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出河間傳天下,一脈斯文溯韻長。
河間府,本是詩經的發源之地,到了后世以驢肉火燒出名。
官道上,寒風蕭瑟,過往的行人極少,此時不是農耕時節,偶爾有幾個過路客,也是行腳的商賈。
幽燕之地,雖然只占了契丹國土的一小部分,不過卻為整個契丹提供了大半的賦稅,供養著這個龐大的帝國。
所以契丹在幽燕陳兵數十萬,燕京城更當得起天下之雄的稱呼,如此一來靠近幽燕的河間府,時常遭到駐守契丹軍馬的騷擾,漢人把這叫做打草谷。
宗澤車馬初入河間,便有幾騎揚塵而來,對著一行人喝問道:“哪個是河間知府宗澤?”
宗澤雖然在縣令的位置上干了幾十年,到底是正經進士出身,等閑何曾被軍漢呼來喝去,冷哼一聲道:“你是何人?”
“勝捷軍在此駐守,童制使請你前去,有事商議。”
童貫的人?宗澤心底暗道,早知道童貫要找自己,沒想到這廝來的這么快,自己還沒上任,就被他攔住了。
“前頭帶路。”宗澤一甩袖子,笑道。
路邊的石亭中,坐著一位魁梧高大的中年男子,頜下十幾根胡須,身穿著普通的青灰色布衣,宗澤一看便知道是童貫。
“下官宗澤,見過童制使。”
童貫呵呵一笑,并沒有半點頤氣指使的官威,伸手道:“宗知府,來,請入座。北地風寒地凍,不似汴梁,宗知府一路上可生受了吧。”
宗澤輕笑一聲,道:“下官身子骨一向硬朗,這初冬的北風還算不得什么。”
“那倒是,宗知府朝中有貴人扶持,自然是風吹不動雨打不驚。”
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僵,宗澤無心插手這些朝中頂層的爭斗,懶得多說:“宗澤身為宋官,哲宗皇帝恩科錄取,便是宗澤的貴人。”
說起來,宗澤的履歷屬實不錯,他是正兒八經的金殿唱喏的進士出身。
當初在大慶殿的殿試中,不顧字數限制的規定,洋洋灑灑寫了萬余言,力陳時弊。
不按規定也就算了,超字數也是小事,可是他一個沒入職的進士,就敢噴當時的宰相。
還批評皇帝輕信吳處厚的誣陷而放逐蔡確,大呼“朋黨之禍自此始。”
朋黨之禍自什么時候始我們不知道,只知道主考官害怕皇帝問罪,把他置于“末科”,給以“賜同進士出身”。
從此之后,在縣令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幾十年,再也沒有得到升遷。
“河間屢遭契丹侵擾,卻沒有朝廷兵馬調度前來護衛百姓,此間士紳都手握私兵,宗知府遇事須得三思而后行。我這勝捷軍離此地不遠,如有解決不掉的事,可到某的大帳來。”
“童制使有心了。”
這種硬骨頭,當然不怕童貫的威脅,眼簾微垂,語氣也聽不出多少尊敬來。
童貫靜默片刻,站起身來,道:“那便如此吧,本官尚有軍務,就不耽擱知府的時間了,這河間之地不比中原,宗知府好自為之。”
童貫起身,自有勝捷軍的親兵給他牽來戰馬,率眾揚塵而去。
一個長相英武的少年,在童貫身后,抱拳道:“義父,這廝如此不識抬舉,讓他釘在河間這個位置,豈不會壞了義父大事。”
這些少年,都是西北戰死老卒的子侄,被童貫收養之后組成了他自己的私兵,總共不下萬人,對童貫忠心耿耿。
“無妨,此人雖為河間知府,但是河間的局勢哪是他一個迂腐酸進士能夠掌控的。這里的民兵、私兵無數,地方豪強為了抵抗契丹,手里都有不俗的兵力,他一個大頭巾有什么能來知這河間府。”
遠處的亭子里,“沒什么能為”的宗澤看著遠處的塵土,凝眸處目光堅毅如鐵。
汴梁春風巷,乃是一等一的好地方。
有數不清的店鋪,數不清的酒家,數不清的妓館,茶樓,香鋪,勾攔,藥房,鷹店,靴店,馬行,酒肆,瓦市,不一而足。
其中又以摘星樓最為出名,尤其是還出了一個艷名高炙的李師師。
摘星樓的雅間內,酒席齊備,水陸珍饈,琳瑯滿目。
楊霖在此設宴,款待禁軍的高柄和王稟,答謝兩人前番助他奪妻。
請客的還沒到,高柄已經帶著王稟提前趕到,大喇喇坐在一旁。
王稟不常來這種地方,聞著彌漫的脂粉香氣,竟然也會臉紅:“高三哥,我們幫了少宰這么點忙,還勞煩他親自設宴,是不是有些過了。”
軒室內燒著地龍,高柄脫去大氅,滿不在乎地說道:“你這是沾了我的光,我和少宰是什么關系,那是過命的交情,你知道的吧?”
