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咸通七年七月二十四日,當西北戰事如火如荼進行時,河南道也幾乎亂成了一團。
黃巢占據曹州后,開始向著宣武鎮的宋州發起進攻。
宣武鎮兵馬不足,節度使劉瞻在宋州宋城縣募兵五千,黃巢卻并未攻打宋城,而是襲擊了宋城縣附近的谷熟、虞城、拓城、譙縣…
曹宋諸州的饑民得知黃巢起義,紛紛投入黃巢麾下。
一時之間,黃巢麾下之眾幾近十萬,汴州境內陳留亦被大軍攻破。
城門被攻破后,無數頭戴紅巾,扯著“隴右都護府”、“黃”字旌旗的人涌入城內。
除了排頭的數百名兵卒有扎甲穿戴外,余下又有兩千人勉強能穿著胸甲,再往后則是頭戴紅巾,身穿破爛衣服的農戶。
隨著他們涌入城內,城池之中殺聲遍至,刀環響處,愴呼亂起。
陳留縣內那僅存的官兵被殺退到了縣衙,齊聲投降乞命。
然而面對他們的投降,起義軍根本沒有放過他們的打算,在接觸他們兵刃后,立即痛下殺手。
百余名官兵盡數命喪當場,而他們身上的甲胄則是被扒取,不多時便穿到了農民軍身上。
陳留縣拿下后,毫無軍紀的農民軍開始在將領們的帶領下,率先殺向城中富庶的街坊。
豪強與世家、庶族們紛紛聚集家丁,依托院墻來防守,但面對源源不斷涌來的農民軍,他們的抵抗顯得微不足道。
不多時,坊墻被攻破,無數農民軍涌入這些世家豪強的府中,亦或者劫掠財貨,亦或者強淫女子。
這些豪強府邸內的女子,不論其身份是名動一城的舞伎歌姬,亦或者是與世家公子聯姻,生得傾國傾城的女子,哪怕長得如女真仙子般,亦不過是這些她們昔日瞧不上的泥腿子玩物。
動作快些的,還能跟隨兄長子弟們突圍出去,動作慢些的便只有跳井,再慢些的便要忍受被這群泥腿子壓在身上的屈辱。
一時間,府邸之中百口交啼、哀鳴動地,血液如泉涌般,漫透院內。
“節帥!瞧我給您帶來了什么?!”
陳留縣衙內,當黃巢正在帶人清點倉庫的時候,黃揆帶著兩隊披甲的甲兵,挾持著數十名容貌俏麗的女子而來。
這些女子身著綢緞綾羅料子的衣裙,一路走來,被嚇得花容失色,卻仍舊可見其俏麗。
饒是黃巢,也不由看得食指大動,頷首上前看了看,選了兩個十六七年紀的俏麗女子,勾肩搭背往中堂走去。
“節帥!剩下的呢?!”
黃揆忍不住詢問,黃巢聞言看向他,若有所思的同時又道:“告訴弟兄們,休整三日,三日后動兵尉氏。”
“對了、不可動城中百姓錢貨女子,再告訴城中貧民,那些世家豪強的田畝,任由他們自己均分耕種。”
“末將領命!”黃揆作揖應下,隨后便見黃巢摟著那兩名女子消失原地。
待他們身影消失,黃揆立馬看向那數十名女子,沖上去便開始挑選起來。
他挑選了五個相貌不錯的女子,隨后揮手道:“剩下的你們自己挑,不夠分就委屈委屈,湊一湊!”
“得令!!”
黃揆的話,讓這些甲兵紛紛露出了淫邪的笑容,目光死死看向那群女子。
在黃揆走后,這群女子立馬被甲兵們瓜分殆盡。
他們也不洗漱,兩三人一伙,架著女子便去尋屋舍辦事。
任由女子嚎哭哀鳴卻也不管,只覺得添了三分情趣,更有意思。
整個陳留亂了三日,但在甲兵的監督下,普通的街坊雖偶有遇到暴行,但也很快會有甲兵前來馳援,依照軍法處斬這群昏了頭的普通兵卒。
三日后,陳留縣似乎恢復了太平,而這期間不少貧民出城占據世家豪強留下的土地,將他們的土地給瓜分的干干凈凈。
待到二十七日,黃巢留駐五百老實的兵卒于陳留,開始集結隨他攻打陳留的三萬兵馬于城外。
校臺之上,他身著不知從何處搶來的山文鎧,頭戴鳳翅冠,肩披黃袍,腰配鄣刀,整個人意氣風發。
校臺下,三萬人烏泱泱湊成一團,前排是以黃揆為首的八百甲胄齊全的甲兵,往后是三千僅有胸甲,手持刀槍弓箭的普通兵卒。
再往后便是頭戴紅巾,手中兵器五花八門的游勇散兵。
“出征!”
