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天下

第八十六章 羨慕

紀曉棠自然從鄭桂的表情和語氣里面讀出了那份真心實意。

“如果要說福氣,桂姐姐是最沒有必要羨慕別人的。”紀曉棠笑著說道。

鄭家三朵姐妹花,其中以貴妃鄭榕的地位最高,但是人們最為羨慕,被公認為最有福氣的,卻是鄭桂。肅王府的后院中不乏姬妾,然而卻始終沒有誰能對鄭桂的身份造成威脅。肅王與肅王妃夫妻也是公認的恩愛,而且肅王妃鄭桂還生下了肅王唯一的兒子。

即便是紀曉棠這一胎生的是兒子,但是秦煜占了一個長,在皇位的繼承上依舊占據著優勢。

如果沒有特別的意外發生,肅王府的小世子將來極有可能會繼承皇位,到那個時候,鄭桂就是名至實歸的皇太后了。

兩人相互恭維了一番,鄭桂又對紀曉棠噓寒問暖,還以過來人的身份,說了許多懷孕時候的禁忌。

“咱們的身份不同,又要比尋常女子多加許多小心……”鄭桂話里有話,然而卻也點到為止,并沒有繼續深說。

“多謝桂姐姐提點。”紀曉棠立刻就意識到了,向鄭桂道謝。

“只要你肯相信我。”鄭桂看著紀曉棠,眼睛中傳達著她不好宣之于口的內容,“曉棠妹妹,王爺和我對你從來真心實意。”

這樣的話,紀曉棠相信一半。

在她沒有嫁給秦震之前,秦霖和鄭桂都對她有真誠的招攬的心思。可在她嫁給秦震之后,很多事情自然而然地就變了。

但是秦霖和鄭桂對她似乎一如既往,比如說通過秦煜表達的那份真誠與信任。他們還是想招攬她,卻未必是因為她本身的緣故。

“多謝肅王爺和桂姐姐的一片深情厚誼,我們原本就是一家人,正該彼此以誠相待。”紀曉棠依舊笑著說道。

鄭桂微微挑了挑眉,她有些不確定,紀曉棠是否收到了她要傳達的信息。紀曉棠那樣聰明,應該是明白她話里的含義的。可紀曉棠實在太聰明了。總是滴水不漏,滑不留手。

難道秦震和那個人喜歡的,就是這樣的紀曉棠?

鄭桂并不這么認為。她能夠得出的結論只有一個,她眼前的紀曉棠并非是那兩個人面前的紀曉棠。

而能夠將這樣兩個人中龍鳳牢牢地握在手掌心。才是紀曉棠最為可怕的地方。

可是,無論如何,這天下都是男人的。紀曉棠再聰明再厲害,最后的歸宿卻依舊不能由她自主。

鄭桂跟紀曉棠說著話,就微微有些走神。紀曉棠很快就發現了。心中暗暗納罕,鄭桂竟然會在跟自己說話的時候走神,這絕不是鄭桂看輕了自己,而是鄭桂心里必定有一件極為要緊,或是極為困擾的事情。

鄭桂也發覺自己走神了,立刻約束著自己回過神來。她又跟紀曉棠閑聊了幾句,就向紀曉棠告辭。

“我畢竟是過來人,曉棠妹妹有什么不知道的,或是缺什么少什么,盡管打發人去找我。我就不在此打擾曉棠妹妹休息了,免得安王爺要怪我……”

“桂姐姐肯來看我,不僅是我,就是王爺也非常感激。”

