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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銀子要花在刀尖上

  乾清宮。

  出征前兩日,朱厚熜終歸還是有些不安心,將曾銑召進宮來訓話。

  “曾銑,朕這回命你去給鄢懋卿運送糧草,你心中作何感想?”

  朱厚熜是憂心曾銑像漢朝的李陵和路博德一樣,仗著以往的功勞和資歷,恥于做鄢懋卿這種年輕后生的下屬,故而負氣出征。

  然后在辦事的過程中,對鄢懋卿掣肘陷害,亦或是見死不救。

  最終壞了大事不說,再賠上鄢懋卿的性命,那才是真正的賠了夫人又折兵。

  萬一事情真發展到這一步,他縱使可以誅了曾銑的族泄憤,可人死不能復生,壞了的事也難再辦成。

  如此越想,他這心里便越是患得患失。

  總覺得還是應該提前與曾銑說的明明白白,不能讓他去私下揣度。

  “回君父的話,微臣前幾日去見了鄢部堂,亦領教了他所練的英雄營…”

  曾銑叩首答道。

  “如何?”

  朱厚熜立刻追問。

  “微臣以為,君父獨具慧眼,善識騏驥。”

  曾銑繼續說道,

  “鄢部堂雖年紀尚輕,不拘一格,但行事縝密,深諳兵法,實乃國之棟梁,微臣心服口服。”

  “微臣此行必唯鄢部堂馬首是瞻,竭肱股之力以佐,務使差務順遂,周護安危,不敢稍懈,唯恐有負圣恩!”

  朱厚熜不由一怔,這分明是他想訓誡曾銑的詞,居然被曾銑搶先一步說了出來。

  尤其是那句“差務順遂,周護安危”更是說到了他的心坎上。

  首先他相信鄢懋卿的本事,如果鄢懋卿這回都辦不成大同的事,那么他便已經想不出整個大明還有誰能辦成了。

  所以最終哪怕依舊無法成事,他也不希望鄢懋卿折在山西。

  而曾銑此行也只需要明白,他去給鄢懋卿運送糧草軍資的亦是幌子。

  其實主要是去做壓艙石的,重點便是保障鄢懋卿的安危,確保在關鍵時刻發兵救援,把這個冒青煙的東西給他全須全尾的帶回來。

  至于鄢懋卿。

  他則沒有任何交代,決定任憑鄢懋卿自由發揮。

  因為此前的那些事情已經證明,他只需要給鄢懋卿畫下一個靶子,這個冒青煙的東西就一定能夠射中靶心。

  唯一的令他不滿的,便是這個混賬總是不按套路出牌。

  有時這個混賬會用力過猛,把整個草靶都轟碎砸爛了。

  有時這個混賬又會耍賴越線,直接走到靶子面前,然后用手將箭矢插在靶心,還擺出一副世人皆蠢獨我聰明的賤樣。

  甚至有時這個混賬還會耍寶炫技,把草靶擺在他這個天子的頭上,然后蒙上眼抬手就射,嚇得他小心臟撲通撲通的…

  所以這回他給鄢懋卿畫了一個靶子之后,便干脆做起了甩手掌柜。

  縱使心中有所擔憂也咬牙堅持不聞不問。

  因為這個混賬東西不似人臣,一來問的多了恐怕限制了他的發揮,二來問了也沒什么用,反正他又不是不敢矯制…

  心中如此想著,朱厚熜還是對曾銑的這番表態有所顧慮。

  下面這干臣子慣于欺上瞞下,嘴上個頂個的擅長逢迎上意,真辦起事來又全是私心算計。

  于是朱厚熜又板起臉來,故作嚴肅的詐道:

  “朕要聽實話,當朕猜不透你的心思么?”

  “君父明鑒,微臣所言句句發自真心!”

  曾銑本來面圣的機會就不多,此刻見朱厚熜面色不善,心中不由大驚,連忙再次叩首解釋,

  “前幾日微臣前去詹事府拜見鄢部堂,鄢部堂非但親自出門相迎,還始終微臣謙遜有禮,不以上官自居,令微臣受寵若驚,實在不能不敬。”

  “鄢部堂又與微臣推演戰法戰術,竟令微臣難以應對,實在不能不服。”

  “言語間,鄢部堂還與微臣推心置腹,將身家性命托付于微臣,將微臣拜做壓艙之將,令微臣受寵若驚,實在不能不親近。”

  “微臣起初心中縱有些許不解,此刻亦已明白君父如此安排之深意,安敢再有他心?”

  朱厚熜聞言終于安心了不少,看來又是他多慮了。

  這個冒青煙的東西辦事就是這樣,總能考慮到事情的方方面面,提前解決行動中的隱患。

  所以即使不用朕出門,他也會提前安撫好曾銑,避免最重要的大后方出現問題。

  不過與此同時,朱厚熜又總覺得缺了一點什么,又鬼使神差的追問了一句:

  “難道他就沒要挾你?”

  “要挾?”

