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二章梁進活了_從皇宮禁軍開始,分身遍御天下_玄幻小說_螞蟻文學第六百七十二章梁進活了 第六百七十二章梁進活了←→:
朔風如刀,刮過京畿之地。
距離皇子趙弘毅命隕太祖皇陵,已過去了七日。
深秋的最后一絲余溫也被凜冽的北風徹底帶走,時節正式步入立冬。
一場細碎的小雪,悄無聲息地灑落京城。
雪粉覆上白幡,落在凍僵的屋脊、覆著薄冰的護城河面,將原本就因國喪而滿城縞素的都城,又輕輕覆蓋上了一層冰冷的銀白。
天地間仿佛只剩下黑白二色,肅殺而壓抑。
京城之外。
風雪漸緊。
一支由十余輛裹著油氈的重載馬車和數十名精壯護衛組成的隊伍,正頂著呼嘯的北風,在覆著一層薄雪的官道上艱難疾馳。
護衛們的坐騎噴吐著濃重的白霧,人皆緊裹著厚實的、帶著濃重西漠風情的翻毛皮襖。
他們臉上帶著風沙打磨出的粗糲黝黑,腰間彎刀的刀鞘以銅釘鉚合著厚皮革,鞍具鑲嵌著色澤厚重的綠松石或暗紅瑪瑙,那是遙遠沙海與邊塞獨有的氣息。
隊伍雖整肅,卻彌漫著一股遠離泥沼、渴望歸鄉的迫切感。
過往的江湖武人看到這支車隊旗幟上獨特的青色樓宇徽記,大多會面色一凜,下意識地讓開道路——這是雄踞西漠、令人聞風喪膽的青衣樓車隊。
而往來的朝廷官員見到,則會更復雜地多看幾眼。因為他們知道,這車隊中央那輛最為寬大堅固的馬車里,坐著的正是當今圣上新冊封的鎮西侯兼西漠都護——孟星魂!
這位在皇權傾軋的血夜里以雷霆手段助新帝登頂、卻又奇跡般地從與大德高僧悲歡那一場驚天之戰中生還的傳奇人物,自那一夜之后便如同消失。
深居府邸養傷,閉門謝客,連登基大典天子授勛封爵的榮耀都未曾現身。
只有皇宮大內那位如今權勢熏天的九千歲王瑾,依舊保持著禮遇,時常差遣心腹王懷霜,流水價地往侯府中送入珍稀藥材、療傷圣品和厚禮。
消息靈通的核心圈子深知內情:
鎮西侯孟星魂與萬佛寺首座悲歡大師那場驚世之戰,乃是新帝能夠順利登基的關鍵之一。
最終,悲歡大師隕落,而孟星魂也必然是慘勝,身負難以想象的重創,能撿回一條命已屬萬幸。
世人對這一點并無太多懷疑。
二品武者,已是武道巔峰的存在,更何況還是出自萬佛寺這等千年古剎的二品神僧?
其臨死反撲,威力可想而知。
甚至有悲觀的傳言在權貴圈下層暗暗流轉:那位侯爺,恐怕已是燈枯油盡,強撐著最后一口氣罷了。
所謂的養傷返西,不過是青衣樓不愿讓這面大旗徹底倒下的遮羞布!
此刻。
這支象征著西漠至高權柄的車隊,終于駛出了巨大的、如猛獸獠牙般張開的京城主門。
城樓之上,一道裹在玄色貂裘里的身影倚著冰冷的雉堞,冰冷的眼神如同鷹隼掃過車隊尾部揚起的雪塵。
她東緝事廠督公王瑾的心腹,王懷霜。
王懷霜代表廠公一路相送,但車隊剛出城門不久,馬車內的孟星魂便以“送君千里,終須一別”為由,婉言謝絕。
王懷霜也不強求,如今多事之秋,她在京中還有太多事需要處理,便留步目送車隊消失在官道盡頭。
車隊不再回頭,沉默而堅決地扎入了漫天細密的飛雪之中,沿著官道向著視野盡頭荒涼的平原深處行去。
車輪碾過板結的凍土,雪片在呼嘯的風中被拉成條條細密的銀絲。
京城那巍峨龐然的輪廓,在漫天風雪中漸漸變得渺遠、模糊,宛如一座巨大而冰冷的孤墳,在緩緩沉入鉛灰色的天際線。
倏然!
