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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所求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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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淅瀝瀝…”

  當一席話說罷,悟真拿起圓桌上的木質茶壺為自己倒了一杯茶,不再言語。

  至于衙門院中的氣氛也瞬間凝固,所有人都表情錯愕,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跋扈的武人,欺民霸市的神策軍,無視流民的貪官污吏…

  當這些事情經悟真之口說出,反應過來后的所有人臉上都流露出了駭然。

  哪怕是劉繼隆也神色大變,因為他清楚悟真這番言論代表什么。

  “這…這怎么可能呢?!”

  “對啊,大唐怎么會是這樣子的?”

  “大德,您是不是弄錯了啊?”

  “圣人怎么會無視腳下百姓販賣妻女呢!”

  “大德,這可不興說笑啊!”

  “大德,您…”

  一時間,質疑的聲音此起彼伏,甚至就連張淮深也黑著臉看向悟真,尷尬開口:“大德,您說的…是真的嗎?”

  劉繼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悟真比他想象中還要勇敢。

  面對眾人的質疑甚至可以說是憤怒,悟真臉上笑意不減,對眾人行了一禮。

  “隨我同去長安的人并不少,若是諸位不信,可以詢問他們…”

  聞言,所有人將目光投向了院內的某一桌,而那桌坐著的便是與悟真同往長安的兵卒和直白們。

  眼見他們沉默,許多人攥緊雙手,而張淮深更是臉色陰晴不定。

  見狀,索勛和李儀中都對悟真示意他打圓場,可悟真明明看到了他們的眼色,卻沒有半點開口的意思。

  最終還是劉繼隆站了起來:“今日是接風宴,不聊這些,不聊這些!”

  “就是就是,不聊這些。”馬成夜站了起來,跟著附和起來。

  不過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少人起身對劉繼隆、張淮深等人作揖。

  “刺史,折沖,在下身體不適,先行告退了!”

  “在下也是!”

  “我也是…”

  “告退…”

  一時間,十余桌宴席走了五六桌,剩下的基本都是山丹出身的將領,而他們礙于劉繼隆沒走,都硬著頭皮留下來了,不過臉色依舊難看。

  見狀,劉繼隆隱隱有些難受。

  他知道河西的將領們接受不了大唐的真實模樣,但他沒想到這群人竟然把大唐看得那么重。

  他失落的表情被悟真觀察到,不過悟真并沒有說什么,只是低著頭吃著東西,時不時說著他在大唐的所見所聞。

  在聽到饑民餓死路邊,妻女被官吏買賣,兵卒欺辱的時候,離席的人也明顯變多,哪怕是山丹的將領,也不得不向劉繼隆告罪離去。

  張淮深、索勛等人埋頭喝著悶酒,沒有管離開的人。

  原本熱熱鬧鬧的宴席,卻因為悟真將大唐的遮羞布給揭開而變得冷清了起來。

  不多時,接風宴便因為這番言論而陸續散朝,就連張淮深等人也尷尬著離席。

  在他們走后,劉繼隆硬著頭皮和悟真聊了幾句,直到悟真吃飽起身,他才帶著張昶他們離開了宴席。

  “噼啪…”

  入夜,內堂火盆四周,張昶等人圍坐一團,每個人都沉默著不肯開口。

  接風宴已經散場多時,悟真也已經休息,可其余人卻怎么也睡不著。

  他們找到了劉繼隆,十幾個人圍著火盆,看著火盆內的柴火燃燒,沉默寡言。

  坐在主位的劉繼隆十分無奈,他也想去休息,可這群家伙不走,他也不好意思去休息。

  他安靜坐在主位,時不時低頭抿一口茶來打起精神。

  “折沖…您說…大唐真的是那大德口中的樣子嗎…”

  火光中,張昶難掩失落,猶猶豫豫的詢問起了劉繼隆。

  隨著他開口,其余人也先后將目光投向劉繼隆。

  尚鐸羅沒有跟來,畢竟他跟著尚婢婢那么多年,早就知道所謂“盛世大唐”是個什么德行與模樣。

  眼看無人幫自己解圍,劉繼隆只能嘆氣道:“大唐是什么樣重要嗎?”

  “難不成大唐污穢不堪,你們就受不了了,想著拔刀自刎?”

