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仙外道_第四十一章遭罪、舅甥相見(4.2千字)影書 :yingsx第四十一章遭罪、舅甥相見(4.2千字)第四十一章遭罪、舅甥相見(4.2千字)←→:
牯嶺鎮外,鉛山礦場中。
此地乃是方圓數百里內,最大的礦場,內里能熬煉出鉛汞、銀鐵,提煉成藥,并且偶爾還能挖掘出靈石、寶藥等物。
其內的爐火日夜烹燒不斷,四野的草木伐盡,毒水橫流,一個甲子以來,礦場也是越挖越大、越挖越深,大小礦脈仍舊未斷。
余勒赤著腳,赤著上身,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酸水當中,肩膀上扛一柄礦鎬子。
他混在個個身子精壯、但面色麻木的人群中,像老鼠一般,躬身在地,鉆入僅能容納單人進入的礦洞里,走了小半時辰才到底兒,開始在里面賣命的挖掘。
每隔三個時辰,送氣送水進礦的鐵管子會被當當聲的敲響,就會有人從里面分批的退出來,換上新的一批人進礦,如此往復不斷,晝夜不息。
但是對于單個人而言,非得在里面挖滿六個時辰,才勉強能夠退出礦洞,挖滿九個時辰,才能稍微多挖點礦石,可以在礦場中過得好一點,也能往外多寄點符錢。
而余勒今日,就是一口氣的挖掘了九個時辰,方才精疲力竭的背著背簍,從礦洞當中爬出。
雖然身體上勞累至極,渾身烏漆嘛黑,臉上更是黑得發亮,但是余勒的臉色,卻是帶著笑意。
他賣力的背著礦石,送到了工頭那里,領取了一份干糧后,就地的蹲在酸水溝子邊,用牙啃咬著。
水溝邊有歇息的礦工瞧見,和他打趣道:
“喲!今日看起來不賴,應是挖出來不少錢,也不加加餐,天天啃這干糧作甚?”
余勒聞言,僅僅是咧嘴笑了笑,繼續埋頭干飯。
其他的礦工們,繼續閑談:“人家可是有外甥在鎮子里學道,得供著,哪能像咱們這群光棍漢,吃穿不愁!”
“呸!一個舌頭都沒了的家伙,你問他,他能搭理你?依我看啊,多半是欠了賭債,被割了舌頭賣進來的,是怕被咱們笑話扯了個謊罷了。”
“嘿嘿,兄弟們,其實俺也在攢錢哩,等攢夠了錢,就去坊市里快活快活。”
但有人聽見這些議論,忽地出聲:
“去坊市里快活?咱們可都是簽了長契,工頭場主們不把你骨頭縫里的油給榨干凈了,怎舍得放你離去。”
這話讓水溝邊的議論聲,頓時低微,氣氛壓抑了許多。
有人罵罵咧咧:“就是,恐怕到時候就算回去了,你那鳥兒也抬不起來了,還快活個球!”
但剛才說要去快活的那個癩頭礦工,仍舊是笑呵呵的道:
“無妨無妨,俺已經想好了,快到年限了,就先把左腿折了,要是還不放我回去,再把右腿也折了,只留第三條腿就行…這樣,工頭礦主們總不能繼續留我在礦場里面吃干飯了吧。”
旁人聽見癩頭礦工這話,當即都是刷刷的看過去,就連余勒也是停下干飯的動作,訝然的看著對方。
有人嘀咕:“是個狠人。”
也有人冷笑,似乎在笑那癩頭礦工過于天真。
忽地,一陣煉礦的毒煙,從不遠處的山丘上飄來,將這群礦工們籠罩,讓他們連忙罵罵咧咧的捂嘴。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也在他們的口中發出,并且無一例外的,都是咯咯的吐出濃痰。
呸呸!
而他們吐出的濃痰,個個都是好大一灘,且烏黑發亮,帶著金屬的光澤,還泛著血意。
余勒也不例外,他定睛的看著手上的鉛血痰,怔了怔,然后平靜的將血痰抹在了地上,繼續啃食干糧。
三下五除二的用餐完畢,一伙礦工又像是狗一般,排著隊,跑到了一個木桶前。
他們連水瓢都沒有,就這么將頭塞入桶子里,咕嚕咕嚕的喝水。
因為喝的人多,即便每個人喝之前,都先擦手洗了一把臉,但桶子里的水,依舊是不比墨水白多少。
喝完了水,一伙人便就地找了個避風的地兒,貓起來準備睡覺,等待日復一日的再進入礦脈當中挖礦。
只是這一日。
余勒等人都還沒睡多久,僅僅一個時辰,附近就響起了銅鑼聲,喧嘩不斷,擾他們的清靜。
即便他們都睡得死沉,但也攔不住銅鑼聲一茬一茬的在礦場游蕩。
只見是個穿山甲工頭,和一只蛤蟆怪,兩只妖怪溜達著,分批的將礦工們叫醒,然后趾高氣昂的問話。
很快就輪到了余勒他們這一批。
眾人面對這兩只妖怪腹誹不已。
各自嘀咕著“要是在外面,早就把你倆弄死了”、“呸!啥時候妖怪也敢在咱們面前嘚瑟”…
但是真當妖怪工頭走到了面前。
這些礦工們都是訕笑不已,并且有自詡小有人脈的礦工,偷偷摸出了貼身存放的老鼠干兒、蜥蜴干兒等零嘴,率先迎上去,賄賂兩只妖怪工頭。
“今日將大家伙都叫起來,可是發現了新礦?”