車隊中央那輛最寬大的主車,厚重的墨綠色絨布窗簾被一只平穩而蒼白的手掀開了一角。
“停。”
一個簡短、低沉、帶著幾分久違松快卻依舊隱含疲憊的字眼,清晰地穿透了風雪與馬蹄聲。
慕遮羅目光如同閃電般捕捉到那只手。
“吁——!”
他猛地勒住韁繩,低沉雄渾如熊吼的聲音瞬間炸響:
“樓主有令!停!!”
數十駿馬人立而起,發出一連串嘶鳴。
車隊帶著一片雪塵,緩緩止步于一片開闊的、被枯黃凍草覆蓋的荒野之中。
馬蹄頓地,雪塵尚未落定。
慕遮羅已翻身下馬,大步來到主車旁,躬身拱手。
隔著厚重的布簾,他沉聲問:
“樓主,此去路途尚遠,方離京畿不遠,有何吩咐?”
他的西漠口音粗獷,卻帶著十二分的恭敬。
車廂內沉默一瞬,孟星魂波瀾不驚的聲音悠悠傳來:
“雪景荒原,曠達清冽,甚好。”
“暫且在此扎營,歇息片刻。”
扎營?
慕遮羅濃眉下壓,心中疑慮升騰。
此地方圓不過數十里荒蕪,無山無水,更談不上景致。
風雪撲面,天寒地凍,遠非歇腳佳處…樓主素來清醒果斷,如此反常必有深意。
“是。”
他壓下疑惑,肅然領命。
“以主車為中心。”
孟星魂的聲音繼續透過布簾,平淡無奇卻字字清晰如軍令:
“十丈方圓立刻拉起帷幕!”
“任何人膽敢靠近窺探…”
“殺!”
最后那個字輕輕落下,卻帶著冰冷的金屬鋒芒。
“屬下遵命!”
慕遮羅再無遲疑!
他猛然轉身,低沉厲喝猶如虎嘯山林!
剎那間!
訓練有素的青衣樓精銳瞬間動了!
十幾輛結實寬大的四輪大車,在雪野之上被驅使著轟隆作響,迅速交錯合攏,首尾相接!
如同技藝精湛的工匠,僅用數息便將厚重的車廂壁壘筑起一道堅不可摧、高達近丈的環形車墻!!
緊接著!
一張張巨大、厚重、足以遮蔽戰場視線的深灰色油氈幕布,如同張開的蝠翼,飛快地覆蓋、搭接在車墻頂端!
從車墻內側頂部垂落,直至地面!
轉眼間!
一個高達兩丈、直徑二十丈、完全隔絕了外部窺探與風雪的封閉圓形堡壘,便奇跡般誕生在這荒郊雪野之上!
青衣騎士如同釘子般釘在車墻之外,刀劍出鞘一半,冰冷警惕的目光如同掃過每一寸可能隱藏危機的地域!
內部空間…
徹底隔絕了天地間的呼嘯風雪!
一片令人幾乎能聽到心跳的死寂!
只剩下那輛屬于孟星魂的豪華馬車孤零零地停放著。
四周驟然安靜下來,只剩下拉車的駿馬偶爾發出的響鼻聲,以及寒風吹拂帷幕的獵獵聲響。
然而,這份寂靜并未持續太久。
一道窈窕的身影,不知何時,竟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帷幕之內。
來人是一名女子,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靈動中蘊藏著不容小覷的堅毅。
她曲線婀娜,既有女子的柔美,又因常年習武而帶著一股颯爽英氣。
她的氣質,卻又與車隊之中所有西漠女子截然不同,倒更像是大乾本地女子。
竟然是柳鳶。
她站定在那輛主車前方三尺之地,雪白冰冷的空氣仿佛都被她身上散發的灼熱情緒所攪動。
“孟星魂!”
