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陰風漫天,一片灰暗幽深,使得遮蔽陽光,舉目望去,一個個黑點在機械的行軍,數目成千上萬,一目望不到盡頭,構成了一片海洋。
細細觀察,這些是一大片一大片分割著,排列整齊,行軍中一絲聲音也沒有發出來,實是可怕。
“四十方陣,四十萬陰兵”
“方圓千里的古戰場幾乎都收割完畢,魏國下土陰兵基本引上來,現在接應速度變慢,預計還能接應十萬,是否繼續聚集?”
有些道人開始躊躇,說實在這股力量已大到連他們自己都心驚,這里是草原,接引上來的四十萬有一半是陰騎,而這二十萬陰騎中甚至有三萬重甲
陰將總數破了二萬……這又是一層質變界限
“可惜普通陰兵的生存周期通常不到一個月,只能速發,只有二萬陰將才能吸取陰氣,來延長在陽世的生命周期,這股力量,才是真正實力,就算戰敗了打散到別處都是優良種子。”
沒能在此域建立地面基地,就要面對種種不利,始終難以心安,天庭的仙人更一把利劍懸在眾人頭上。
凝聚起這樣龐大的力量,很難想象此域天庭的仙人會沒有反應……一時許多異類道人沸騰心思清醒了些,感覺到莫大生死壓力。
有道人這時回想,皺眉:“南面有道人窺探,雖擊敗了也讓他逃脫,南面已提防起來……”
“這都無所謂,我們靠的不是疾速偷襲。”張角臉色有點青,咬著牙,陰冷一笑,說:“剛剛消息傳訊過來,魏王已發現我們,十萬宮衛軍已趕過來,探查的人發現有三千術師團的蹤影……”
“你們知道術師團上千以后會產生的質變,又是善于爭殺的金脈大陣,這股力量不是初成的陰兵可以抗衡,我們必須離開魏境了。”
張角說完,見眾道人都是同意,就命令:“立刻起程”
陰兵大陣轟然轉動,黑氣潮水一樣南下。
“報——白朗道人聯系到了,他說郡西郡望瘋狂圍剿,戰況不利,請求支援”
“前鋒三萬陰騎精銳加快行軍,限兩日內到達南滄郡西古戰場,實施支援……必要時清除一切阻敵”
“是”
三萬陰騎脫陣而出,鐵蹄連綿,向南滄郡而去
一枚青色的貝殼懸掛在帥旗上,清光照耀如星,吸引了許多士卒的目光,猜測不已。
應州水脈的最高權限,又有南滄郡水府的傾力加持,讓水路在平水河這一段開啟到極致,幽暗水道兩面游魚、水草、沙石飛快倒退,這種前所未有體驗讓許多新兵驚嘆,并生出敬畏來……
這樣神奇的水脈力量,幸是站在主公這一面。
“聽說當年主公是選的水脈,才有緣與龍女共鳴,一見鐘情……”
聯盟深度整合之后,術師團已擴張到三百人,雖實力良莠不齊,但有點眼光,看出這水路真正價值在于百人單位精銳運輸,一時各自神識交流,這種神識不同于嚴整的團級訊識網絡,信息盡是真假參半,甚至于八卦一類,需要各自分辨體會,但年輕術師總是樂此不疲。
“越往上越緩,超過一萬的運兵只比陸地輕騎兵,但不消耗人馬體力這點卻碾壓了騎兵,更不用說可怕的無限輜重,安全糧道等各種核心優點……”
“手段與邪魔的秘法信道異曲同工,有水府體系基礎,不受靈氣潮汐天時的局限,唯一缺陷就是受水網分布限制……”
兩萬人的隊伍就算是密集縱隊,拉成三四里浩蕩長龍,甚至還綴有半里長的輜重車,這時在水靈助推下行軍速度飛快,可比騎兵,但水路也有盡頭,四個時辰后,透下水面陽光已斜掛正前方,也就是西面。
平水河變淺,水底也變明亮許多,透頂是淡綠色,航道上一艘艘糧船的梭形底部,在河下投入黑乎乎的陰影,光影變換綺麗。
沙石沿著河底向兩面鋪展,已可見的水道的兩岸斜坡,這是水路將到盡頭的標志,再往前走還有上游河道,甚至溪水、山泉,但水脈孱弱經不起水府之力加持,沒有軍事價值。
巧合的是水路的盡頭就是郡城不到一點的地方,已可以望見城東碼頭投落的巨大黑影,葉青坐牛車趕考的記憶中,這碼頭離郡城不過三里。
“上面情況如何?”葉青問身邊的龍女,水路的封閉性讓神識偵查范圍縮減,但南滄郡水府掌水正使顯不在此內,神職所在,暢通無阻。
驚雨清楚夫君沒帶上妹妹的原因,額墜的龍珠與手心金玉閣共鳴,瞬間神識擴大、輻射偵查方圓百里,只在郡城里鱗次櫛比的街巷房屋上一掠而過,投注向城西的廝殺,陰域與郡城法陣激烈沖撞的靈光在龍女眸中映閃,她在分辨
“陰兵三萬余,郡府兵一萬余,郡城法陣在城西重點開啟的布防……有一支預備隊向城東而來,有個文官在里面,似上次來給夫君傳令的那家伙,他在和校尉吩咐說……無論如何不能放東郡兵入城?”
