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太太,”蘭靜受了王氏的禮之后,直截了當的對她說道,“我今天在府中呆的時候不能很長,就不跟側太太多做寒暄了,我請你過來,是有件事想要問問,就側太太所知,我六姐可是有什么事兒不太順心嗎?”
“回福晉的話,”王氏聽了蘭靜的問話之后,面色就顯出了擔心又難過的神情,但還是先對蘭靜行了一禮之后,才開口回答她的問題,“要說順心,其實自六姑娘嫁入到伊爾根覺羅府上之后,就沒有過真正順心的日子,所幸六姑爺對她尚還算可以,日子也能過的下,但后來先是太太離世,等她出孝后,伊爾根覺羅大人又走了,伊爾根覺羅夫人話里話外就帶了些六姑娘命相不好的話。”
“這些事兒,我之前怎么不知道呢?”蘭靜皺了皺眉。
“那時候福晉和少爺正在府中為太太守孝,老爺年紀又大了,”王氏恭敬的說道,“再者,那伊爾根覺羅夫人也沒明面兒上做些什么,所以六姑娘就覺得沒必要讓老爺和你們也跟著操心。”
“那到現在呢?”蘭靜接著問道,“側太太還是認為沒有什么應該讓我們操心的嗎?”
“暫時倒還沒有,”王氏面色雖然有些擔心,但卻還是能保持她一貫的沉穩,“只是再過些時候就不好說了,奴才本是想著等少爺的喜事過去之后,再找個機會跟少奶奶提的,沒想到福晉對六姑娘姐妹情深,居然察覺到了問題,奴才要是再瞞著,就枉費了福晉的這一番心意了。”
“你既明白我的心思,”蘭靜看著王氏說道,“那么有什么話,就趕緊說吧。”
“福晉容稟,”王氏對蘭靜行禮說道,“那伊爾根覺羅府對六姑娘確實稱不上好,伊爾根覺羅夫人一開始就嫌棄六姑娘的庶出身份,后來為了子嗣的事兒又有一層別扭,而六姑爺開始時尚還好,等到伊爾根覺羅大人離世后,他受了他額娘的影響,對六姑娘也日漸淡了,不過,這些倒都沒什么,畢竟六姑娘嫁過去是皇上的意思,再加上還有十三阿哥以及老爺的面子在,他們并不敢做得太過份,所謂多年的媳婦熬成婆,等再過些時候,六姑娘有了自己的孩子,把心思多放在培養他成才上,日子慢慢的也就好了。”
蘭靜聽王氏說了這么一番話,卻一個字也不提及伊都立在守孝期內讓小妾懷孕之事,對伊爾根覺羅夫人暗中指責六姑娘害其他小妾不孕,又害懷了身子的小妾流產之事,卻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帶過,并沒有趁機向蘭靜告狀,讓她為六姑娘撐腰,這不禁讓她有些疑惑,不過再轉念想到六姑娘也不愿意對自己說這件事,以及不讓兆佳氏府為她出頭的態度,略一沉吟之后,蘭靜就隱隱有些恍然了。
伊都立孝期內致小妾懷孕,這個事兒若是傳了出去,不只是有可能盡毀他的前程,連他的小命都有可能危險,而且還會帶累整個伊爾根覺羅府。伊都立對六姑娘情份再淡,那也是六姑娘的夫君,是她以后要倚靠之人,而伊爾根覺羅夫人對六姑娘再看不上,這伊爾根覺羅府都是六姑娘的家,說句不好聽的,等伊爾根覺羅夫人不在的那一天,伊爾根覺羅府十之是要由六姑娘來掌管的,她又怎么可能會將這種會毀掉自己男人和自己家的禍事讓外人知道呢?而在她們心目中的外人,應該不是兆佳氏府,而是蘭靜。兆佳氏府則是因為與蘭靜的關系更近些,才一并被六姑娘所拒之在外的。
“原來側太太是這么想的,”蘭靜點了點頭說道,“雖然這樣六姐會委屈些,但也不失為一個守成沉穩之策,只是既然如此,你剛才說過些時候就不好說會不會有讓我們操心的事兒那話,又是什么意思呢?”