她開口,聲音脆如玉磬,此刻卻帶著一層強行壓制的、幾乎要崩裂冰面的鋒利:
“我要走了。”
沒有寒暄,沒有鋪墊。
開門見山,帶著破釜沉舟的氣魄:
“連老爺子那邊的龍甲神書,大體已經破譯完畢,他正做最后一遍精細校對。最遲三日,完整的破譯本便會移交給你…”
她的脊背挺得筆直,如同山崖上迎風的孤松,帶著一股被辜負、被戲耍后強撐起的自尊與倔強:
“你我之前的口頭約定…至此終結。”
“龍甲神書是你的,我的任務完成了。”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仿佛要將最后一點軟弱與遲疑凍結:
“我柳鳶欠你的人情…”
“清賬了!”
“現在…是道別的時候了。”
寂靜。
油氈圍成的城堡內部。
死寂得能聽到細雪落在屋頂那微不可察的沙沙聲。
車簾之內,亦是長久的沉默。
仿佛有沉重的嘆息,在無形的空間中凝聚又散開。
吱——呀——
沉重的厚木車門被從內推開。
一股混合著上好暖爐炭火的干燥暖香、湯藥特有的清苦氣息、以及一種內斂卻深不見底的龐然生機波動逸散出來!
一張毫不起眼的臉龐,出現在這昏惑的光線下。
平平無奇,眉眼甚至略顯平庸寡淡,膚色帶著黝黑。
這樣一張臉,無論出現在哪里,都會瞬間淹沒在人群,被視作最純粹的背景。
但此刻!
當那雙平靜如古井寒潭、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與探查的眼睛睜開,緩緩抬起落于柳鳶臉上時…
柳鳶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道無形的冰冷洪流迎頭拍中!
她精心構筑的心防堡壘,竟在瞬間如冰層般滋生出細微的裂痕!
她不由自主地微微垂下眼簾,避開那仿佛能將她從里到外照得纖毫畢現、連心底最隱秘角落都無所遁形的目光。
“你在怨我。”
孟星魂的聲音響起。
不高不低。
極其平緩。
沒有絲毫被冒犯的慍怒,只有一種洞察本質的平靜陳述。
如一把精準無比的手術刀,輕巧地剝開了柳鳶心上那層名為憤怒的偽裝。
“怨我…”
“未能替你斬殺王瑾!”
如同悶雷在柳鳶腦中炸開!
她被踩中了內心最隱蔽的痛處!
所有的委屈、憤恨、被利用的羞辱感瞬間沖垮了強作的冷硬!
“不止是沒殺——!”
她猛地揚起那張因激憤而漲紅的俏臉!美眸中燃燒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你根本是在給那老閹狗…做!狗!!”
“枉我將《摩訶伽羅護法功》的秘籍毫無保留地給你!作為你幫我對付王瑾的訂金!”
“你明明清楚!比誰都清楚!!”
她的聲音因急促的呼吸而顫抖,那身姿挺拔得如劍,卻也帶著瀕臨崩潰的絕望與悲鳴:
“那老賊與我…是不死不休!的不共戴天之仇!”
“你若懼他權勢!你怕引火燒身!你大可以袖手旁觀!”
“甚至…”
她慘然一笑,揚起纖秀卻緊繃如鋼絲的脖頸,帶著一種殉道式的凄絕:
“你當時就該將我的人頭砍下來…送給王瑾當投名狀!!”
“把事情做絕,起碼也徹底斷了我的念想。”
“可你偏偏…”
她的嗓音陡然尖銳、撕裂!
“卻做盡了逢迎攀附!搖尾獻媚的走狗勾當!!!”
字字泣淚!句句控訴!在這寒風被隔絕的私密空間里激烈回蕩!
