艮岳,移清殿,暖閣。
整個房間被火龍熏得滾燙,讓人昏昏欲睡。
鄭皇后額前束著墜玉臥兔兒,披著一件織金出風毛的對襟褙子,捧著一個鎏金手爐,柔聲安慰自己的妹妹。
鄭云瑤雙眼紅腫,顯然是剛剛又哭過了,自從在御街偶遇了那樁丑事,鄭云瑤就天天以淚洗面。
鄭紳沒有了辦法,只好送她來宮里見見皇后,指望著見慣了風雨的胞姐能開導一下自己的小妹。
這門親事,是鄭皇后自己上桿子找的人家上官家,本來那些文臣世家就是眼高于頂,出了這檔子事丟人的反倒成了自己鄭家,而且還不好興師問罪。
說到底還是自己一門根基淺薄,在朝中有沒有什么勢力,也沒有拿得出手的子弟...
鄭皇后輕輕拍著妹妹的后背,道:“是姐姐沒看清人,不曾想那上官云書香門第,竟然如此不堪,早早斷了才是好事,有什么好哭哭啼啼的。”
鄭云瑤抬起頭來,瞪著眼道:“你當然不擔心,你已經找了夫君,我沒人要啦!”
鄭皇后看著就嬌憨的妹妹,忍不住拍了她一下,笑道著打趣:“小瑤兒這么俊俏,我看了都心疼,怎么還愁沒有男人要,姐姐給你找一個才貌雙全的,當世俊彥。你要是再哭哭啼啼不吃飯,到時候瘦成干柴,姐姐給你找來什么樣的,都看不上你嘍。”
鄭云瑤心思單純,被姐姐逗得破涕為笑,“要是你幫我找個好夫君,我一頓吃五大碗,胖給你們看。”
“好好好,吃成一個小圓球,看哪個婆家還敢要你。”鄭皇后應和道。
鄭云瑤害羞嬌嗔:“姐···”
安撫了妹妹,鄭皇后心里嘀咕起來,想要給妹妹找一個婆家,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今的高門,都不敢和自己走得太近,畢竟都是士大夫世家,沒有必要靠后宮穩固地位。
而從普通門第起身的,一來年紀都太大了,二來都是依附于人的普通官員,自己的妹妹嫁過去還得跟著他們吃苦受累。
她想來想去,也不曾想到楊霖,因為楊霖的身份有些高了。
若是楊霖娶了自己的妹妹,那么便不是一個官員攀附了皇后,而是皇后找了個靠山或者說找了個朝中的依仗。
畢竟楊霖是和蔡京、梁師成分庭抗禮的人物,鄭皇后不想把鄭家綁到他的戰車上,因為其他兩個她也不想得罪。只不過她不想上車,楊霖卻有把她拉上車的意思。
后宮中看似風平浪靜,實則也潛藏著風險,自己沒有兒子,已經亡故的王皇后卻有三個兒子...
陛下和家人親厚,所以都住在這艮岳當中,難免有些親疏比較。
自己和大劉貴妃走得最近,大劉貴妃卻是個有福的,連生了兩個皇子。
想到這些煩心事,鄭皇后抱著小妹,嘆氣道:“你可愁死我了。”
鄭皇后長吁短嘆的時候,渾然不知他爹已經自己妹妹賣了....
鄭太師的府上,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如今權勢熏天,御前紅的發紫的緝事廠大官楊戩帶著幾個緝事廠的番子,不請自來。
鄭紳知道這些人是官家的私兵,也是官家的耳目,不敢怠慢親自迎了出來。
楊戩的樣子,實在是很有親和力,看上去活像一個善良的老太太,笑起來十分慈祥。
“太師,咱家不請自來,還望太師見諒。”
鄭紳笑道:“楊大官說的哪里話,早就想請您來府上結交一番了。”
說完伸手做了個請的的姿勢,把楊戩迎進了府中,在花廳分主客落座。
楊戩笑吟吟地說道:“咱家這次來,還真是一件好事,不瞞太師說,咱家受人所托,來為人提親來啦。”
“提親?”鄭紳喃喃道:“提什么親?哦!你是說...唉,家丑外揚啊,讓楊大官笑話了。”
事關上官均的顏面,楊戩也不想得罪人,不提此事,笑道:“鄭太師有所不知,咱家這次是受楊通所托,前來提親來啦。”
“楊通?”鄭紳想了半天,也不記得汴梁有什么權貴叫楊通的。
楊戩呵呵一笑,輕聲道:“他有個兒子,叫楊霖,至今還未婚配。”
手指一哆嗦,拿著的茶杯差點摔在地上,鄭紳愕然道:“楊霖..楊...少宰?”
“楊少宰狀元及第,年少有為,這個相信沒有人不知道,咱家也就不多贅述了。”
楊霖的生平,那還需要別人介紹,早就已經成為汴梁上到公卿大夫、下到販夫走卒的談資。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鄭紳紅光滿面,把楊戩送了出來。
什么袖樓、股份、百萬貫納聘之禮,聽得他暈陶陶的。
再加上楊霖的身份又高,找了他做女婿在汴梁還不是橫著走?
自己的女兒畢竟在皇宮輕易出不來,有些事找她很不方便,鄭紳根本不知道有什么拒絕楊霖的理由。
如果有的話,可能就是還沒有知會自己的女兒,楊戩是何等人物,能在奸臣濟濟的徽宗一朝名列六賊的人,豈會給鄭紳這個機會。
他三言兩語,套的鄭紳頻頻點頭,中午出了鄭府,便有一大隊的納聘隊伍從楊府出發。
一路上敲鑼打鼓,吹吹打打,披紅掛彩,十分高調。
冗長的隊伍,從昭德坊出來,排成長長的隊列。
無數的金銀器具,錦緞絲綢,挑成膽子連綿幾里長。
萬歲營的騎兵,脫去了甲胄,身穿喜慶的長袍,胸前系著紅綢,沿途笑呵呵地撒糖果干果。
汴梁城內的孩童,追著隊伍歡笑跳鬧,一時間所有的百姓都翹著腦袋看熱鬧,到處打聽這是怎么回事。
楊府的人沿途都在散播消息,很快大家就都知道,少宰楊霖給鄭家的小女兒納聘了。
這樁婚事經雙方父母同意,媒妁之言,算是定下了,男方請的媒人是緝事廠的楊戩楊大官。
一傳十,十傳百,隊伍還沒到鄭府,整個汴梁差不多都知道了。
昭德坊內,楊戩看著躺在臥榻上翹著二郎腿的楊霖,笑道:“你就不怕鄭皇后知道了,反對這門親事?”
他們的關系已經親近到一定地步,楊霖便也不用裝模作樣了,這幾個貨湊在一塊十分放松。
“她爹收了錢,說破大天去,咱們也占著理。不管她怎么想的,現在皇后娘娘,和咱們是一路人了。現在連皇后都是咱們的親戚了,我就想問問梁師成,在禁中這一畝三分地,他還拿什么和我們斗。”
楊戩手里捏著一個剛剛從楊霖這訛到的軟香,噗的一聲笑出聲來:“哈哈,老弟你啊,總是喜歡先斬后奏。不過話說回來,你也不小了,早早立業是該成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