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府。
面對只比成國公朱希忠大了一歲,也剛好只比朱希忠早一年襲爵的英國公張溶,鄢懋卿還是相同的味道,相同的配方:
“…如今翊國公和成國公已經開始奉命行事,只看英國公自己的意思。”
與郭勛和朱希忠相比,同為國公的張溶,在朝野之中的地位就差了許多。
畢竟他可不是隨時都能覲見朱厚熜,受朱厚熜封賞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這種事就和后宮的金瓜子一樣,你也甭管有沒有實際用處,反正在外界眼中都是權勢與寵信的象征,從來都是多多益善。
翊國公和成國公都已經開始奉命行事,張溶又怎敢在皇上面前做這個出頭鳥?
至于剩下的定國公府。
鄢懋卿則是干脆去都沒去。
因為定國公徐延德與朱希忠、張溶有著本質的區別。
他與定居南京并擔任南京守備的魏國公徐鵬舉乃是宗親,都是大明開國功勛徐達的后裔。
魏國公這個爵位是自徐達長子世襲而來,算是徐家的大宗。
而定國公這個爵位則是徐達次子在靖難之役中兩頭押注,多次暗中支持朱棣,向朱棣泄露朝廷部署,最終被建文帝發覺處死,朱棣得了天下之后念其功勞,追封而來,算是徐家的小宗。
既然定國公與魏國公是同宗同族,打斷骨頭也連著筋,不可能沒有聯系。
而魏國公徐鵬舉身為南京守備。
自然是東南一帶官位的最高官員,說是可以在東南一帶只手遮天也不為過。
因此想都不用想,東南倭患和官場的問題,一定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甚至可能是罪魁禍首。
順便提一句,這位魏國公徐鵬舉,在歷史上還有一個響亮的別稱 ——草包國公!
徐鵬舉自稱自己是大鵬鳥轉世,但在舉守備南京時,一次發生兵變,還沒怎么著呢他便已倉皇逃出南京,全無名將風概,故而得此別稱。
南京有這樣的草包守備執掌東南之事。
便也難怪后面會發生53個倭寇從浙江登岸,殺死大明官兵四五千人,洗劫浙、皖、蘇三省,橫行80余日,直逼南京城下的事了…
鄢懋卿此前將東南問題端上臺面。
已經初步感受到了這股強大勢力的巨大影響力,同時也確定自己已經進入了這股強大勢力的視線之中。
所以在鄢懋卿看來,此刻前去溝通徐延德絕非明智之舉。
一旦徐延德與徐鵬舉私下溝通,便等于將這回的計劃提前泄露給了東南集團。
雖然東南集團暫時摸不清具體的計劃,但若是他們秉持“只要是敵人想做的就是他們反對的”原則,便有可能出手破壞。
何況這個世界上的聰明人多了去了。
如今他的計劃僅局限在小范圍內還有可能順利推進,一旦面對一個龐大的集團,只怕很快就會被人識破,從而從中阻撓。
鄢懋卿不想冒這個險。
再者說來,如今搞定了郭勛、朱希忠和張溶三人,去不去搞定徐延德也已經不重要了。
難道京城四位國公,有三位開始主動清退不義之財。
他一個在京城聲勢最小的定國公,還能翻了天不成,不趕緊老老實實就范,難道等著做出頭鳥?
事情辦到這一步。
外部驅動力已經基本整合完畢。
現在就可以騰出手來利用“鄢黨”目前那尚不算強大的力量,在合適的時機給這件事火上澆油了…
幾日后,乾清宮。
“啪!”
朱厚熜連續翻看了好幾道奏疏,全都是一掃而過,最后不耐的將奏疏砸在龍案上:
“那個冒青煙的東西最近在做什么,朕不是命他盡快拉郭勛一把么,為何直到現在還沒有看見動靜!”