“妖怪爺爺們,新礦那邊可得先考慮俺啊!”
兩只妖怪嗯嗯哼哼的點頭,沒有說話,直到吃完了礦工們進獻的零嘴,這才出聲吆喝:
“想啥呢!俺們是聽場主的話,前來找個人。”
“你們當中,可有叫什么魚頭、魚尾巴的?”
聽見是找人,眾多礦工們面面相覷,特別是那幾個進獻了零嘴的礦工,面上微微肉疼。
但還是有人套近乎:
“哎!這里除了石頭就是石頭,溝子里流的也都是煉礦剩下的酸水,魚妖也無法在里面活啊。”
那穿山甲工頭當當的敲響銅鑼,不滿的道:“醒醒,都醒醒!”
蛤蟆妖則是咋咋呼呼:
“誰說要找妖怪了!要找的是人,姓魚的人!
對了,聽說是個沒舌頭,還是沒尾巴的,你們可曾見過?”
于是慢慢的。
大半礦工們都將目光落在了余勒的身上,面上驚疑不定。
其中那有人試探問:“二位妖怪爺爺,可是再找叫余勒的伙計?”
當當!銅鑼更響。
“對!對,就是叫什么余樂、余悲的人。”
這下子沒跑了。
所有的礦工,都是將眼睛落在了余勒的身上,并且刷的就讓出了一條縫,讓余勒單獨露出來。
余勒見兩個妖怪工頭找自己,他已經是暗暗的收縮著身子。
但現在被指名道姓的叫出,他避無可避,只能是一臉訕笑,佝僂著身子,點頭哈腰的朝著兩個妖怪工頭問好。
穿山甲和蛤蟆怪對視著,分別問:
“呱!你就是余勒,外號余老二?”
“你是不是還有個外甥,在道館里面學道,叫啥獨蠱館來著?”
這兩個問題問出,余勒的面上也是驚疑起來,頓時就生出了慌張,以及還有一絲似乎不可能的期待。
其他的工友們,更是議論紛紛:
“知道的這么門清,這是來報喜的還是來報喪的?”
“這家伙,當真是有侄兒在道館里面學道啊。”
更有人幸災樂禍,且見不得好的嘀咕:“八九成是來催債的也說不定。”
但更多的人。
他們瞧著兩只妖怪工頭如此大的陣仗,心間也都是冒出了不愿相信的想法:“莫非、莫非…”
余勒本人穩住了心神,他面上繼續帶著訕笑,遲疑的點了點頭。
見他點頭,那兩個妖怪工頭身子一抖,陡然變色。
它倆渾然像是變色龍成精似的,納頭就朝著余勒拜下磕頭:
“哎喲喂!見過余老爺,請恕小妖有眼無珠。”
“余老爺您吉祥,俺們是來接您出礦,來請您回去享福去的!”
它倆前所未有的,對余勒噓寒問暖。
見余勒怔了老半天,還沒說話,兩個小妖面露驚疑。
“咦!余老爺,您咋不說話?俺們妖怪記性不好,但可沒得罪過您啊。”
好在這時,有礦工小聲的提醒:“這余老…老爺,沒有舌頭。”
兩個小妖聞言,嚇得是悚然一驚,當即就叫到:
“誰!誰敢把余老爺的舌頭割了。”
“造孽啊,割俺命根子也不能割余老爺的舌頭啊。”
好在最后是余勒回過神了,他直起身子,眼睛里面放出難以言喻的光芒,笑著制止兩妖。
又經過四周工友們的一番解釋,兩個小妖也想起了礦主交代的話,這余勒本來就沒舌頭。
它倆這才壓下了心悸。
但兩妖依舊是小心翼翼的,那穿山甲還干脆伏下了身子,拼了命的請余勒跨上去,要馱著余勒走。
就這樣的,剛才還耀武耀威的兩只妖怪工頭,一個敲鑼,一個馱人,謙卑和煦的消失在了山坳間。
而等兩妖一人徹底消失了,連銅鑼聲都聽不見,剩下的礦工們還在癡愣愣的看著,久久回不過神來。
不斷有人喃喃自語:
“原來他真有外甥,真是為了外甥在攢錢。”
至于余勒那外甥,為何敢來礦場中尋親,還驚動得妖怪工頭這般諂媚。
其肯定是不僅僅發了財,還找到了靠山,或是自己就有不小的法力了,所以礦場才會這么容易就放人。
一時間,這些被驚醒的礦工們,今日是再也睡不著了,一個個心里頭就像是有蛤蟆在亂跳似的。
雖然眾人老早就聽說過,礦場上不時就會有礦工或是挖到了寶貝,或是被仙家親戚給撈了出去,自此吃香的喝辣的。
可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在自己身旁就會有這種好事出現,且還是他們當中那最不起眼、連舌頭都沒有的余老蔫。
這可比聽見了隔壁礦洞,或隔壁礦場的幸運兒傳言,更加讓他們羨慕,嫉妒得要死!
