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練室內,月光透過玻璃灑落,在樂譜架的涂鴉上投下細長的陰影。
距離告別演唱會僅剩三天,但這個傳奇樂隊的最后謝幕似乎注定無法圓滿。
于龍死死盯著墻上的掛鐘,秒針每走一格都像鋼針扎進他的太陽穴。
他攥緊拳頭,指節顫抖,盯著前方的張曉東,眼神充滿著憤怒!
此刻他真想殺人!
江晚晴的經紀人林姐第七次掐滅煙頭。
她突然站起身,高跟鞋在地板發出一陣陣清晰的聲響。
最終…
“張老師...我求您了!”林姐突然雙膝一彎,跪在了排練室的地板上,顫抖的手死死抓住張曉東的皮衣下擺,“晚晴的代言合同白紙黑字寫著必須同臺演出,違約金可是足夠買下三條街的琴行啊!”
排練室角落堆積如山的嶄新吉他在燈光下泛著冷光,每把琴頸上纏繞著未經拆封的價簽。
張曉東機械地撥弄著琴弦,E弦突然“錚“的一聲崩斷,在沉默中炸開一記刺耳的冷笑。
舞臺燈光下,江晚晴的耳返里循環播放著刺耳的空白音軌。
她強撐著微笑看向臺下,當發現經紀人林姐突然跪在張曉東面前時,瞳孔猛地收縮,顧不得演出流程就沖下舞臺。
“林姐!”她慌亂地伸手想要拉起跪地的經紀人,卻發現對方的手指如同鐵鉗般死死拽著張曉東的皮衣下擺,精心修飾的指甲幾乎要嵌進黑色皮革里。
“張老師...求您了...”林姐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哭腔:“這不僅是我們最關鍵的一戰,更是整個公司的期望啊!我知道您有您的藝術堅持,但能不能...能不能破例幫我們這一次?我們...我們也有夢想要守護啊...這一路過來,我們晚晴,真的很不容易…”
張曉東依舊沉默。
就在這個時候…
角落里堆積如山的嶄新吉他突然震了震!
張曉東手顫抖了一下。
崩裂的E弦像道傷口橫在琴頸上,而眾人看清他手背滲血的新紋身。
「所有理想主義者終將溺斃在自己的熱血里」。
就在這一刻…
“草你媽的!”于龍暴起踹翻效果器:“人家他媽都跪下了,你還在搞什么孤獨主義?”
他揪住張曉東的衣領,死死地盯著對方:“要死你他媽死遠點!”
昏暗的排練室內,于龍一把揪住張曉東的衣領,猛地將他摜向金屬譜架。
樂譜如雪片般四散飄落,張曉東踉蹌后退時揮拳反擊,拳頭擦過于龍顴骨劃出一道血痕。
“別打了!”江晚晴沖上前試圖拉架,卻在混亂中被甩向墻角,膝蓋重重磕上音箱,瞬間泛起一片青紫。
林姐被突如其來的斗毆驚得踉蹌后退,險些撞上控制臺。
散落的吉他殘骸間,兩人如困獸般翻滾撕扯,崩斷的琴弦震顫著刺耳嗡鳴,與粗重喘息交織在密閉空間里。
張曉東手背上新紋的字句,「所有理想主義者終將溺斃在自己的熱血里」…被血水浸得發亮,在慘白燈光下格外扎眼。
“操!”于龍抄起酒瓶狠狠砸向墻面,玻璃渣伴著酒沫飛濺。
他紅著眼撲過去揪住張曉東的衣領,拳頭懸在半空直發抖:“怎樣,你他媽到底想怎樣?!”
“我要找到他...”張曉東嘶啞的聲音喘著氣,眼神通紅。
“找他媽個屁!”于龍暴怒的唾沫星子噴在對方臉上:“你當拍電影呢?整個華夏這么大,你上哪撈這個賣吉他的?!你神仙?你他媽牛逼啊?你他媽這么牛逼就不會連吉他都不會彈了,草你麻痹!”
張曉東低著頭,沒有說話。
于龍松開手,看著他這副死氣沉沉的樣子,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近乎哀求:“這次算我求你…違約金,我們真的扛不住!扛不住啊!我給你跪了還不行嗎?”
張曉東頭垂得更低了。
終于,他轉過身,抱起那把吉他,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一步步轉身朝著門口的方向走去。
推門的瞬間,冷風灌進來,卷起染血的樂譜,又隨手丟下。
走廊盡頭的應急燈將他的影子扯得很長,可他只是沉默地走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門關上的剎那…
林姐的啜泣、于龍的咒罵、江晚晴揉著膝蓋的抽氣聲,全被隔在了身后。
路燈下,他獨自走進霓虹照不到的暗處,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里。
…………
晚上九點鐘。
在街上瞎逛的蘇楊回到了出租屋里。
蘇楊推開出租屋的門,發現導演張城正站在屋內,臉上寫滿了驚訝和尷尬。
“屋子是你收拾的?”張城漲紅了臉問道。
“嗯。”蘇楊點點頭:“劇本都整理好放在那邊了。”
“謝了。”張城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我們這群糙老爺們真不是懶...隔壁說你忙活了一整天?”