沒有過多言語,黃巢直接開口出征,大軍也開始亂糟糟的出營,向著五十里外的尉氏縣殺去。
隨軍的隊伍中有許許多多女子,就連黃巢自己都弄了輛馬車,車內是那兩名容貌俏麗的女子。
“節帥、宣武軍和忠武軍都沒有多少人了,現在劉瞻那個老匹夫死守宋城,等四郎他們拿下真源幾個縣,我們就可以南下圍攻劉瞻這個老匹夫了吧!”
馬背上,黃揆詢問著黃巢,黃巢頷首道:“不必在意宋城,我們要做的事情是拿下足夠多的縣城,隨后征調足夠多的百姓。”
“只要有足夠多的百姓跟隨我們,區區幾千官兵也不足為懼。”
“告訴林言,要趁著康承訓圍攻龐勛的這段時間,打造出足夠多的甲胄,練出一支精兵。”
黃巢與黃揆說著,黃揆則是連忙點頭。
這些日子他們攻占了二十幾個縣城,除了將世家豪強的土地丟給貧民外,還將洗劫到的財貨盡數運回了曹州。
與財貨一同前往曹州的,還有各個城池之中的工匠。
黃巢雖然沉浸于如今的威風中,但也記得陳瑛、楊信曾與他說的那些話。
他手上沒有那么多讀書人,所以他干不了均田地、治理州縣的事情。
但若是集中力量發展一縣,在官軍調遣精銳前來圍剿他們前,訓練出一支敢戰精銳的話,那天下之大,他黃巢隨處可去。
如今他外甥林言在曹州練兵兩萬,上萬工匠為其打造甲胄、刀兵。
黃巢相信用不了幾個月,自己就能擁有一支兩萬人的披甲精銳,屆時就算康承訓圍剿了龐勛朝他殺來,他也根本不懼。
“節帥,聽聞朝廷和隴右作戰一直失利,這若是隴右把關中占據了,到時候我們該怎么應對?”
黃揆還是有些擔心他們打著隴右旗號造反的事情,要知道即便朝廷已經發布了《討劉繼隆制》,但劉繼隆卻沒有弄什么檄文來反駁朝廷。
至少在明面上看來,這場戰事還是以朝廷單方面宣戰為主,哪怕劉繼隆連戰連捷,但明面上隴右依舊沒有對朝廷宣戰。
若是深思熟慮,那完全可以說,隴右依舊保留著朝廷的臉面。
黃揆不知道隴右那位劉節帥是怎么想的,但此刻享受過的他,并不想去投靠任何一方勢力。
與他同樣想法的,還有旁邊的黃巢。
所以當黃揆開口詢問后,黃巢便主動道:“我看劉繼隆并不想逐鹿中原,不然以他手中十萬大軍,這天下早就該是他的了。”
黃巢滿臉的意氣,畢竟他自起兵以來,連下二十余縣,根本沒有官兵能夠阻擋他。
在他看來,自己若是有十萬甲兵,那早就橫掃天下,改蒼天為黃天了。
在他這么想的同時,遠方突然響起了木哨聲。
“嗶嗶——”
木哨聲層層傳來,當黃巢與黃揆聽到后,二人臉上都浮現出了細微的變化。
“此地還有官軍敢來襲擊我們?”
“列陣,教官軍知道我們厲害!”
黃揆與黃巢交談間,二人很快便開始指揮那不到四千的精銳穿甲結陣。
四千人慌里慌張半天,這才穿上了甲胄、結出了個六花直陣,而后方的三萬游勇散兵則是根本不知道該干嘛。
他們只能守在馬車旁邊,持著刀槍,惡狠狠看向遠方。
黃巢放出的塘兵并不遠,距離不過十里,因此當木哨聲傳來時,外圍的官軍已經突入塘兵巡哨腹地。
待到黃巢匆忙指揮三軍列陣時,遠方也出現了一縷揚塵。
“駕!駕!”