柳鳶越說越激動,胸口劇烈起伏,白皙的脖頸因憤怒而漲得通紅,眼圈也微微泛紅。
孟星魂依舊沉默地坐在車門旁的陰影里,面孔在幽暗的光線下沒有一絲波瀾。
唯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靜靜地落在柳鳶激怒悲憤的臉上。
等待著她冷靜下來。
時間,在凝固的氣氛中流逝。
柳鳶急促的喘息漸漸平復,胸脯的起伏也不再那么劇烈。
燃燒至頂點的怒火如同被冰冷澆熄的炭火,留下的是燒灼后遍布裂痕的灰燼和…無邊無際、滲入骨髓的疲憊與委屈。
她的眼淚終究沒能忍住,大滴大滴如同斷了線的冰珠滾過她緊繃的面頰,在下頜處暈開深色的水漬。
孟星魂終于再度開口,聲音低沉緩慢,帶著一絲罕見的微瀾:
“這段時日的行事,確實未曾顧忌你的感受。”
“柳鳶,讓你受委屈了。”
沒有辯解,
一句認錯!
一句理解!
柳鳶如同被雷電擊中脊椎!
她完全沒料到一向強勢冷硬的孟星魂竟會說出這樣近乎…道歉的話來。
這一下,反倒讓她心中所有積壓的委屈、不甘和憤怒,如同找到了一個宣泄口,瞬間決堤而出。
渾身的骨頭都仿佛在瞬間抽掉了一半的力氣!
她猛地轉過身去!肩膀抑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
淚水如斷線的珠子滾落!
看著那倔強顫抖著、竭力掩飾卻終究坍塌的背影。
孟星魂的聲音平緩如初,卻多了一分沉凝的力量:
“我與王瑾矛盾不可調和,之前不過是虛與委蛇。”
“其間糾葛,遠非你眼下所知那般簡單。”
“眼下,絕非與他徹底撕破臉、正面沖突的最佳時機。”
稍作停頓,帶著不容置疑的承諾:
“先隨我回西漠,一年半載,潛龍蟄伏,厚積薄發。”
“待時機成熟,我們必定重返大乾。”
“彼時…”
孟星魂眼底深處閃過一道足以冰封萬物的寒芒!
“王瑾這顆腦袋…”
“必交由…你!親手斬下!”
柳鳶的身體僵硬了片刻。
然后忍不住再度轉過身去,用力擦拭著不斷涌出的淚水。
她一向驕傲,從不輕易在人前顯露軟弱。
良久,她才止住淚水,重新轉過身來。
那張臉洗盡了憤怒,只剩下一種混合著苦澀解脫和深沉信賴的復雜神色。
“孟星魂…”
她的聲音沙啞,卻異樣地平靜下來:
“我信你。”
她需要的,或許從來不是一個立刻實現的承諾,而僅僅是一個合理的解釋,一個值得期待的未來,以及對方對自己感受的認可。
如今,她得到了。
畢竟,與孟星魂相識以來,共同經歷了大漠風沙、生死磨難、無數猜忌與考驗,她早已看清眼前這個男人深藏的秉性和能力。
能一路追隨他走到今天,本身已是一種幸運。
“但是…”
柳鳶抿了抿干裂的唇,揚起臉,努力綻開一個如同風雪中頑強露出的…脆弱又璀璨的笑容:
“這一次…我不能再跟你走了…”
她的目光如同西垂的星辰,有決絕,有不舍。
孟星魂的眉峰,極其細微地、幾乎捕捉不到地蹙了一下。
一個無聲的詢問。
柳鳶微微搖頭,笑容里帶著釋然:
“不,不是還怨你。”
“我心中唯有感激。若非你一路庇護指引,我恐怕早已葬身大漠,永遠沒有機會重返中原,更沒有機會…奢談報仇。”
“是真的…該離開了。”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如夢初醒般的嘆息:
“其實,剛踏回大乾時,我就該走了…”
“只是…”
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顫動的陰影,聲音輕得如同嘆息:
“舍不得…罷了…”
“貪戀你們那點…風雨同舟的暖意…”
“讓我感覺能有依靠,也讓我變得越來越依賴你…以至于自己反而事事都想要依賴。”
“如今…”
她猛地抬起頭,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堅定:
“《龍甲神書》已破譯完畢,我不拖不欠,也無牽無掛…”
“可以堂堂正正…去走我自己選擇的路了!”