  “這…當然不會。”眾人臉上浮現尷尬,劉繼隆也繼續道:

  “既然如此,那還在意這些事情干什么?”

  “大唐若是盛世繁華,等河隴打通后,你們自然可以去大唐過上安居樂業的日子。”

  “大唐若是污穢不堪,你們就跟著我在河隴縱橫,好好治理河隴之地,讓河隴的百姓,過上你們曾經幻想的盛世生活!”

  劉繼隆這番話放在河西內部都算得上僭越大膽的,因此眾人聽后,連忙向四周張望,末了才看向劉繼隆。

  “折沖說得對!大唐若沒有繁華盛世,那我們就跟著折沖經營出一個繁華盛世!”

  馬成總是在這種時候站出來支持劉繼隆,而有了他的支持,其余人也紛紛跟著表態。

  “說的是!”

  “跟著折沖,我們也能經營出盛世!”

  “折沖,您說我們到時候會在河隴哪里扎根啊?”

  “折沖,我看我們應該在涼州呆著,畢竟涼州人口眾多。”

  “誒,涼州肯定輪不到我們,我們去河、渭吧!”

  隨著劉繼隆為他們解惑,這群剛剛還在難受的家伙,此刻竟然開始說笑了。

  劉繼隆瞧著他們,眼底透露著滿意。

  他的目光越過眾人,放到了陳靖崇身上,開口說道:“靖崇肯定是要留在涼州幫刺史的,至于我們嘛,哪里都可以。”

  聞言,眾人紛紛看向陳靖崇,而陳靖崇也愕然道:“折沖,我對您日月可鑒,從未想過自立門戶啊!”

  陳靖崇和酒居延還是有些不一樣的,他更注重與劉繼隆的感情,而張氏對他的扶持之恩雖然也不曾忘記,但劉繼隆對他幫助更多。

  正因如此,劉繼隆才開口安撫他道:

  “我沒有懷疑你不忠心,只是日后涼州的局勢必然混亂,刺史手下必須有人幫扶才行。”

  “這些日子,我把張掖軍中的將領打量差不多了,除了都萬孟還算可以,其余人都是碌碌無為之輩。”

  “眼下酒居延回去了,但我還是覺得刺史那邊勢單力孤,所以日后刺史要求你留駐涼州,你也不用因為我而拒絕。”

  “況且你和酒居延留在刺史身邊,日后要是有人在刺史身邊詆毀我,你們也能為我反駁,這不是挺好的嗎?”

  陳靖崇始終要走,而這個頭如果由他自己開,那無疑會惡了張昶等人。

  不過這個頭要是由劉繼隆說開,那就不會有什么事情了。

  果然,隨著劉繼隆話音落下,陳靖崇臉上露出掙扎之色。

  馬成見狀拍拍他:“沒事,咱們只是不歸一個人管,照樣是兄弟!”

  “嗯…”張昶也附和了一聲,雖然不舒服,但起碼表了態。

  見張昶表態,李驥再倔強,也不免對陳靖崇投去了一個安心的表情。

  三人都如此,鄭處和斛斯光、曹茂就更別說了。

  只是三言兩語間,劉繼隆便化解了張昶他們與陳靖崇的間隙。

  看著他們和好,劉繼隆心里也高興,不由得抿了一口茶道:“行了,明早還要早起練兵,別在這里耽擱了,都回去休息吧!”

  “折沖,我等告退…”

  聞言,張昶他們也先后起身,對劉繼隆行禮后退出了內堂。

  見他們離去,曹茂開始起身收拾桌椅板凳,將火盆挪到了劉繼隆的臥房。

  劉繼隆跟著他,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肩膀:“行了,你也早些休息去吧。”

  “嗯!”曹茂笑著點點頭,走出臥房的同時為劉繼隆合上了門。

  一夜休息,等劉繼隆再睜開眼睛時,屋內的夜漏已經來到了辰時(7點)。

  曹茂早早起床開始練功,門口已經為劉繼隆準備好了洗漱用的熱水,旁邊還放著劉繼隆讓人制作的牙刷和刷牙粉。

  漢人雖然早就開始刷牙,但直到明朝弘治年間才在弘治皇帝的吩咐下發明出了豬鬃牙刷。

  劉繼隆在山丹安定后,便讓人收集了豬鬃,將短硬的豬鬃毛插進木質把手內,由此提前六百多年弄出了牙刷。

  至于刷牙粉則是以煮湯過后的牛骨、豬骨等骨頭所制成的骨粉。

  骨粉摻和了一些草藥后,味道也帶著絲清香。

  盡管比不上牙膏,卻也能解決許多問題。

  簡單洗漱后,劉繼隆開始在院內練功,如開弓、挽槍花等等基本功是他休息時雷打不動的生活。

  一直到他練功結束,曹茂為他端來了人臉大小的一碗面。

  “折沖,這是今年新麥碾碎后弄出來的面條,您嘗嘗!”

