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小說 曾銑并非抗拒火器的人。
相反,歷史上他在抗擊韃靼的過程中,對火器的運用也是精益求精。
他曾首創了“火車”戰法,火車配備火箭二百,大小連珠炮各一門,霹靂槍八桿,手把銃兩支,面對韃靼騎兵沖鋒時,戰車上槍炮弓箭齊鳴。
即便敵軍到了戰車前,也傷不了裝甲戰車絲毫,反被戰車四周的士兵持長槍刺馬足、挑騎兵。
他還發明了“慢炮”和“地炮”。
“慢炮”已經有了定時炸彈的雛形,“地炮”則有了地雷的雛形。
而這些都讓韃靼騎兵吃盡了苦頭,非但以數千之兵拒敵塞門,還曾偷襲敵軍大本營,使其潰敗…
同時他也很注重特種部隊的培養,建了一支五千人的精銳之師,號“曾家軍”。
親自教習隊伍陣營布列、打放火器、擊搏攻刺等方法,以實戰形式演練戰陣之法,一日一小操,五天一大操,在他的率領下,“曾家軍”屢立戰功。
不過這都是后來的事了。
如今的曾銑,值得稱道的戰功還只有平定遼陽、廣寧叛亂。
而且曾銑推崇的也并非是鄢懋卿的這種全火器兵種,他的戰法講究一個冷兵器與火器相結合,長武器與短兵器相結合,遠可攻,近可守。
所以,此刻聽到沈坤的話,他覺得自己剛剛聽了一個一點都不好笑的笑話。
“沒了…”
沈坤和高拱此刻已經不僅是臉紅,還感覺臉部微微發燙。
他們雖聽從鄢懋卿的指示,一絲不茍的執行練兵,但直到現在也依舊沒能完全領會鄢懋卿心中的藍圖。
如今見內心敬佩的曾將軍聽過英雄營的配置之后也是這樣的反應。
他們二人不由又開始窘迫知恥,覺得恐怕要被曾銑瞧不上眼了。
不過他們倒也還算比較講義氣,沒有立刻將責任全部推到鄢懋卿身上,默默擔下了這一切…畢竟高拱也說過了,鄢懋卿心眼不大。
“原來如此。”
見兩人姿態放的很低,甚至還有些窘迫,曾銑倒也沒有當著他們的面發表任何看法。
只是微微頷首,對二人報以“允許后輩犯錯”的寬容笑容。
明白了!
這回徹底明白了!
王總憲果然沒有說錯,皇上表面上是命我給他們運送糧草軍資,實則是命我前來給他們托底。
這的確不算是折辱于我,而是給了我一次立功建業的機會!
就他們這樣的軍隊,用來對付一些山野村夫或許還有些威懾,一旦遭遇稍微大一些的變故,比如正規軍的嘩變和成建制的襲擊,恐怕立刻便會潰散。
等到了那時,也就輪到我橫空出世,力挽狂瀾了!
“曾將軍,不如我們先命兵卒操練起來,請曾將軍觀摩一番,看看有什么可以提點之處?”
高拱立刻又挺起胸膛,施禮說道。
他覺得縱使英雄營的配置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但是最近一段時間他與沈坤也是盡心盡力的練兵,好歹也有一些可取之處,可以為他們二人正名。
比如服從性和紀律性。
他們正是嚴格執行了鄢懋卿的命令,除了主練番鳥銃裝填射擊、走陣、刺殺之外。
剩下的時候都在狠抓服從性和紀律性,如此才從最初的六千人逐漸淘汰到了二千人。
這些剩下的兵卒絕對都稱得上令行禁止的精銳,完全可以做到“鼓聲不停,前進不止”。
并且鄢懋卿提到的“三段擊”戰術,如今也已經完全成型,雖然尚不知臨敵之后如何表現,但是乍一看過去,這支軍隊展現出來的風貌和士氣還是挺唬人的。
如果曾銑看到他們練兵時的場景,或許能夠對這支軍隊有所改觀…
“不必了,我尚有公務在身。”
曾銑根本沒有給他們機會,只是笑了笑道,
“不知你們鄢部堂如今身在何處,我先去見一見他,與他商議一下祃祭開拔的日子,莫要耽誤了正事才是。”
在他心中,光看這支軍隊的兵種配置,便已經可以認定廢了。
如果非說他有什么惻隱之心,也不過是同情這兩千名精壯的大明男兒。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
詹事府這些個后生不懂練兵,更不懂戰爭,跟著他們出征,這些個大明男兒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不過曾銑終歸不是他們的主將,如今又臨近出征日期,他也不好說些什么。
倒不如做好自己的事情,率領自己的“糧草軍”在危險時刻如神兵天降一般,一樣能夠救回他們大多數人一命。
沈坤和高拱聞言哪還不知道曾銑這是直接否定了“英雄營”,內心不由又抑懣起來,卻也不得不施禮答道:
“如今鄢部堂正在詹事府衙門值守。”
詹事府衙門。
“微臣領旨。”
鄢懋卿這邊也是剛領了朱厚熜催促他盡快率軍前往山西剿滅白蓮教的敕令。
在敕令中,朱厚熜還給他限定了日期。
通俗點說就是他已經命禮部看過了日子,五日之后就是出兵討賊的好日子,命他必須在當日辰時三刻之前祃祭開拔,不得有誤。
除此之外。
朱厚熜還給他點了一個人,要求他這回必須帶上嚴世蕃一同前去。
并且給嚴世蕃安了一個副使的官職,命其肩負招撫、安民之責。
鄢懋卿覺得朱厚熜這個莫名其妙的決定很有問題。
讓嚴世蕃前去招撫、安民是假,讓他跟著一起去給嚴嵩混點功勞才是真…說不定朱厚熜此刻心里還覺得,他這是看在自己和嚴家的親戚關系上,給了自己一些面子呢!