沉默。
比剛才更深的沉默。
孟星魂靜靜地看著她。
看著這個從一開始就充滿棱角、話語鋒利從不吃虧、實則內心脆弱柔軟、恩怨分明的女子。
她的決心…在眼神交織的瞬間,他已了然。
強求不得。
“好。”
他緩緩吐出了一個字。
隨即,他關懷問道:
“你打算何處安身?我遣精銳一路護送你。”
“你我相識于微末,患難相交,若有需索…”
“青衣樓傾力助你!!”
柳鳶臉上浮現出一抹暖色,卻只是輕輕搖頭,動作溫柔而拒絕。
“不必了。”
她微微搖頭,語氣堅定:
“我不想再虧欠任何人。”
“況且…”
她眼神微凝,周身一股屬于六品巔峰武者的沉穩氣韻隱隱散發!
“如今我已晉入六品巔峰,自保之力總還是有的。”
柳鳶本身就有極高的武學天賦,只不過是沒有練武的資質。
可自從孟星魂使用了神奇的丹藥改變了她的資質,讓她能夠順利練武之后,她的進步便十分迅速。
到了如今,更是已經成為了六品巔峰武者,進入五品境界缺少的也僅僅是時間和沉淀。
早已讓她不再是那個只能躲藏于他人羽翼下的弱女。
孟星魂沉吟片刻,又道:
“我知你一心復仇。既然你不愿再隨我,那…”
他開口,帶著試探與指點:
“聽聞南方太平道大賢良師擁立康寧公主為女帝,立志澄清玉宇。”
“你若去投奔他們,或許…也能借助他們的力量,得償夙愿。”
柳鳶聞言,唇角卻勾起一抹極其清冷、甚至帶著幾分看破世情的譏誚笑容。
“澄清玉宇?”
她輕輕重復,語氣飄忽不定:
“王侯將相代代更迭,可那朝堂之上的吸血蛀蟲…何曾真正更替過?”
“此次京城劇變,皇權更迭,我看得足夠清楚了。真是鐵打的世家權貴,流水的皇帝王爺。”
她的聲音陡然清晰、銳利:
“那張龍椅,不管誰來坐,最終都離不開那些盤根錯節的朝臣勛貴。”
“即便那位康寧公主有朝一日真有命數能打回京城,重登大寶,她難道就能徹底清洗朝堂,不用王瑾那類人了嗎?”
她緩緩搖頭:
“她最終必定還得依賴重用,甚至縱容王瑾這類早已將朝廷變成自家私產的宦官佞臣!”
“如今,我不會再指望任何王侯將相。他們本質上,與王瑾并無不同。”
柳鳶深吸一口氣,再次面向孟星魂,笑容重新變得明亮起來,帶著一種豁然開朗的通達:
“安心吧!”
“我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需要完全依賴他人的柳鳶了。”
她加重了語氣:
“我自有去處,自有…想法!”
孟星魂凝視著她眼中那份無比清晰的澄澈明悟與…不可撼動的決心!
良久。
他那張一直冷峻的臉上,竟也緩緩露出一個溫和的、帶著贊許的笑容。
他沖著柳鳶,緩緩地點了一下頭。
再無話語。
決斷…已然明了。
柳鳶猛地轉身!
再不遲疑!向著外圍緊閉的帷幕方向快步走去!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她的聲音清亮,穿透寂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孟星魂!!”
“我走了,你好好…珍重!”
“但愿…他日等你重返中原之時,你我…還能在某個柳絲如煙,桃花似火的時節…有重逢之期!”