驚雨秀眉輕蹙,疑惑對方怎么樣看透水府的屏蔽,但立刻回過神來:“郡東有人泄漏消息,郡城得知了我們的行蹤……但得知的晚,東面防備還不足
“主公”江晨張方彪幾個將領都回首注視過來,隨軍參贊的紀才竹臉色發黑,心中閃過幾個可疑搖擺家族,以及張家、朱家和沈家三氏郡望。
葉青早有心理準備,毫不遲疑說:“我們上去,進城”
“是”
眾將齊聲應下,都是振奮。
“嘩”水響聲中,水路直接在碼頭上開啟,千騎沖鋒而出,碼頭上早已撤去商戶居民,改建的軍用堡壘與郡城呈犄角之勢,時斷時續維持著水路軍用糧道,有幾艘船在卸貨,但終是寥寥不如往昔熱鬧。
不止扮運的碼頭工神情緊張,幾艘船上的水手們都臨時武裝起來,執弓刀警戒望著西面戰況,隨時準備在發現陰兵過來時駕船撤退,這時都目瞪口呆望著水面。
水面不可思議分開的隧道,沖擊而出的鐵騎,出水時激起雪白水花,在夕陽下閃閃發光的赤紅盔甲,槍林上點點神秘星光,這騎兵滾滾如洪流傾瀉,這些人或武裝民兵腦袋完全反應不過來……這是什么情況?
戍守堡壘中的巡騎營識貨,一望見黑龍馬和少都督府旗幟,就是大驚失色,一個校尉急忙拉住身邊術師:“快通報郡守大人”
哧——
赤色的焰光飛升在空,同時警訊的神識波動向城內傳去。
“此必是俞家親信”
周風判斷著說,心中有些失望,這狹隘的戰局觀念幾乎將郡東兵視為敵人,本能的反應最能見得本心,讓郡府之前許多冠冕堂皇說辭都變的笑話一樣……可惜了一城百姓。
“不必理會他們。”葉青策馬奔馳出空蕩蕩碼頭,緊隨其后的騎軍將士們來不及,都是目光熾熱——不遠處,郡城戰火熏黑的漫長城墻已然在望
東城門緊閉,已經有些弓手疾奔上女墻,點點法光正升起加持著城門,缺乏術師緣故顯得倉促緩慢,但是……三里地,騎兵的奔馳不過數十息
赤色的洪流一個轉折脫離了碼頭區域,轟然馬蹄聲響起在筆直官道上,聲音如雷,氣勢如虎。
同時,城中正和校尉叮囑著的文官李祥望見赤色的焰光,霍然一驚,快馬加鞭脫離緩慢的支援步隊,單騎疾奔向東門:“此必是東郡兵到了那個葉……少都督可真是膽大包天”
幸城里戒嚴,街道沒有行人阻隔,李祥急趕到城門,地面都已在陣陣顫抖
外面騎兵也已經很近了,面對緊閉的城門,沒有停下來的架勢
難道是要葉火雷破門?
李祥臉色抽搐一下,對城頭守門官喊著:“姜平,快叫少都督停下”
守門官姜平是個三十多歲的校尉,處事老成,這時聲音顫抖:“叫……叫過了,但根本不停,他手下人高舉郡里的公文,說奉命支援郡城,城西危在旦夕,事急從權,敢阻撓者以通敵論處”
不怪姜平膽寒,少都督獨立開府,有這個戰時權,身為中低級軍官可以面對敵人戰死,卻難以接受被夾在兩大勢力的摩擦中死去,那毫無價值,不但不會成為抗擊邪魔的英烈,甚至連累妻女和家族
“哪有什么公文假的,太守大人都沒喊郡東……”
李祥大急,飛快奔上城頭,只見騎兵的鋒銳已近在一里處,他目光自帥旗那個英武青年身上一掃而過,落在他手下人高舉的一張公文上,熟悉的落款,熟悉的蓋印,甚至熟悉的傳達人簽名——李祥?
這不是自己十天前傳的公文,還為此被剝掉官服打了一通么
“混蛋”
李祥臉色漲紅,充滿被羞辱的憤怒,已可以想象郡守大人如何遷怒于自己,更重要是破壞了郡里好不容易要穩定下來的局勢
“大人該怎么辦?大人?”
姜平見這文官不吭聲,就心里清楚了,一個轉身就溜下城頭,身邊幾個親信甲長立刻開溜:“撤”
弓兵一看,不顧文官李祥在跳腳,也跟著邊跑邊喊:“上官要我們撤”
“對,這是少都督要進來,有太守公文,還是李大人你傳達署名的呢”弓兵視力普遍極佳,眼尖一點早就看見了周風手中高舉的公文,喊出來一下子讓李祥黑了臉。
他雖是一身正氣,又有辯才,不擅戰場的臨機決斷,一時怒喝之下讓眾兵跑得更快,大蔡朝以文制武,文官對武官有合法傷害權,跑的慢了被砍死了,也沒處說理去。
只見守城兵混亂一片,爭擠下城,就連術師一看,都是直接加持一個縱躍術,跳下城墻……都是小仙門應道門命令來防御陰兵,可沒說要防備南廉山,傻瓜才往刀子下撞呢
也有些愚笨一點,跟著姜平跑時還不解:“長官,門關著呢”
“蠢,少都督一心要破門,這門有下土的虎牢關堅固?”姜平目光閃動,回首看著緊閉的城門,臉色扭曲不定起來。
幾個親信甲長瞬間明悟到一點,他們可沒有長官的臉皮問題,試探著挪向幾步,見姜平不反對,立刻疾奔到城門機關……富貴險中求啊
“少都督請繞城而過”
李祥這時大喊著跳上城墻的垛口,有過一次印象深刻接觸,他知道對方心志堅定,不是言語恐嚇可動,還是迎著下面滾滾赤流這樣喊著。
長風烈烈吹過官袍巾衫,渾身氣勢高漲,神色充滿拼死的壯烈,一瞬間甚至冥冥中白紅之氣純然凝華為赤紅。
“不成,就以我身殉此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