  曹茂說著,便將面放在了桌子上,招呼劉繼隆前去吃。

  劉繼隆將鐵槍放回兵器架上,擦了把汗后便回到內堂坐下。

  一碗簡單的韭菜雞蛋面,倒是給劉繼隆吃出了回家的味道。

  他埋頭吃著,曹茂也重新端來一碗,跟著埋頭吃面。

  二人連湯帶面的吃干抹凈,收拾好后曹茂便去軍營學習去了,而劉繼隆也準備去巡視一下城池。

  不湊巧,他剛剛走出衙門,便見到了準備出門的悟真及兩名直白。

  “大德!”

  “折沖…”

  二人見面相互行禮,起身后劉繼隆才繼續問道:“大德這是準備出門?”

  “昨日沒好好看看山丹,準備好好看看這座被節度使幾次夸贊的城池。”

  悟真如實回答,劉繼隆聞言頷首道:“我也要巡視一下城池,若是大德愿意,可以隨我一同巡視城池,我也可以為大德講解。”

  “那就勞煩折沖了。”悟真沒有拒絕。

  見狀,劉繼隆開始帶著悟真及兩名直白用雙腳在城內閑逛。

  山丹城經過了劉繼隆一年的治理,其城內的各種事物都能令山丹以外的官員、百姓產生好奇。

  例如小型的水轉翻車,以及經留劉繼隆設計的凈水設施和排污清理設施,還有如河西犁、耬鋤、露鋤、蟲梳、除蟲滑車等等農具。

  劉繼隆本想弄出有轉向架的四輪馬車,但木質的板簧承受不住壓力容易損壞,而金屬的板簧,以山丹的冶金技術又無法批量生產,所以這個計劃就擱置了。

  反正北方都是平原,多輪馬車有沒有轉向架都問題不大。

  “折沖,我發現山丹的百姓基本都是用鐵質的農具,這是折沖您吩咐的嗎?”

  走上城墻,悟真看著城外開荒的百姓,不免詢問了起來。

  劉繼隆聞言也有些錯愕,反應過來后才詢問道:“大唐難道不是這樣嗎?”

  劉繼隆記得大唐每年產鐵近千萬斤,而大唐百姓數量不過才五六千萬人。

  雖說制作甲胄與兵器消耗鐵料較多,但百姓也不至于用不起鐵制農具吧。

  “關中百姓自然是在用鐵質的農具,不過許多百姓所用的鐵質農具,質量往往不能長久。”

  “反倒是山丹百姓所用的農具質量上佳,便是用上五六年都不成問題。”