鄢懋卿覺得,這對朱厚熜來說,亦是一舉兩得。
一來,可以掩蓋嚴嵩辦事不力的罪責,因功命其重新起復;
二來,又給了自己一些面子,可以令自己感恩戴德。
所謂“招撫、安民”,只怕撫的和安的都是嚴嵩的心。
反正朱厚熜本來也不是真心將嚴嵩貶謫,他將嚴嵩送去大同做知縣,本來就是舍不得這個此前用的極為順手的臣子…
“呵呵,大傻朱你想多了。”
鄢懋卿拿著敕令回到值房之后,便搖頭笑了起來,
“跟著我去嚴世蕃還想混到功勞,還想借此讓嚴嵩起復,簡直是癡心妄想。”
“我就算不能把嚴嵩和嚴世蕃打成白蓮教,也肯定要拉著他們與我一同致仕回鄉…”
不過同時他也看的出來,朱厚熜這回特意下敕令催促,還給他下了最后通牒。
恐怕也是因為大同的情況已經越發不利,甚至朝中的大臣也已經意識到朱厚熜的真實意圖,如今也已經開始發力,因此才將壓力轉嫁到了他這里。
如此看來,此次的山西之行,應該很有機會促成致仕回鄉的目標呢…
正如此想著的時候。
“報!”
小吏快步前來報道:
“鄢部堂,右僉都御史曾銑前來拜訪。”
“曾銑?”
鄢懋卿回過神來,立刻起身向外走去,
“這我得親自前去迎接!”
說起曾銑來,鄢懋卿自然不能不尊敬。
在他心中,曾銑應該算是這一朝可與戚繼光并列的名將,只可惜生不逢時,又不太善于揣摩圣意罷了。
就這么說吧。
如果讓他不考慮其他的因素,單純為大明選將抗擊外敵的話。
東南非戚繼光莫屬,北方則非曾銑莫屬。
兩人只要能夠得到全力支持,不必受朝堂局勢左右的話,必可確保大明江山穩固,敵患難進分毫!
“這回實在是折辱了曾御史。”
鄢懋卿覺得親自將曾銑迎入大堂,一邊命人前去沏茶,一邊滿臉笑容的說道,
“鄢某何德何能,竟敢讓曾御史居于陣后策應,皇上如此安排真是折煞了鄢某,令鄢某惴惴不安。”
“鄢部堂不必自謙,皇上如此安排,自然有皇上的道理。”
曾銑亦是頗為客氣的道,
“而鄢部堂如此年輕便身居如此高位,自然亦有旁人無法比擬的長處。”
“再者說來,鄢部堂官居三品,下官不過是四品僉都御史,哪怕只論品秩,鄢部堂此行也該出任主將,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是折辱了下官。”
場面話曾銑自然也是會說的。
不過他胸中自有傲氣,初見鄢懋卿又見其臉上尚帶稚氣。
再想起鄢懋卿在稷下學宮練出來的那些不倫不類的兵馬,鄢懋卿日后還得靠他的“糧草軍”來保全性命,不免便作起態來。
使得他說這番話時的神態,不太像是下官對上官,更像是前輩對后輩,長輩對晚輩。
不過說起來,他如今已過不惑之年。
鄢懋卿則才二十出頭,在這個時代,鄢懋卿也的確與他的兒子年齡相當,如果不是在官場上,在他面前的確只能論作晚輩。
而此刻鄢懋卿的態度又頗為謙虛,說話又中聽,還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這倒也讓曾銑作起態來的同時,心中又生出了一絲欣賞之意。
畢竟如此年輕在官場上便如此順遂,甚至完全可以說是平步青云的人,通常都很難保持一顆平常心,只怕是鼻孔早就翻到天上去了。
因此他已經暫時忘卻了王廷相前些日子與他說過的那三件事。
此刻正在想要不要出言提點鄢懋卿一番。
使其明白他那“不倫不類”的英雄營有多兒戲,雖然日后出了變故肯定依舊要靠自己的糧草軍救援,但好歹可使其免于日后因此事淪為滿朝文武的笑柄,就當賣他一個人情了。
正說話間。
小吏已經送進茶來。
“曾御史,請先用茶。”
鄢懋卿也絲毫不在意曾銑的作態,依舊滿臉笑意的站起身來親自請道。
曾銑則越發覺得鄢懋卿是個懂事的后生,端起茶盞來抿了一口,才下定決心道,
“鄢部堂,下官才從稷下學宮回來,順路領教了你近些時日的練兵成果…”
鄢懋卿聞言挺起胸來,眨巴著眼睛問道:
“曾御史以為如何?”:shuqu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