數百精騎從二三里外冒頭并疾馳而來,遠觀時并未感覺到有什么不對勁,但隨著他們越靠越近,黃巢的臉色終于有了變化。
三五百精騎沖擊而來的威勢,絲毫不亞于他這三萬余人。
“一百二十步放箭,射死他們!”
黃揆勒馬開口,黃巢則是隱隱不安,轉頭看向自己身后的五十余騎。
他們的馬術還算不錯,故此被黃巢挑為親隨。
有著他們護衛,黃巢漸漸安心不少,而此時的那三五百精騎也沖到了他們百步之內。
四千持弓弩的兵卒開始放箭,但這支官軍精騎靈活躲避,繞到了后方三萬游勇散兵處,直接沖入陣中,左右廝殺。
“逃啊!!”
“救命!”
“鎮定!穩住陣腳,他們不過三五百人,怕個鳥!”
三五百精騎在陣中不斷廝殺穿梭,三萬游勇散兵好似待宰的羔羊,在屠夫的屠刀前失了神志。
他們只知道逃跑,而他們這一逃,頓時讓黃巢臉色驟變。
“穩住陣型,誰敢擾亂陣型,盡數宰了!”
黃巢厲聲開口,因為他發現了這支官軍精騎正在驅使三萬散兵朝他們沖來。
這群才放下農具沒有幾天的散兵,為了活命只能逃向本陣精銳處,絲毫不考慮他們將會沖擊到本陣的陣腳。
“動手!!”
“殺——”
喊殺聲響起,那些試圖沖向本部精銳的散兵被披甲的精銳們砍殺,而那三五百精騎還在不斷驅使散兵沖擊黃巢本陣。
時間一點點過去,黃巢所組織的陣型漸漸不穩,而散兵們卻仿佛失了智般,只知道朝本陣沖擊。
隨著被殺的人越來越多,散兵們也漸漸反應了過來,開始包圍在本陣精銳左右兩翼。
黃巢來不得松口氣,便見數百官軍精騎開始疾馳,朝他們突擊而來。
“列陣!!”
黃巢厲聲開口,三千余精銳紛紛舉盾以弓箭對敵,而官軍的精騎則是疾馳到他們面前后,張弓搭箭,面突他們面部的薄弱部位。
只是一次弓箭面突,便致使上百人栽倒。
黃巢見狀不斷指揮麾下兵馬放箭,箭如雨下,卻射不透官軍身上的甲胄。
倒是有不少馬匹中箭,一頭栽倒,但官軍精騎只是迷糊片刻,最后還是強撐著站了起來。
時間在消磨,這時遠方出現了全身著甲的數千甲兵緩緩朝他們靠近。
“撤!”
黃巢瞳孔緊縮,這時才看清了他們面前所馳騁的那數百精騎打著什么旗號。
繡有“魏博”二字的旌旗在空中獵獵作響,數百精騎數量雖少,但對付他們這群甲胄不全的農民軍卻毫不費力。
黃巢下令撤退,但魏博的精騎卻緊緊咬住了他們,不斷以騎射來射殺那些心理防線薄弱的散兵。
在這樣的高壓下,撤退漸漸演變為了潰敗,而遠處一直觀望的甲兵,此時距離他們也不過二百余步。
相比較經歷了一場戰事的起義軍,他們的體力還算充沛。
因此當起義軍從撤退變為潰敗時,這數千甲兵不假思索的發起了進攻。
“殺!!”
喊殺聲響徹平野,魏博鎮的官兵朝著黃巢包抄而來,黃巢見狀,當即對黃揆下令道:“把糧秣拋下,散出金銀!”
“啊?!”黃揆顯然不舍,但眼見黃巢生氣,他急忙帶人將那一輛輛馬車上蓋著的粗布割開,將金銀灑落地上。
原本還準備沖殺起義軍的魏博鎮官兵,眼見這些輜重車中竟有如此多的金銀,不少人紛紛脫離隊伍,開始對輜重車爭搶起來。
他們的做法,給了黃巢喘息的機會。
黃巢急忙帶著八百甲兵,脫離了那三萬多游勇散兵和兩千多精銳的隊伍,朝著東南方向埋頭突圍。
馬背上的一名魏博將領見狀,當即厲聲吩咐道:“督戰隊何在?!”
“全都住手,誰讓你們脫離隊伍的!”
“直娘賊的,南下打仗還不讓搶,你…”
“再有擅自哄搶者,格殺勿論!”