話音未落!
她那決然的背影,已徹底消失在油氈帷幕的縫隙之外!
風雪瞬間涌入一縷,又立刻復歸沉寂!
孟星魂,或者說,梁進,望著那再次垂落的簾縫。
風雪之外,再無伊人。
她就是這樣的性格,愛憎分明,行事果決。
一旦認定,便義無反顧。
她的言語總是夾槍帶棒,喜歡將利益算計掛在嘴邊,甚至惹人討厭。
但梁進,卻總能看穿她堅硬外殼下那顆截然不同的心。
她也是此刻…走得最灑脫、最不留戀的人。
如今她執意要走,梁進知她心意已決,挽留無益,唯有尊重。
只是如今世道紛亂,前途未卜。
此番一別,山高水長,日后能否再見,猶未可知。
梁進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惆悵與感慨。
如同冰冷的雪水,緩緩沁入心脾。
但他更深知,人生聚散離合,本就尋常。
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腦海中的系統界面,目光鎖定在道具欄中一件他獲得很久的奇異道具上。
九轉還魂丹:使用之后,可令一具遭遇喪命之難的身外化身還魂復生,若肉身損壞亦可重鑄肉身復活。若宿主死亡亦有效果,只需此丹在道具欄中便會自動使用,能令宿主七日之后重鑄肉身原地復活,身外化身在此期間不會因宿主死亡而一同死亡。
當初梁進抽到這個道具,知曉自己相當于多了一條命。
只是他也沒想到,這多出的這條命,居然這么快就用上了。
他的視線,不由得投向馬車旁那片看似尋常的土地。
那里覆蓋著枯草與薄雪,寒冷刺骨。
那里!
正是他七日之前…
本體殞命之處!!
“時間…快要到了。”
“死而復生,靈肉重鑄。”
“究竟…是何體驗?”
梁進心中,不由得充滿了一種奇異的期待:
“這次,本體無論如何也要…茍住了!”
此前,他的本體一直茍得極好,從未出過紕漏。
直至被卷入與趙御的權力漩渦,不得已“浪”了那么一次。
就這一次,便幾乎萬劫不復,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這血的教訓,讓他刻骨銘心。
日后,除非所有分身全都死光了,否則本體絕不再踏出安全區半步!
一想到本體之死,梁進眼中便忍不住掠過一絲冰冷的寒意。
那來自地宮深處的如同神魔降世、輕易將他打爆如塵埃般的恐怖力量,讓他至今心有余悸。
那種絕對的碾壓!
無力!絕望!
清晰地烙印在他的心頭!
那力量強大到他甚至無法準確判斷,那究竟是一品之境,還是…已然超品?!
若非這枚逆天神丹,他早已是真真正正的萬劫不復!
恨意!
在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眸最深處熊熊燃燒!
必須擁有更強大的!更無敵的!足以踏碎那份凌駕于世外、視蒼生如螻蟻的高傲的力量!
皇陵地宮…
無論是那傳說中的太祖趙無極!還是別的什么鬼魅存在!
我們…
來日!方長!!!
就在這時——
梁進猛然注意到,道具欄中那枚九轉還魂丹,突然毫無征兆地…消失了!
“時候到了!”
梁進的目光!死死釘在那片冰冷的地面!
果然!
下一秒,就在他眼前,那片本體死亡之地的上空,毫無征兆地驟然亮起九道璀璨奪目的金色光團!
光團迅速匯聚、融合,最終化作一團約莫巴掌大小、如同心臟般微微搏動著的…赤紅色肉球!
如同血肉初生,胚胎雛形!
噗通!噗通!噗通!…
一聲聲強勁有力、越來越清晰的心跳聲開始從那肉團內部傳出!
梁進屏住呼吸!
即便他早有準備,但眼前這生命奇跡,仍舊讓他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共鳴!震顫!
那團跳動的肉團,猛然爆射出無數根纖細、黏膩、如同活物瘋狂滋長、扭動!的猩紅血色觸須!