不少人還一時間做起了白日夢,若是這等好事發生到他們的身上…
只是很快的。
當當的銅鑼聲再響,但這一次來的就不是尋人的工頭了,而是提著鞭子,要趕他們進礦的兇神惡煞工頭。
有人還在遲疑,甚至是憤恨的看著妖怪工頭,嘴里嘀咕著什么“若我也有親戚來”、“等爺爺我走了運”。
結果啪啪啪的,只三鞭。
妖怪工頭就抽碎了他們的白日夢,讓他們直呼“進礦進礦”、“俺要挖礦”!
另外一邊。
方束身著獨蠱館的道袍,靜立在礦場的山頭上,一動不動的眺望著那些形如螻蟻般,在礦山礦坑中鉆來鉆去的礦奴們。
一直等到兩只妖怪工頭,馱著二舅余勒,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他那平靜的面色,才有了明顯波動。
二舅余勒則是騎在穿山甲的身上,遠遠就盯著方束,還不斷的揉著眼皮,生怕是幻覺。
等靠近了,確認沒有看花眼,山上那人就是自家全乎的外甥——方束!
余勒心底里的一塊石頭,這才終于是落地。
但越是靠近方束,余勒就越是拘謹局促,他佝僂著腰,不斷的搓著手,從頭到腳都是一副手足無措、羞于見人的樣子。
見此狀態,方束也壓著心間的情緒。
方束沒有急著和二舅說話,只是沉默的上前,奉上了一早就備好的凈衣符和一席干凈的道袍。
凈衣符一物,其不僅能夠用來凈衣,也能用來洗滌人身上的污穢,只不過沒有在澡堂搓澡洗得那么干凈舒服罷了。
等去掉了身上大半的污穢,且穿上了道袍,終于又活的像個人樣,二舅余勒的臉上,這才多了幾分生氣。
他這時也終于是敢抬起眼睛,端詳打量著方束那意氣風發、生機勃勃的面孔。
方束瞧見,忽地咧嘴笑起,還故意嘚瑟般的抖了抖身上的道袍,展現著上面明晃晃的獨蠱館字樣,并說出了兩人間的第一句話:
“二舅,我如今也算是館中的一角兒,咱們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哩。”
二舅余勒的臉上同樣也是咧嘴笑起,招呼他上前。
方束聽話的上前。
只見二舅余勒伸手,先是遲疑、又是燙手般的摸著他身上的道袍,特別是胸前那獨蠱館的字樣,似乎怕把這一身道袍給弄臟弄壞了似的。
方束也開始和二舅閑談。
解釋他身上的這道袍從何而來,以及所代表的意味是什么,好證明他剛才并未說假話。
但是他二舅余勒,其實壓根就不需要他解釋。
余勒只一眼,就知道這等材質和縫有名號的道袍,乃是各個道館中入了道、且正式進了門庭的內院弟子,才有資格披掛的。
其代表的,乃是該道館的一份臉面。
若是閑雜人等敢隨便穿著,被人認了出來,就算是被道館當場打殘打死,也是沒人會出來主持公道的。
而短短半年出頭,方束就渡劫入道,且成了獨館主的正式弟子,即便是在余勒那超過十年的坊市生涯中,也就偶爾聽見過那么幾回。
這本是應該值得慶賀、稱得上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可是余勒撫摸方束衣襟上的繡字,又聽著方束的“賣弄”。
其人不爭氣的,兩行老淚當場就淌了下來。
一時間,驕傲和疼惜,在二舅余勒枯槁的臉上交加不定,讓方束一時都是手足無措。
“孩子啊,你這得遭多少的罪…”
二舅余勒的喉嚨嗬嗬出聲,說不出聲,只能在心間呼喊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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