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妤記

章一百五十四 驚聞無措

章一百五十四驚聞無措青妤記

且說子妤回屋梳洗了一下。換上一套普通的細棉布衫子,是極淡的水色,只在領口和袖口邊繡了些花團。發髻也放了下來,只梳了個簡單的辮子,側帶了一簇小絨花,是鵝黃的顏色,看起來又清爽又利落。

并非是子妤太矯情,實在因為在相府里要替戲班撐面子,服飾和發飾俱挑了上好的帶去。這次回來,若還是那一身葛紗緞子的綢裙,肯定要讓其他弟子給眼紅死。所以換身平淡的裝束,至少可以免了許多不必要的妒忌目光,也免得招來無聊的口舌紛爭。

手里提了讓巧思準備的一些新鮮糕點,子妤從沁園出來,一路走在戲班里碰見熟悉的師兄弟或師姐妹在打招呼。雖然大家都奇怪她怎么提前回來了,但都只轉過身私下議論一番,并未當面詢問什么。

來到五等弟子所居的小院,一顆偌大的黃桷樹遮住了燒燙的夕陽,一個青色長衫的身影正背對著子妤,手中比劃著,似乎在練習什么。

“止卿?”

子妤試探地喊了聲。那身影果然停住了動作,緩緩轉過來,清俊淡漠的眸子里閃過一抹驚喜之色,直直跨步而來:“子妤,你果然回來了!”

看到站在面前的止卿,子妤也有些激動,畢竟好些日子沒見,總覺得他又長高了些,不由得笑開了:“看咱們的樣子,好像百十年沒見一樣。讓別人看了笑話呢!”

覺得自己或許的確激動過頭了,止卿退后的一步,忍住想要將子妤擁在懷里的沖動,尷尬一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說得就是這種感覺。”

故作認真地點點頭,子妤的語氣卻很是認真:“或許是從小就在一起,總覺得這半個月少了子紓的聒噪聲和你不咸不淡的訓話聲,就像缺了些什么,不自在的很。”

聽得子妤如此說來,止卿隱隱一笑,伸手點了點鼻側:“走,子紓這半個月沒見你,每天念叨的我耳朵都起了繭子。可惜他這會兒在朝元師兄那兒學戲,得晚膳時才過來,還有小半個時辰,咱們說說話等他。”

兩人回了止卿和子紓所居的小屋,子妤環視了一圈,還算干凈整潔。平時。都是自己過來幫忙收拾,見屋里情形并非想象的那么凌亂,就知道定時止卿親手收拾的,笑著伸手掛掛窗欄上:“我還以為,半月不幫你們打掃,這上面的灰會起的一文錢那么厚呢。”

“咳咳”止卿有些尷尬,又做出摸摸鼻翼的動作,走過去拉了子妤到屋中間的茶桌前坐下:“你剛回來,就別操心那些事兒了。坐著,我這兒有客人賞的好茶,泡一壺給你嘗嘗。”

“正好正好。”子妤一聽能吃到止卿泡的茶,樂得臉都笑開了花,指著放在桌上的食匣子:“這些是我從相府帶回來的糕點,可香了。聽說是御膳房的老嬤嬤做的,外面根本吃不到,咱們正好配茶吃。”

“是么?”止卿不太感興趣,拍了拍手將衣袖挽起來,走到門邊提了溫在紅泥小爐上的銅壺,又將一個白瓷青花的茶甕一并抱過來。

先用銀匙舀了一些勻在茶壺里,然后將半溫半熱的開水注入里面,將蓋子蓋好。提起來搖勻了。

止卿一邊做這些,一邊柔聲解釋道:“這茶極細嫩,是雨前的雀舌。是茶娘取剛抽了嫩芽的茶樹尖兒,用銀剪子一小丫一小丫收集起來的。所以不能用太熱的水,否則鮮味就全破壞了。”

“哦”子妤雙手托著腮,看止卿烹茶,就像看一場極好的演出,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詞都恰到好處,讓人還沒看到茶泡出來,就已經有了想要一品芳澤的沖動。

提起茶壺大約搖了一小會兒,止卿這才停手,取來兩個用開水燙過的瓷盅。這一對柳葉紋的細瓷茶盅是止卿從家里帶來的,每次泡好茶才用它來盛裝,極為愛惜,也看得出是價值不菲的好瓷。

“嘩嘩”地水聲隨著淡黃色的茶液注入杯中,子妤搓了搓手,已是迫不及待。

止卿看她的樣子像個饞極了的小貓,眼底上過一絲疼愛,將茶壺放下,推了一杯在她的面前:“看你饞的,先別急著牛飲,聞一聞香。”

“好咧。”子妤小心翼翼地將杯盞捧在手中,好像對待一塊美玉似的。不過在子妤看來,這細瓷茶盅里盛的液體晶亮微黃,猶如流淌溫熱的玉,讓人不忍心一飲而盡。

不過茶畢竟是讓人用來喝的,子妤拿到鼻端深深地嗅了一下,這才就在唇邊輕啜了一口。頓時。那種夾雜著芳香,又有著微微澀意的味道充斥在了每一次的呼吸之中,讓人忍不住極為舒服地呻吟出來:“嗯......實在是太妙了。”