這些觸須在虛空中瘋狂地編織、纏繞、融合!
骨骼!
清晰可見地從虛無中凝實拔出!
然后是…
縱橫交錯、飛速生長連接、如同暗紅河流的血脈!
接著…
覆蓋其上的堅韌肌理,蠕動搏動的臟腑器官,被無形之手巧妙地構筑塑形!
一個赤裸的、尚未覆蓋皮膚、筋肉虬結血脈畢顯的人形輪廓。
在這冰雪圍城的寂靜空間里,以一種極其震撼、極其野蠻、極其神圣的方式…
懸浮顯現!
最后,是皮膚!
如同最純凈的月華!如同初凝的奶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那具恐怖的筋肉骨架之上…
蔓延覆蓋!
細致平整!
毫無疤痕!
光滑!緊致!充滿前所未有的生命活力與純粹基底!
仿佛上天用最完美的模具,重新澆灌了這一具血肉!
一具與七日前皇陵坑底那殘破軀殼同源,卻更加純粹!更加堅韌!更蘊藏著無窮潛能的…
嶄新軀體!
梁進!本體!
在氤氳的紅光環繞中,緩緩降落于冰冷的凍土地面!
赤足踏上積雪!
“嗡!!!!!!”
就在新軀落地的瞬間!
梁進只覺自己的意識宇宙中,仿佛有一顆熄滅的星辰被重新點燃!
一種前所未有的“完整感”瞬間充盈了他的整個靈魂!
那原本因本體死亡而缺失的最核心一塊,被徹底補全!
所有分身之間的意識聯系,在這一刻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穩固、暢通無阻!
“呼——!”
一聲悠長深邃、仿佛來自幽冥盡頭、又像是沉睡了萬載紀元終于醒轉的嘆息!
從那具嶄新的軀體喉嚨深處緩緩!吐出!
緊閉的雙目…
陡然睜開!
眼中的迷霧剎那散盡!
只剩下一種劫后余生的銳利!
一種經歷過極致毀滅后對生命本身刻骨銘心的珍視!
以及…
一股壓抑至深淵最底層的徹骨冰寒之…恨!
“成功了!”
“我終于回來了!”
低啞、熟悉又蘊含新生的聲音從喉間滾出。
他緩緩握緊拳頭!感受著皮膚下那充滿爆炸性力量、如同新鍛精鋼般純粹堅韌的纖維!
“一切,都回來了!”
梁進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那強悍無匹的肉身、武功境界、意識…所有的一切,都已恢復如初,甚至…
他敏銳地察覺到,這具由九轉還魂丹重鑄的身體,在形成過程中似乎摒棄了舊軀體中積存的所有雜質與暗傷,變得更為純粹、通透!
未來的修煉之路,必將更加順暢!
梁進本體的目光緩緩抬起,穿過冰冷的空氣投向那輛車門大開的車廂…
兩道目光跨越了時空、軀體、生死的界限,在虛空中…
無聲交匯!
無需任何言語!
一切…盡在不言中!
車廂內,梁進分身探身取出一個包裹。
里面赫然是一套迭放整齊、甚至帶著一絲舊日汗味烙印的…禁軍制式精鐵鱗甲!
包括內襯的棉襖、軍褲與那雙磨得有些起毛邊的高筒軍靴!
梁進本體利落地將冰冷的鎧甲一件件穿戴整齊!
當最后一塊護心鏡被牢牢扣緊在胸前…
他的身形、姿態、氣質仿佛被套上了一只無形的模具!
隨后。
在《千面奇術》的神妙效用之下,他的面容和身材開始極速變化!
骨骼!肌肉!面皮!…
以令人牙酸的微調聲中,極速蠕動!塑形!
原本俊朗挺拔的身姿逐漸變得普通甚至微帶拘謹。
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柔和,鼻梁微塌,臉頰多了一絲長期風吹日曬的尋常黲黑,連雙肩的寬度都仿佛縮水一分。
最后…
一張帶著點木訥!一點樸實!一點軍中磨礪出的粗糙!的面孔徹底固定下來!