將領的話,令原本還在搶奪金銀的魏博官兵們面露不善,甚至有人直言反駁。
不過隨著督戰隊緩緩舉起手中陌刀,這群魏博兵卒還是不忿的離開了輜重車,繼續按照令旗指揮來追殺黃巢所部。
一場戰事,從午后到黃昏,黃巢所部三萬余人被殺死大半,唯有黃巢率領本部八百甲兵騎著挽馬突圍成功。
那些被俘的兵卒,盡數被魏博鎮烙上奴印…
“額啊!!”
黃昏下,無數流民被魏博兵卒烙印,而起義軍攻破的陳留縣,此刻也被魏博軍收復。
“傳某軍令,凡有作亂奸淫者,盡數處死!”
“末將領命…”
陳留縣城門口,身著華貴明光鎧的四旬男子威嚴開口,四周將領微微皺眉,但還是主動作揖應下了。
魏博軍開始進駐陳留,而陳留的百姓紛紛緊閉門窗,擔心官軍劫掠他們這群普通百姓。
不過由于有著那四旬將領的軍令限制,魏博軍內的兵卒雖然臉色不對,但卻并不敢以身試法。
隨著魏博軍入駐,陳留縣的安全似乎得到了保障,但在那四旬走入縣衙的之后,還是不免有將領對其作揖道:
“節帥,弟兄們本就不愿意出境,如今出境平賊,卻又不準劫掠,這豈不是惹得眾兄弟不忿?”
將領的話,令剛剛坐下的四旬將領微微皺眉,而魏博能被稱呼節帥的人,也就只有新任節度使的何全皞了。
何全皞的祖父何進滔,昔年在嘩變軍士支持下殺死魏博節度使史憲誠,并接管了魏博。
其祖父死后,他父親何弘敬接任魏博鎮節度使,而他父親也于去年病卒。
在魏博鎮軍將的推舉下,何全皞成功接替其父親,成為了魏博全權節度使。
相較于其祖父和父親,何全皞并不滿足于現狀。
他祖父與父親不斷用錢糧犒賞魏博牙兵,這樣的負擔十分沉重,偶爾還需要朝廷接濟。
即便如此,魏博鎮的牙兵們也并不見得多尊重他的祖父與父親。
正因如此,他接替魏博節度使之位后,立即訓練了一支精兵來保護自己并執行軍法。
與此同時,得知朝廷兵力被隴右牽制后,他立即奏表南下平賊。
他準備用討平黃巢、龐勛這群亂民的功勞,來換取朝廷對他的支持,并趁機整頓魏博鎮內牙兵。
如今他剛剛擊破黃巢,又嚴苛了軍法,結果不等他高興,這群將領便勸他放寬些。
想到這里,何全皞就忍不住道:“我們是兵,不是匪!”
“弟兄們想要金銀,那就去與賊兵交鋒,搶掠百姓算什么本事?”
何全皞話音落下,面前幾位將領紛紛變了臉色。
他也意識到自己說話有些重了,于是軟了口氣:“今日繳獲,留出一部分買賣豬羊肉食,讓弟兄們吃個盡興。”
“余下錢糧,盡數犒賞三軍,讓弟兄們富貴回鄉。”
眼見何全皞愿意把犒賞全部發下去,幾名將領紛紛作揖:“節帥高義!”
“退下吧,稍后晚宴再慶功。”
何全皞頷首示意其退下,幾名將領也先后退出了縣衙。
在他們離開后,何全皞開始書寫報捷奏表,而那幾名將領則是在走出衙門后臉色一變。
“叵耐的狗鼠,若非他耶耶和阿耶給足了錢糧,哪有擁護他的說法!”
“家中日子不好過,帶著我們南下打仗,若是死了弟兄不給撫恤,弟兄們鬧起事情來,某看他如何收場!”
兩名將領暗罵,其余幾名將領也一臉的不忿。
若非今日何全皞擊敗了黃巢,帶著他們繳獲了不少東西,他們恐怕早就開罵了,哪里等得到剛才何全皞朝他們甩臉色。
“等著吧,他要向朝廷表忠心,某倒是要看看,朝廷會如何待他!”
“哼…”
幾名將領冷哼離去,而縣衙內的何全皞也很快寫好了奏表。
不多時,一隊快馬便從陳留縣走出,護送奏表向長安而去。←→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