“順手的事。”蘇楊輕描淡寫地回答。
“哦...”張城點點頭,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
而就在這個時候,余斌也扛著攝像機進來了,剛進來的時候,也是和張城一樣的懵逼,但短暫了解以后,也是尷尬地點點頭。
幾人圍坐在一起,開始討論阿武的拍攝方案。
交談中,蘇楊了解到劇組籌備的進展,演員已基本敲定,拍攝地定在海山城郊的一個小縣城。
蘇楊對那個縣城有些模糊印象:塵土飛揚的街道上拖拉機轟鳴,雜亂無章的民房旁堆著建筑廢料,整個鎮子仿佛被時代遺忘在九十年代初。
余斌摒棄了電影學院的科班生,反而從街頭巷尾找來一群素人演員,每人支付百元片酬,打算用最原始的方式調教表演。
他尤其鐘意這個取景地,稱之為“凝固在時光里的時代標本”。
聊至興起時,余斌和張城又按捺不住興奮開酒暢飲。
幾杯下肚后,兩人開始互相吹捧,醉醺醺地規劃起明天的開機儀式。
“夢想”仍舊是他們聊天的主題,從燕京大學生電影節到東京國際電影節,甚至歐洲三大電影節都被他們納入宏圖大計。
蘇楊始終保持著沉默,只是配合地點頭鼓掌,偶爾附和幾句。
談話間,他們提到了投資人沈力威的情況…
今天一大早,這倒霉蛋穿著大衣在天橋上兜售盜版光碟,正巧撞上11月的嚴打行動,好死不死碰見便衣巡查,當場就被抓了個正著。
據說進去之前,他還扯著嗓子喊冤,堅稱自己賣的是“正版黃碟”不是盜版,非要周圍的顧客給他作證…
聊起投資人沈力威被抓的事,余斌和張城忍不住長吁短嘆。
兩人開始發愁最后的幾萬塊尾款能否到位,否則電影拍攝又得勒緊褲腰帶。
借著酒勁,余斌甚至動起了歪腦筋,琢磨著要不去忽悠幾個群眾演員免費來拍戲......
但隨后又沉浸在對未來的幻想中,忍不住豪情萬丈起來。
“揚子!”
“總有一天,我們要站上最耀眼的舞臺!”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跟著我們干!”
“別說國內獎項,就算是歐洲三大電影節…”
“哪怕是奧斯卡…”
“我們照樣能闖出一片天!”
“那些人的作品,不過如此…”
“你覺得呢?”
蘇楊默默點點頭,但對這些所謂的“夢想”毫無任何概念,也沒有什么其他想法。
晚上11點鐘。
張城和余斌這倆貨又四仰八叉地睡過去了。
蘇楊喝了幾瓶酒,卻發現自己怎么都睡不著…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倆貨灌了迷魂湯。
“夢想”這詞像卡在牙縫里的瓜子殼,怎么都剔不干凈。
他使勁琢磨這倆字兒,到頭來卻發現…
自己壓根兒沒啥了不得的夢想。
什么舞臺燈光、萬眾矚目、鮮花掌聲…
光是想想就嫌鬧得慌,遠得跟另一個星球似的。
真要較真的話,他倒琢磨出點實在的…
娶個順眼的媳婦兒,開輛不丟面的車,買套能傳代的房,最好再當個包租公。
要是能躺著收租,滿世界瞎晃蕩…
嘖,也不行!
整天游手好閑的,骨頭都得閑出銹來。
對了!
再盤個裝修公司,當個小老板,接點輕松活兒。
至于那些百萬千萬的大工程?
算了吧!
錢夠花就行,犯不著為那點鈔票累成孫子…
財務自由了還勞心勞力,那不是找罪受嗎?
迷迷糊糊間…
想著想著。
他最終躺在干凈的床上,配合著這倆貨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就這么迷迷瞪瞪地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時已是上午九點。
那倆家伙又溜得沒影了,只留了張紙條在桌上:
「開機儀式在東城,我們提前去準備了。下午5點開始,別遲到。劇本再背背,晚上跟你細聊明天的拍攝…對了,早飯在廚房,買了豆漿油條還捂著熱呢,給你加了個蛋。幫我們扔一下垃圾哈,謝了!未來的蘇影帝!」
蘇楊看著那張紙條,搖搖頭,有些無語。
………
十點鐘左右,收拾完屋子以后,蘇楊剛走出門沒多久,突然看見一個激動的人影朝自己沖來。
那人一邊跑一邊指著自己大喊。
“是他!”
“就是他!”
“那把吉他就是他賣的!”
蘇楊聽得莫名其妙,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就被撞了一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