他變成了…
丁俊的模樣!
曾經那個與梁進同營帳、睡在梁進旁邊的鋪位、不善言辭的小兵!
在梁進進宮為小蓮報仇的那一天,他在進宮的路上,遇到了吳煥等同袍戰友將生病的丁俊送去醫館救治。
當時,梁進還給了吳煥等人一袋錢,要他們給丁俊請最好的大夫,并且約好晚上在府中一起喝酒。
丁俊確實被治好了。
但是他已經被青衣樓的人暗中給綁了,現在就被藏匿在青衣樓的隊伍之中。
梁進抬手摸了摸臉上那道刻意顯露出一角的、不甚起眼的陳舊疤痕。
一絲冰冷的算計與決然在他眼底深處凝固:
現在,他將徹底取代丁俊的身份,在這座吞噬了他一次的京城里,重新潛伏下來。
他的系統簽到功能,需要他在皇宮中站崗。
而系統提供的獎勵太過驚人,是他絕不可能放棄的巨大優勢。
簽到是他崛起的基石!絕不能斷!
而要繼續簽到,他就必須擁有一個合理的、能長期在宮中站崗的身份。
丁俊,無疑是最完美的人選。
丁俊最后一個親人已于去年過世,孤身一人。
他身邊熟悉的袍澤兄弟,也同樣是梁進昔日熟悉的兄弟。
他所住的營帳,更是梁進當年住了許久的地方,對里面每一件東西每一個人都了如指掌。
他的工作內容,站崗巡邏的路線,梁進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在這樣的條件下,梁進有信心完美扮演“丁俊”,絕不會引起任何懷疑。
唯一能識破他偽裝的,或許只有能感知血脈異常的那方“陰璽”,以及其掌控者趙御或王瑾。
但梁進對此并不十分擔憂。
一個底層禁軍士兵,想要近距離接觸皇帝或廠公,難如登天。
他以前在底層當兵多年,不也從沒有機會見過皇帝和廠公,更沒有機會近距離接觸他們。
只要他謹守本分,低調蟄伏,便不會出問題。
他將以“丁俊”的身份,重新回到宮中,站在那熟悉的宮墻下,一邊站崗,一邊默默積累著力量。
至于真正的丁俊,梁進并不會虧待他。
他會被青衣樓秘密送往西漠,永遠離開大乾這個是非之地。
在西漠,青衣樓會給他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遠比在京城當個小兵強上百倍。
“在沒有擁有絕對的力量之前,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梁進還活著!”
“這個秘密,必須對所有人隱瞞!”
梁進的眼中,閃爍著無比堅定的光芒。
如今,本體唯一牽掛的,也只剩下趙保和趙以衣兩人。
趙保如今已取得王瑾的信任,短時間內應無大礙。
而趙以衣的變故,則有些出乎梁進的預料。
他早已安排了青衣樓的好手在暗中保護趙家,卻沒想到,前幾天,趙以衣那個失蹤已久的婆婆竟突然歸來。
那老婦人武功極高,輕易避開了所有耳目,帶走了趙以衣。
直到第二天發現趙以衣的留書,家人才知她是自愿隨婆婆離去。
梁進知曉,離開京城這個風暴中心,對她而言或許是件好事。
有她那神秘的婆婆照顧,安全應無虞。
更何況,通過千里追蹤功能,他隨時能掌握她的動向。
待到他日,有緣自會相逢。
很快。
改頭換面的梁進隱入風雪,他朝著京城方向而去。
他將重返那座冰冷的皇城,回到南禁軍營那座熟悉的營帳。
而“孟星魂”也登上馬車,率領著青衣樓的龐大車隊,繼續朝著廣袤而神秘的西漠迤邐而行。
雪,依舊靜靜飄落。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但一切,卻又已然截然不同。:mayiw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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