兩人說著客氣話,紀曉棠要送鄭桂,也被鄭桂給攔住了。

鄭桂走了,卻留下了不少東西,都是些給孕婦補身子的珍稀藥材。

這兩天,不管是宮里頭賞賜下來的,還是人們送來的。這樣的東西已經堆了滿滿的一屋子了。不過紀曉棠卻是一點兒也沒有吃用。

這些外來的東西,都會被放到庫房里分門別類地儲存起來。現在她吃用的一切東西都經過了層層的把關,外面送來的東西,根本就到不了她的跟前。

“這次王妃別不過情面。見了肅王妃,下一次,王妃完全可以以身子不適為由,不必再費這樣的神。”程嬤嬤為紀曉棠送來一碗加了安胎藥的燕窩粥,一面輕聲地給紀曉棠建議。

紀曉棠點了點頭。

“她倒是無妨的。”紀曉棠這樣說,并不是有十足的把握。認為鄭桂不會害她。鄭桂如果要害她,肯定會用更為隱秘的手段,而不會親自上陣。

這也是秦震能夠安心地同意鄭桂見紀曉棠的重要原因之一。

“雖是如此,可也不能不防,能不見就不見。肅王妃當年,可就是這樣過來的。”程嬤嬤又說道。

這是真心為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著想的話,紀曉棠略想了想,就點了頭。

正在紀曉棠打算完全的閉門謝客的時候,另一位不好拒絕的客人來了。

威武侯府的侯爺夫人帶著禮物來了。

紀曉棠聽了下人的稟報,就吩咐人將秦氏請進來。祁王妃雖然去世,但是還留下一個秦熒,威武侯府與安王府的親戚關系并沒有斷。

而紀曉棠作為繼室,心里對威武侯府沒有絲毫忌諱,她希望將這份親戚的關系延續下去。

秦氏很快跟著人進來,她依舊穿著素淡的衣裳,但是臉色卻比前一陣子好看多了。

現在鎮山關的情況很平穩,祁佑年雖身負重任,但卻沒有什么危險。威武候爺已經回到京中,經過精心的調養,正在慢慢地恢復元氣。

秦氏上前來,給紀曉棠見禮。紀曉棠伸手,讓下丫頭將秦氏扶起來。

“勞煩夫人過來,請夫人坐下說話。”紀曉棠對秦氏一直都很客氣。

“多謝王妃。”秦氏就由小丫頭攙扶著坐下了,一面就向紀曉棠道喜,“知道王妃懷了身孕,特意來道喜。”

“多謝夫人費心了。”紀曉棠笑著,讓人將秦氏送來的禮物收了下去,“侯爺如今恢復的怎么樣了?”

說起威武候祁宣如今的狀況,秦氏喜憂半參。

“……已經能起來走動,還逞強去校場上拎石鎖,說只有多練習才能恢復的更好更快。”

紀曉棠曾經隨同秦震去看望過威武候,對威武候的印象不錯。威武候是一位不善言辭,卻鐵骨錚錚的硬漢子,而且心里明白的很。

歷代的威武候除了武功卓絕,對大秦忠心耿耿,還都是行事低調卻心里極明白的人。否則威武侯府也不會一直簡在帝心、興盛不衰。

紀曉棠聽秦氏說威武候逞強,不由得嘴角就露出幾分笑意來。

“那不知道太醫們怎么說?”

“太醫們都說,侯爺能夠恢復成現在的樣子,已經出乎他們的意料。還是侯爺身體底子好,而且意志力極強的緣故。太醫們也不讓侯爺過分操勞了,只是不管大家怎么說,侯爺都不肯聽。”

秦氏是真心在為這件事情煩惱著。在她看來,威武候以后能不能上馬領兵打仗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好好地活著。

“侯爺歷來聽王爺的話,還請王妃能跟王爺說一聲,若是能抽空勸一勸侯爺,就太好了。”秦氏期待地看著紀曉棠。

“我會轉告王爺。王爺昨天還跟我說,想要去看望侯爺。本來我也要一起去,沒想到……”

“王妃年紀輕,又是第一胎,身子最為要緊,還是安養為宜。”秦氏馬上就道。

“這第一胎最為關鍵……”接下來,秦氏就以她自己我例子。給紀曉棠說了些懷孕時禁忌,其中大多是紀曉棠聽了許多次的,然而秦震一片誠懇,紀曉棠也肯認真傾聽。

“我就是懷著熒兒她娘的時候,不小心,有些傷了身子,許多年后,才有的阿佑。”秦氏告訴紀曉棠,“我說話絮煩,請王妃見諒。王妃有喜。安王府后繼有人,以后熒兒也有兄弟扶持,我與侯爺真心為王爺和王妃高興。”

