他在細節的處理上更是細膩有加。
“比如小狼在地下室突然出現,卻有意模仿女人,而在黑暗無邊視線極差的地下室,本來就有個馮蓉,營救者會認為是馮蓉出現,導致上前營救,空門大開,反而被他趁機所害。比如利用他啞巴的先天優勢,在光天化日之下扮演一個可憐的流浪漢或者殘疾青年,引發他人的同情,趁機作案,又能當眾不被懷疑。
“誠然,有一些細節是小狼因為野外生存經驗豐富而臨時應變所致,但大多數的既定方針,都是韓金匙一步步極其精準地謀劃的。而地下室本身的無光空間,更利于常年在自然中生活,適應各種沒有現代工具陪伴的原始生活的小狼發揮他的殺戮技巧。
“屠強的作用一樣不可忽視,你表面上是在幫助張宏遠先生,但你實際上卻在收集對張家有利的證據,能銷毀的就銷毀,不能的就推說并無效果,張家人不懷疑你,沒有去征詢其他律師的意見,全面信任你,可以任由你發揮。
“到時候你表面上已經盡全力了,而張曉影那一個億在張宏勛先生臨終前意識未必清楚的遺言無法作數的前提下,這一億資產依然歸屬第一順序繼承人龐芳和韓金匙。我說得對嗎?屠律師?”
屠強聳聳肩,他也輕松了。當然,他的恨意只限于對自己那個邪惡的養父,既然報了殺母之仇,以后都只是兄弟恩情了,他自認為,自己已經做得不錯了,對得起結義之情。
于果接著說:“而嫁禍給龐芳卻是韓金匙所有令人叫絕的計謀中的最強音。龐芳發現自己被這種毒針兇殺案嫁禍后,就算想盡千種理由,也不會往自己兒子那邊去想,她那么愛兒子,又怎么會相信養子會把自己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呢?
“退一萬步講,即便當她聽警方放出假消息,說是張曉影被蔡雄用毒針殺害,她推測是兒子做的,也萬萬想不到是兒子要嫁禍自己而為,只認為是不成熟的兒子一種為了獲得財產而采取的幼稚而沖動的做法,卻沒想到兒子比自己更加老謀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