王稟沒好氣地說道:“知道,校場把你打了一頓,一個月沒下床嘛,這是東京汴梁都知道。”
高柄老臉一紅,笑罵道:“那叫不打不相識,后來我跟著少宰,平定江南方臘,方臘是什么人?那可是百年不出一個的逆賊,頭上反骨已經長出角來了。
若非我與少宰聯手,但凡少一個,都絕難將此賊撲滅。”
王稟懶得搭理他,不一會門被推開,楊霖懶洋洋的進來,身后跟著的陸謙手里提著一壺酒。
“坐。”看到兩個人都站起身來,楊霖自覺來到上首,坐下之后壓了壓手,笑道:“這一回是我設宴答謝你們,咱么不拘官職,但稱兄弟。”
酒菜早就已經上齊,高柄站起身倒了一杯酒,端到楊霖跟前說道:“少宰,前番送聘的隊伍如此壯觀,轟動了汴梁城,不愧是少宰的手筆,下官恭賀少宰抱得美人歸。”
楊霖一飲而盡,笑道:“若非有衙內幫忙,再多的聘禮也無處送,來,我給你敬一杯。”
“使不得、使不得!”高柄笑的眉開眼笑,揮著手推辭。
王稟在一旁看得咋舌,原來高三哥沒有吹牛,他和楊少宰關系當真是不錯。
酒過三巡,楊霖突然停著,笑道:“朝廷在西南重新招募兵馬,欲取大理三十六夷民,組建一寨軍馬。然后在西北,以秦鳳軍為基礎,廣募羌人、蒙古人、回鶻人...建一支重騎兵。”
王稟神色激動,忍不住打斷道:“莫不是要對吐蕃用兵?”
楊霖贊許地看了他一眼,果然不愧是未來的名將,一點就透,再看旁邊的高衙內...
“衙內,我準備保舉去前去報效大宋,你看怎么樣?”
高柄如同被踩著尾巴的貓一樣,弓著身子跳將起來,吐蕃?那里可是連喘氣都難的不毛之地。
“少宰明鑒,我上有老母,不便遠行。”
楊霖撇著嘴道:“高太尉府上,奴仆如云,還用不著你在跟前伺候。再說了,你出去建功立業,你爹娘指不定多么高興呢。”
高柄苦笑道:“實不相瞞,我有痔瘡,不能穿重甲騎馬。墮了大宋軍威,可就罪業深重了,還是留在汴梁做一個禁軍指揮使吧。”
這邊百般推辭,旁邊的王稟卻坐不住了,突然站起身來,抱拳道:“少宰,我...”
高柄馬上反應過來,摟著他的肩膀道:“著哇,少宰,王稟可以去,他弓馬嫻熟,兩百步外箭無虛發,一桿長槍在禁軍罕逢敵手。”
這本來就是楊霖的意思,再好的苗子,待在禁軍也能給養廢了。
歷史上王稟也是去到西軍,才逐漸成長為獨當一面的大將,后來童貫賣了整個京西西路,帶兵逃走之后,留下他做副都總管,統領宣撫司兵守太原。
王稟靠著這些殘兵敗將,死守太原,久攻不下的宗翰馳赴河南與東路軍會合,行至澤州接到宋欽宗割讓太原等三鎮的消息,即返回受降。
王稟拒絕接受怯懦圣旨,拒不投降,金兵使用“鵝車”狂攻,糠秕充饑的守城軍民舍命抵抗了四個多月,最終糧食耗盡,金兵才攻破城門。
王稟背負宋太宗的畫像突圍,身負重傷后投汾河自盡。暴怒的金兵縱馬把王稟遺體踏成肉泥,太原也被金兵屠戮一空。
如今西夏亡了,王稟自然也不能在西北的戰場磨煉成長,楊霖有意調他到西北準備討伐吐蕃。
金朝已經提前立國,楊霖也慢慢開始了自己的部署,一些有機會獨當一面的將才,必須到真刀真槍的戰場上歷練了。
若是等到胡馬南下,在煉獄一般的修羅戰場臨場練兵,不知道要做多少的犧牲,才能換來幾個名將。
王稟、宗澤、韓世忠、方七佛...這些自己發掘或者史書留名的將才,都被他慢慢安插到了邊關,并提供給他們盡可能優渥的待遇。
楊霖心中暗笑,自己剛才故意說是讓高衙內去,本就是引出這個話頭。
沒想到王稟自己站了出來,果然不愧是馬帥王稟。
可惜的是,這樣的虎將,也被施耐庵那廝在水滸里丑化成了搶奪戰功、讒言惑主的奸臣。
“王稟,你若是想去,本官也愿意在官家面前保舉你。不過此去西北,還須得靠自己的真本事,殺出一個功名來才好。”
“末將必不負少宰舉薦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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