秦氏告訴紀曉棠,威武候本也是要親自上門來賀喜的。只是身子的緣故,太醫嚴禁他出門。

說了一會話,紀曉棠就讓人去將秦熒找了來。

秦氏和秦熒祖孫相見,都非常歡喜。秦氏還囑咐了秦熒許多話。

“你母妃懷著身孕,不比往常,你要更加乖巧聽話。不要煩著你母妃,更不要惹你母妃生氣。”

對于紀曉棠懷孕的事情,秦熒接受的很快,并且又新奇又歡喜,為終于能夠有弟弟妹妹了而萬分高興。

“我都知道了,外祖母。”秦熒痛快地答應著,“可他們說,我要等十個月,才能看到小弟弟,我有些等不及了呢。”

秦熒童言童語,說的一屋子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秦氏高高興興地來,又高高興興地走了。

除了鄭桂和秦氏兩個,再有女客來,紀曉棠都沒有出面,只讓王府的人接待了。

紀曉棠安心養胎,安王府之外,只有馨華堂的人才能見到紀曉棠。

紀二太太是來的最勤的,然后就是紀三老爺。

這幾天紀三老爺就要離開京城,準備再次出海,所以往安王府來的更勤了一些。

“沒想到,我這次出海之前,能夠看到曉棠懷了身孕!”知道紀曉棠懷孕,紀三老爺的高興勁兒就一直沒有緩下來。“這可是大好的兆頭。我們這次出海,一定有大收獲!”

紀三老爺興致勃勃的。

煕春堂上房,紀曉棠和秦震坐在榻上,都笑容滿面地聽紀三老爺說話。

“就是有一點,我覺得不大滿意。”紀三老爺突然又苦了臉。

“什么事讓小叔不滿意?”紀曉棠立刻問道。

太多的人盯著出海貿易這一塊,在秦震的周旋之下,紀三老爺和萬家船隊才保住了主導人的身份,不過這次出海,他們卻不得不帶上一些“累贅”。

紀曉棠就認為,紀三老爺是因為這件事情不滿意了。

“我這次出海,少則一年半載,多了就更不敢說了。我看不到曉棠的孩子出生……”這是紀三老爺唯一感到遺憾的事情,等他出海回來,紀曉棠的孩子不知道多大了。

這樣的答案,讓紀曉棠和秦震相視而笑。

“小叔,你能趕在你侄孫周歲之前回來嗎?”紀曉棠問紀三老爺。

“能,一定能。”紀三老爺立刻來了精神,“曉棠,我的侄孫,一定向你一樣冰雪聰明,等我回來。你肯定教會他叫外叔祖了,對不對?”

紀三老爺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地看著紀曉棠。

紀曉棠明白,這是紀三老爺提出的要求。

“小叔回來的時候,他只怕還不滿周歲。外叔祖對他太難了。”

紀三老爺本來神采奕奕的臉頓時就垮了下來。

紀曉棠卻莞爾一笑。

“不過,學會三姥爺應該沒問題。”

清遠地方的風俗,小孩子都習慣喊外祖父做姥爺,紀三老爺這位外叔祖,按照排行來喊。就是三姥爺。

“好,好。”紀三老爺立刻又笑了,“這樣喊著更親切,我喜歡,就這么定了。曉棠你放心,等著我帶一車的稀罕玩意兒回來,給我外孫慶生。”