“瞧你,喝得好像是瓊漿玉液似的,也太給我面子了。”止卿說笑著,見她唇邊有一點微微發光的水滴,自然而然地從袖中掏出一張疊得四方整齊的手絹,捏著角伸手替她輕輕拭了拭。

可巧不巧,就在此刻,門邊一聲響,隨即傳來聲驚呼。讓止卿和子妤都愣住了,齊齊往門邊看去。

因為剛才進來,止卿并未上門閂,此時一推便開,竟是一身銀紅灑金長裙的紅衫兒進來了,手里還提了個小木桶,上面搭著兩塊明顯是抹布的布巾。

子妤這才知道,自己走的這半月里,都是紅衫兒主動來給止卿他們打掃。簡直就是......讓人不敢相信。

紅衫兒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進門的時候愣了愣,見止卿伸手摸在花子妤的嘴唇邊,那眼神,那動作。實在是讓人氣不打一處來。將將木桶一把丟落在地上,沖過去就嚷道:“你不至于,在相府勾引人家少爺不成被趕出來,一回戲班連氣都不喘一口都又來勾引止卿師兄了。你不要臉,人家還要臉呢!”

說著,紅衫兒是又跺腳又扭手的,杏眼里幾乎都要溢出淚水來了。

止卿回神過來,有些尷尬地收起絹帕,生怕子妤動氣,正開口想解釋什么,卻被子妤一攔:“我說紅衫兒師姐。不至于的人是你。第一,是止卿拿了手帕給我擦茶漬,你既然看到了,怎么說我去勾引他呢?第二,你想說我不要臉無所謂,但下次請看清楚了再破口大罵,不要冤枉好人。再有,你每日殷勤地過來給打掃屋子,也不看看這是兩個男子住的,你一大姑娘,難道不知羞?”

紅衫兒眼中包著淚花,卻忍住沒落下來,氣得回嘴道:“你以前也天天過來收拾,不是一樣不知羞的。”

“那怎么一樣。”子妤站起來,端起茶盞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這里住的兩個人里,其中一個可是我親弟弟,一個娘胎里出來的。難道我來給他收拾屋子,誰還能說半句閑話不成?”

“你——”紅衫兒狠狠地跺了跺腳,不知該怎么頂嘴回去,只淚眼婆娑地望著止卿,撒嬌似地喊道:“師兄!”

止卿看著紅衫兒在哪兒鬧騰,覺得頭都大了,走過去,語氣清冷地道:“紅衫兒,我都說了不用你專程幫我們打掃,你卻不聽勸。子妤說的也沒錯,剛才是我主動幫她擦拭的,那些話勾引人的話你就不要再說了。你先回去,這兒我自己會打掃的。”

“你寧愿要花子妤那個破鞋,也不要我?”紅衫兒尖叫一聲跳開了,指著止卿,又指了指一旁很無奈的花子妤:“你們都不是好東西!我紅衫兒豈是那種任人揉捏,任人欺負的女子。你們都記住,我一定找個比你好十倍的男人。”

紅衫兒語無倫次的一番叫囂,摔門就跑開了。卻引得院子里其他屋子的弟子都開門出來看熱鬧,瞧向止卿和花子妤的神色明顯帶了些促狹。而對羞憤離開的紅衫兒,那眼神明顯多了幾分幸災樂禍。

無奈地關上門。止卿也懶得去猜測他們會不會多想,揉了揉太陽穴的位置,搖頭道:“她隔幾日就來鬧騰一次,我都煩不勝煩了。希望這次過后,她能徹底死心才是。”說著,看向子妤的眼神明顯很是愧疚:“對不起,讓你白白被她吐了身臟水,都是我不好。

子妤對名聲什么的,一直都相信清者自清,沒怎么在意會被誤會和止卿之間有什么,只爽快地道:“你和子紓親如兄弟,咱們又自小一塊兒長大,雖不是親兄妹,但比兄妹還要親呢。說這些做什么!”頓了頓,又問:“怎么,紅衫兒既然如此亂來,難道師父們都不管么?”

喝下一口茶,止卿才坐回桌邊:“紅衫兒是班主的愛徒,除了唐師父,還有誰能管得了她呢。班主又離得遠,根本不知道這邊的瑣事兒,自然由得她胡鬧了。”

點頭,子妤想想也是這個道理:“沒關系,現在唐師父和我都回來了。她再不要臉,應該暫時不會來騷擾你才是。”

“也對”止卿隨口道:“說到唐師父,你什么時候正式行拜師禮?”

子妤沒在意,抬眼問道:“什么?”

止卿有些疑惑,解釋道:“班主不是說唐師父已經收了你為親徒,想著要督促練功才帶你一并去了右相府嗎?怎么,你難道已經行過拜師禮了?我這個大師兄都不知道啊!.......”

后面的話,子妤已經聽得不太清楚了,眼神望向前方,逐漸有種模糊的感覺,心跳仿佛也越來越慢。

就強壓著心頭翻滾的驚異之意,子妤只匆匆對止卿說了句“抱歉”就起身離開了。

她要去的地方,自然是南院,唐虞所居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