倒也不怪他心情煩躁。
這幾日彈劾郭勛的奏疏不減反增,而且是大幅度增加,留中不發的奏疏已經堆成了小山,看的他眼睛都快長出繭子來了。
甚至就連內閣也在拱火,不斷附上票擬請求他盡快下詔依法處置,以安定民心。
“皇爺,興許此事鄢懋卿是真辦不成,那日奴婢去傳口諭時,他便曾大呼‘下官辦不到’…”
黃錦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道。
這事他回來就一五一十的向朱厚熜稟報過了。
就連鄢懋卿那些“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間,怎能郁郁久居賊人之下”、“區區義父而已,我今日便大義滅親,親自帶路去抄了他的家”之類絕情無義的話,也未曾有絲毫隱瞞。
因此他也不知道朱厚熜究竟在期待什么…
反正相關此事他已經翻來覆去的想了多日,也始終沒能想到以鄢懋卿的身份,要如何施為才能夠解開這道難題。
“辦不成,如何便辦不成?!”
朱厚熜聞言越發惱怒,又“砰”的一巴掌拍在龍案上,
“難道還要朕手把手的教他不成,他此前那股子老奸巨猾的聰明勁去哪里了,朕看他就是揣著明白裝糊涂,舍不得手里那點黃白之物!”
“皇爺恕罪,奴婢多嘴…”
黃錦嚇了一跳,連忙俯首跪下。
與此同時,他的心里也不由浮現出一絲疑惑,心想什么叫做“舍不得手里那點黃白之物”,這與郭勛的事究竟又有何聯系?
“黃錦,去!去告訴那個冒青煙的東西!”
朱厚熜喘了半天粗氣,終于還是忍不下去,抬手一指,
“就說是朕說的,朕寄放在他那里的銀子任他取用!”
“他就是用銀子砸,也必須給朕把這件事砸下來,朕不想再看見有人揪住此事不放!”
黃錦聞言整個人都驚了,遲疑了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皇上這話…莫不是在公然指使鄢懋卿使錢賄賂牽涉此事的廷臣,這不是倒反天罡了么這不是?
誠然,鄢懋卿以郭勛義子的身份去重金賄賂群臣,再以皇上寵臣的身份去施加壓力。
非但情理上都說得過去,而且可行性也應該不低。
只要堵住上面一些人的嘴,再疏通中間的環節,阻斷了言路,然后收買拉攏一批人一邊上疏營救,一邊攻訐少數幾個咬住不放的言官,這件事的風向便有可能改變。
倘若在這個過程中,鄢懋卿再想辦法搞出一些足夠吸睛的事情,轉移一下公眾的注意力,這件事八成也就這么蒙混過去了。
難道皇上一開始就是這個意思,只是不愿說出口來,對自己和鄢懋卿都在打啞謎?
也對,這種話的確不能從皇上嘴里說出來。
若非此刻被逼到了這個份上,不得不兩者相害取其輕,皇上怕是永遠都不會親口說出來…
可是皇上,這么做真的合適么?
盡管朝堂中有的是這么干的官員,甚至還是公開的秘密,但若這話由您來說,只怕后患無窮吧皇上?
也就是鄢懋卿不在這里。
否則他已經要開始懷疑,歷史上嚴嵩父子那般張狂驕橫,甚至到了有恃無恐、膽大包天的地步。
會不會就是因為朱厚熜曾經對他們下過類似沒有底線的命令,因此給了他們勇氣?
畢竟連皇上都指使他們這么做,他們還有什么不敢做的?
“黃錦,你在想什么?”
察覺到黃錦的異樣,朱厚熜面色驟然冰冷下來,深邃的目光中透著警告的意味。
“皇爺恕罪,奴婢什么也沒想,奴婢這就去…”
黃錦只覺得一股子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竄天靈蓋,身子一顫慌忙叩首。
就在這時。
“報——!”
殿外忽然傳來一聲報喝:
“錦衣衛指揮使陸炳有要事稟報!”
話音剛落。
不待朱厚熜宣召,陸炳已經疾馳進入殿內,大老遠便是一個滑跪:
“啟稟君父,出大事了!”
“翊國公府、英國公府、成國公府今日忽然一同押送了一批自稱侵占百姓利益的不法親屬與惡仆,去往北鎮撫司自首請罪,并各自附上賬目,自愿清退所得不義之財。”
“此事微臣不敢做主,只有請示君父親自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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