既然已經有些明白六姑娘和王氏的心思了,蘭靜自然也就不再追問下去了,現在想來馬爾漢會攔著關柱夫婦與自己,估計也有這一層的原因在。六姑娘與蘭靜雖然同是出自于兆佳氏府的姐妹,之前的關系也還尚算較好,但現如今她們的利益卻已經并不一致了,六姑娘想的自然是伊爾根覺羅府,而蘭靜想的也肯定是十三阿哥府,偏偏伊爾根覺羅府因著伊爾根覺羅夫人的緣故,是與太子一個陣營的,而太子與十三阿哥雖然稱不上敵對,但關系也算不得親密。
太子與十三阿哥之間一直是保持著不遠不近、不親不疏的關系,這里面固然有十三阿哥對太子恭敬有加、卻親近不足的關系,但主因卻還是源于太子對十三阿哥的防范。不過,太子會這么做也是有他的道理的,即使十三阿哥一直表現的沒有上位之心,但他有過救駕之恩,又身負著圣寵,并且又生下了吉祥之兆的龍鳳雙胞,派給他的差事雖然沒有四阿哥辦得嚴謹,卻也挑不出大錯來,雖然沒有拉幫結黨,但也沒多少人會厭惡他,結交最深的兩個皇子又是除太子之外身份最高的,身后各自站有一個大族。
對這樣一個人,別說是身在儲位的太子了,就是那些個對那把椅子存著或多或少覬覦之心的,也是不敢掉以輕心的,十三阿哥胸前以及胳膊上至今尚還沒有痊愈的傷口,就從另一個方面證明了這一點。而明了這些事的蘭靜,雖然未見得能幫上十三阿哥多少忙,但卻絕不想去拖他的后腿,一來是她知道歷史,知道在雍正登位后,十三阿哥的地位會一躍而上,所以保全了十三阿哥府,就等于是保全了兆佳氏府,二來則是為了她的一雙兒女們,他們將來的前程和命運,與十三阿哥府的地位可是息息相關的。
所以蘭靜雖然有心幫六姑娘,但若是在伊爾根覺羅府與十三阿哥府的利害發生沖突的時候,她選的必然是十三阿哥府,然后盡可能的去保全六姑娘和她所在乎的人,但若是雙方并沒有發生利害沖突,蘭靜也不會去破壞自己姐姐的生活來為十三阿哥府謀利,這一次,她真的只是純粹的在關心六姑娘。不過,對于六姑娘和王氏的防范,蘭靜也可以理解,所以她并沒有沮喪和失望,只是讓王氏把她想說的話說出來,至于她不想說的,那自己也只當做不知道好了。
“回福晉的話,”王氏經過了幾十年與世無爭的側室生涯,平靜的功夫已經修練的很有火候了,即使在為六姑娘擔心著,說話的語氣和用詞也是絲毫不亂,“奴才所說的,過些時候或許六姑娘那邊會有讓福晉和少奶奶操心的事兒,指的是并不是六姑娘,而是六姑娘身邊的丫頭。”
“丫頭?”蘭靜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不由得就是一愣,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烏喇那拉氏,見她的臉上也有詫異之色。
“是,”王氏點了點頭,“就是那個跟少奶奶說了些伊爾根覺羅府中之事的那個丫頭。”
“是哪個啊?”蘭靜又再度看向烏喇那拉氏,把自己所記得的、當初跟著六姑娘一同陪嫁出去的貼身丫頭的名了一遍。
“都不是,”烏喇那拉氏搖了搖頭,“這個丫頭是六姐出嫁之后才收的,看著好象是很得六姐的信任。”
“可是伊爾根覺羅府中之人?”蘭靜皺了皺眉,若是這樣的話,這六姑娘會不會太大意了?雖說伊爾根覺羅府中不一定沒有心向她的人,但總歸沒有自己府中陪嫁的丫頭穩妥,至少她們的父母還在兆佳氏府中應著差事呢。
“應該是吧?”對蘭靜的這個問題,烏喇那拉氏也不是很確定,因此目光就轉向王氏看去。
“不,”王氏搖了搖頭,“那丫頭并不是伊爾根覺羅府中之人,而是六姑娘在外面收的。”
“在外面收的?”蘭靜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她可了解這人的底細嗎?”
“奴才問過六姑娘,”王氏的眉毛也皺了皺,“六姑娘說她查過了,沒問題,可等奴才再要問清楚的時候,六姑娘卻并不肯多說。”
“連對側太太也不肯多說嗎?”蘭靜沉吟了一會兒,又問王氏道,“側太太所說的有可能會讓我們操心的事兒,指的就是這個丫頭身份有些不明嗎?”
“身份不明是一回事,”王氏憂心的說道,“奴才覺得更不好的是,六姑娘似乎對她的話太過在意了,有些事情在奴才這里本來說得好好的,可是等下一次再見面的時候,六姑娘的想法就已經變了,據奴才對她的了解,這應該不是她自己想的,而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
“側太太說的都是些什么事?”蘭靜接著問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兒,”王氏卻并沒有說出具體的例子,“只是奴才覺得這樣的兆頭怕不是很妥當,可奴才又不方便出府,這才想著求福晉和少奶奶好好的查下那個丫頭。”
王氏一向是很沉穩的,對六姑娘也一向很是維護,現如今她能說出這個話來,說明這個丫頭確實是有些問題的,而且聽那話頭兒,這個丫頭對六姑娘的影響力已經有要趕超王氏的趨勢了,這倒是更讓蘭靜覺得應該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