  悟真說著關中百姓所用農具和山丹百姓所用農具的不同,劉繼隆聽后點頭表示了解,而悟真則是繼續在觀察山丹城。

  不得不說,山丹城的干凈整潔程度遠超他所見的任何城池,而百姓的面貌也是他走過那么多城池中精神、狀態最好的,便是長安百姓都不如山丹百姓的精神、狀態好。

  在山丹,悟真可以時不時瞧見一些有贅肉的農戶,但在其他地方卻見不到。

  正因如此,他在與劉繼隆散步時,特意詢問了劉繼隆治理山丹的章程。

  其實劉繼隆也沒有什么章程,在今年秋收之前,山丹要么就是軍管,要么就是半軍管,所有糧食基本都是上交后再按勞分配,亦或者是五五分后按勞分配。

  因為是按勞分配,因此就不存在讓百姓自費服徭役的情況,保障了每個百姓每天都能有足夠的糧食吃。

  這種做法在劉繼隆看來是十分正常的,將資源按勞分配,這才能調動百姓的積極性。

  正因如此,山丹的耕地才能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增長到如今的九萬畝。

  如果崔恕能接任劉繼隆,將章程絲毫不改的繼續下去,那山丹頂多五年后就能成為河西糧倉。

  至于為什么要說是五年后,這主要是因為涼州收復后,山丹的軍事地位也將下降。

  加上劉繼隆率軍東進,到時候山丹自然就不太可能獲得張掖和其他幾個州的支援了。

  沒有了其他幾個州的支援,即便明年之后的山丹擁田十余萬畝,可荒田變成熟田需要三年時間。

  以河西熟田的糧產,養活一個人起碼要四畝熟田才行。

  沒了其它幾個州的支援,就山丹這十余萬畝生、熟田,想要養活山丹兩萬人,起碼要到兩年后。

  不過等到三年后,山丹的百姓就會成為河西最滋潤的一批百姓,因為到時候就是七畝田養一個人,不僅可以吃飽飯,還能養牲畜和家禽。

  到時候,山丹衙門即便按照十稅一的稅率,也能從山丹收到近兩萬石的稅糧,一躍成為河西納糧大戶。

  只要崔恕再堅持幾年章程,以山丹百姓幾乎每戶都有耕牛、挽馬的情況,山丹百姓起碼能開墾二十余萬畝耕地。

  到這里,便是山丹兩萬多百姓耕作的上限了。

  屆時,山丹的糧食除了百姓自己吃以外,還能向外輸出不低于八萬石糧食,河西糧倉名副其實…

  只是不知道到了那個時候,山丹的百姓是否還會記得自己。

  不過不記得也沒事,至少自己來過,讓他們過上了對比這個時代其他地方百姓而言的好日子。

  想到這里,劉繼隆就不免嘴角一挑。

  又有哪個少年不曾幻想過治理一方,讓百姓安居樂業,衣食充足呢。

  如今他實現了自己曾經的幻想,這就足夠了。

  “若是天下官員都能如折沖般,想來也不會有那么多蠅頭茍利的事情了。”

  聽完了劉繼隆對山丹方方面面的治理,悟真忍不住感嘆一聲,看向劉繼隆的目光也越發柔和。

  “在其位謀其政,我劉繼隆所吃糧米,雖說是衙門發的,可也是百姓耕作出來的。”

  “我吃著老百姓種出的糧食,若是還要苛責盤剝他們,良心如何過得去?”

  劉繼隆笑著解釋,悟真卻搖搖頭:“如折沖這般說的官員不少,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個?”

  “非是我等瞧不起布衣出身的官員,只是這群人一旦得了勢,立馬便會忘記曾經所有,只忙著填飽自己的胃口。”

  悟真也是豪強出身,盡管他沒有那種優越感,但他也見過不少布衣出身,被人舉薦做官的官員。

  這些人上了位,盤剝百姓的手段可一點不輸豪強出身的官員,甚至隱隱有所超出,因為他們更清楚百姓的底線在哪。

  聞言,劉繼隆只是輕笑:“我管不了旁人,我只能管好自己和我下面的人。”

  他雙手扶在女墻上,目光望著城外勞作的百姓,笑容燦爛。

  “我想要做的,無非就是讓百姓能吃飽飯,孩子有書讀,將士們能安居樂業!”

  他說出了曾經與張淮深所說的話,而悟真也受到了同樣的震撼。

  他與劉繼隆向外看去,望著田間勞作的百姓,不由低聲質疑:“真有那樣的世道嗎?”

  “當然!”劉繼隆篤定回應,同時看向悟真:

  “只要努力,遲早能做到!”

  明明只是簡簡單單一句話,卻瞬間讓悟真動容起來。

  他這一路走來見到太多的惡事,但他都是對身邊人說管不了。

  然而在劉繼隆這里,劉繼隆卻給了他相反的答案。

  一時間,悟真腦中閃過那些惡事的畫面,最后破碎,再呈現在眼前的,是山丹城的劉繼隆望著百姓們的笑容。

  不對…不止是他的笑臉,還有山丹城內學堂中學子的笑臉,城外耕種百姓的笑臉,兵卒直白的笑臉。

  想著那一張張笑臉,就連悟真臉上也不免漸漸浮現笑容,目光向城外百姓看去。

  “旁人我不信,但折沖說這話…我信!”:sjw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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