  曾銑不由一怔,豁然想起了王廷相親口告訴他,此前曾被鄢懋卿要挾大進讒言,欲害其誅族抄家的事情。

  他不明白朱厚熜為何有此一問。

  不過由此亦可看出,朱厚熜應該也是知道這件事的…

  所以,正常情況下,鄢懋卿應該像要挾王廷相一樣,要挾于我的么?

  難道這才是鄢懋卿的真實面目么?

  可是并沒有啊,鄢懋卿全程都只給了他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啊?

  甚至鄢懋卿還表現的沒有絲毫爭功之心,相對直白的表示事后會為他表功的啊…

  誰能告訴我,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鄢懋卿呢?

  “朕只是隨口一問,不必放在心上。”

  朱厚熜也立刻意識到自己這個問題問的有些奇怪,當即擺了擺手,轉而又岔開話題,

  “犒賞將士的踐行酒禮部已經籌備完畢,朕今日召你進宮只是為了此事。”

  “稍后你率人前往禮部領取,今日之內分發下去,代朕為此次出征剿滅白蓮教的將士壯行,你的兵馬亦人人有賞。”

  “還有,給鄢懋卿帶去朕的口諭。”

  “明日全軍將士休沐一日去辦家事,后日一早莫要誤了時辰。”

  “辦家事”,是封建時代軍隊出征的慣例。

  說得明白一些,就是抓緊時間回去找自家夫人談幾個億的生意,出征之前盡量留個種。

  尤其對于那些尚無子嗣的將士,此事尤為重要…既可顯皇上恩德,又符合此時的孝道,畢竟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嘛。

  不過對于最近的鄢懋卿而言,此事儼然已經成了一種負擔。

  “夫人,你也不希望我出師未捷身先死吧,咱們能不能打個商量,今日便先歇息一日吧?”

  望著榻上身著一身薄紗、凹凸有致的身材若隱若現、甚至有些地方應該打碼的白露,鄢懋卿只想做一個真正的賢者。

  他拿來銅鏡照了照自己的面容,看著自己那逐漸明顯的顴骨。

  只覺得若是再不盡快出征,恐怕就真的時日無多了。

  “夫君,妾身并非貪戀魚水之歡…”

  白露媚眼如鉤,還是那種帶倒刺的鉤子,朱唇微啟發出慵懶的聲音,

  “夫君與妾身成親已逾半年,妾身至今未能為夫君懷上子嗣,爹娘前些日子還命人送來家書詢問。”

  “如今夫君出征在即,若此時我夫妻二人能盡了大孝之道,一來可以彌補爹娘擔憂之心,二來亦可緩解妾身相思之苦。”

  “夫君既是良夫,又是孝子,應該也不希望妾身思念成疾,爹娘擔憂神傷吧?”

  “因此還請夫君勉為其難…若果真力有不逮,妾身亦可自行把持。”

  鄢懋卿一時竟無言以對。

  他也不知道白露究竟是什么時候學會的這套霓虹說辭,如今竟已經漸漸有了與他旗鼓相當的實力。

  最重要的是。

  他覺得白露分明就是在享受盡孝的過程,這根本就是一套假公濟私的狡辯。

  不信你看她那能扯出絲來的眼神、你聽她那撓人心魄的聲音、你再看她那精心準備的情趣衣裳…

  還有,說話就說話,她還悄然臉紅,連雙腿都夾緊了一些!

  何況他已經無數次與白露強調過,他是個貪生怕死的人,這回肯定會平安歸來,所以這種事完全可以細水長流,不必竭澤而漁。

  可白露非但不聽,還偷偷去茯苓堂求了大力補藥,最近每天堅持偷偷給他下藥!

  這都什么事啊…

  正當他犯難之際,白露不知何時已經悄然從榻上下來,玉臂悄無聲息的飄來纏上了他的脖頸。

  “夫君…”

  香氣侵擾著耳廓,鄢懋卿心神俱顫。

  忽然又感覺脖頸上一陣濕熱,懷中的嬌軀亦是越擁越緊。

  “若你萬一回不來,也定要設法傳信回來,教妾身知道仇家是誰。”

  “妾身定將你那藏在地窖里的銀子花在刀尖上…”

  兩日后,西苑。

  隨著“啪”的一聲悶響。

  朱厚熜收回冒著煙的自生鳥銃,望了一眼擺在正西方的草靶,開口向剛回來的黃錦問道:

  “鄢懋卿出發了?”

  “回皇爺的話,已經出發了。”

  黃錦躬身答道,

  “不過這回鄢懋卿并非是自北面的安定門和西面的阜成門出城,而是率軍走了南面的宣武門。”

  “這又是為何?”

  朱厚熜聞言一怔。

  大同位于京師西面,正常來說軍隊出征就算不走阜成門,也該走通往西北道路繁多的安定門。

  反正就算是輪,也肯定輪不到南面的宣武門,正常人都應該知道,從宣武門出發無異于舍近求遠。

  “奴婢也說不上來…”

  黃錦垂首小聲道,心說這事皇上你得去問鄢懋卿啊。

  這么久了你都對鄢懋卿不聞不問,現在已經出發了再來問我有什么用?

  我要是知道的話,那西廠廠公還能輪到鄢懋卿來當?:mayiw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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