“好,小叔,那我們就說定了。”紀曉棠笑著應了。

與紀三老爺的約定,固然是為了哄紀三老爺高興。卻還有一層更深的意義。

海上風云莫測,出海的人每一天都面臨著無數的危險。紀曉棠希望,因為有這個約定,紀三老爺能夠平安回來。

紀曉棠的這種想法,紀三老爺心里也是明白的。

紀三老爺這幾天往安王府來的勤,除了看紀曉棠,還有正事要商量。

關于出海的人選問題,也是這幾天才最終定下來的。

韓太后那里自然有一股,不過不是韓太后出面,而是另外一位“神秘”的人物出面。他并沒有明說是代表了韓太后。但是自從他入股,一切事情都變得順利了起來。

韓太后似乎并不在意出海貿易帶來的利潤,但是那位“神秘”的人物卻是極為喜歡的。

除此之外,秦霖那邊。因為祁佑年的緣故,也參了一股,還有鄭家,宋家,也都參與了進來。

這是各方面勢力博弈的結果,基本上達到了暫時的平衡。

“這樣一來。小叔在海上也好方便控制……”雖然多人參股,但是真正派出有分量的人跟隨出海的卻不過幾家。

這幾家中,就包括了鄭家。鄭家要隨同出海的,是鄭勉的一個堂侄。

“我知道。”說到正事,紀三老爺的表情也端肅下來。“在京城我不得不順著他們些,可等到了海上,那就是我的天下,拿捏他們幾個,都是再輕松不過的事情。說不好聽的,他們的小命兒都在我手里捏著。”

紀三老爺的話,霸氣畢露,甚至還帶了些狠戾。

紀曉棠不覺不喜,更不會害怕,只是覺得有些心酸。這些年在外頭,紀三老爺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危險。

“小叔可便宜從事。”秦震毫不猶豫地道。

這就是給了紀三老爺尚方寶劍了,紀三老爺自然歡喜,紀曉棠則是看了秦震一眼。

“海上生活,本就是吉兇難料,說好了讓他們吃干股他們不肯,出了什么事,也怪不得誰。小叔不是神佛菩薩,不能跟閻王爺搶人。”秦震這是給了紀三老爺隨意處置那些人的權力。

秦震既然這樣說了,就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收尾。

出海貿易這一塊,是紀家的,也是安王府秦震的,秦震并不打算讓別人插手進來。分利與人,也是暫時的權宜之計。

紀曉棠心中明白,也就不問了。

“我知道小叔在外面是熟慣了,不過還是要事事小心,平安歸來。”紀三老爺告辭,紀曉棠就送了出來,一面低聲的囑咐。

“曉棠放心吧,我會好好的。”紀三老爺就道。

秦震送了紀三老爺一段,因有客人來,就往多福軒去了。

紀三老爺左右看看,見并沒有外人,就又將聲音壓低了一些。

“……最近沒有阿佑的消息。”

祁佑年定期有奏折送進京城來,但是最近卻并沒有私信送來。四月天,北邊已經進入春耕,祁佑年忙于屯田,應該是實在抽不出空閑。

“這小子,有時候我覺得他變了,有時候,我又覺得他并沒有變。”紀三老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應該知道我這個時候要出海,沒時間寫信,也該捎個口信兒給我。”

“我想,小叔很快就會收到阿佑的信了。”紀曉棠說道。

祁佑年是個重情的人,他知道紀三老爺要出海,一定會有信到。

紀曉棠說的沒錯,祁佑年果然打發人送了信來,卻并不是送給紀三老爺,而是直接送到了她的手中。

來送信的人,依舊是成大忠。

成大忠如今已經是祁佑年手下的一名千戶,但依舊做著祁佑年的親兵。他是奉祁佑年的命令,往京城中送奏折,同時送信回威武侯府,之后,就趕到了安王府門前。

成大忠在安王府門前投貼子,說明是拜見紀曉棠的。

這樣做,其實有些驚世駭俗,然而王府的門人似乎是見慣了世面,或是得了囑咐的,并沒有流露出絲毫的驚訝,也沒有留難成大忠,而是立刻將帖子往里面傳送。

紀曉棠見到祁佑年的帖子,又驚又喜,聽到是成大忠來了,趕忙就讓人將成大忠帶進來。

秦震就在府中,紀曉棠同時也打發人給秦震送了信兒。

紀曉棠是在煕春堂的前廳見的成大忠。

成大忠顯然是仔細地沐浴梳洗過了,臉上毫無風塵之色,而且衣服顯然也是剛換的贊新的衣裳。

到了紀曉棠跟前,成大忠立刻跪下給紀曉棠磕頭。

“屬下見過縣主,給縣主請安。”成大忠沒有稱呼紀曉棠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