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設置
前一段     暫停     繼續    停止    下一段

第77章 論恐熱

  第77章論恐熱第77章論恐熱←→:sjwx

  “唳…”

  九月中旬,在甘州將回鶻擊退,劉繼隆率部返回山丹的時候。

  一支騎兵隊伍也不緊不慢的從祁連山區內走出,來到被祁連山脈所包圍的一處寬大河谷內。

  鄯城,這個坐落高原門戶的重城,其位置四面環山,城池卡在山區中間,四門分別對應四條通往東南西北的谷道。

  在百余年前,吐蕃想要進攻隴右必須拿下此地,唐軍想要進入青海也必須拿下此地。

  奈何此城懷傍湟水,四面環山,除非被高原、河西、隴右同時夾擊,不然很難同時進攻其四面城墻。

  此時此刻,數萬河渭大軍亦如曾經的唐軍一般,只能屈居東、北兩面,而城內守軍也將防御重點放在了這兩面城墻上。

  城外的河湟谷地中,數萬頂帳篷占滿了谷地,廝殺聲在谷地內回響。

  在鄯州城墻前,上萬身著鐵甲的河湟士兵,構成了鄯城外一道沉重的陰影,而數萬身穿皮襖、皮甲的輕兵卻被他們驅趕著攻城。

  護城河早已被尸體填滿,城下的泥土早已變得猩紅,就連湟水都漂浮著不少被扒光的尸體。

  大半個月來,戰火與硝煙將這片天地染得赤紅,城內外士兵都已經到了極限。

  可即便如此,鄯州城頭的士兵們眼中依舊充滿了堅毅與決絕。

  他們的兵器上還沾染著死去敵人的鮮血,每一次揮舞都凝聚著無盡的力量,不斷擊退那試圖登城的河湟士兵。

  為了活下去,一些老弱婦孺也走上了城頭,盡自己所能的修補城墻,或搬運糧草,每個人都在為城池的安全貢獻著自己的一份力量。

  城墻之下,尸橫遍野,血水浸濕了土地,扎甲碰撞的聲音,戰馬嘶鳴的悲鳴,構成了一幅殘酷的戰爭交響曲。

  從正午到黃昏,鄯城的兵馬不知擊退了多少來敵,直到河湟士兵如潮水般退去,他們才終于緩了一口氣。

  “嘭!!”

  城外一頂巨大的牙帳內,一道壯碩的身影掀翻自己的桌案,咆哮著面前跪下眾人。

  “當初信誓旦旦的說贊心牙(尚婢婢)跑了后,你們三天就能拿下鄯城,現在已經過了整整半個月,可鄯城依舊被拓跋懷光那個狗雜碎掌握著,你們自己說應該怎么辦!”

  “還有…”這身影眼神兇惡看向地上跪著的尚延心。

  “你當初答應我,給我帶回贊心牙的人頭,可現在你給我帶回了什么?!”

  他眼神兇惡且暴虐,被他注視,尚延心只能硬著頭皮解釋。

  “河西的漢奴帶著幾萬人堵在祁連城,贊心牙躲在城里不出來,我雖然殺了他們數千人,可攜帶的糧食不夠,只能先撤回來再作發打算。”

  “我不想聽這些,我只要贊心牙的人頭!!!”

  站在主位之上的這暴虐之人怒罵著,教訓尚延心如教訓豬狗般,讓尚延心心底十分憋屈。

  他好歹也是擁甲五千的河渭乞利本,不管放在哪里,都是被人視作座上賓的人,可如今卻要受此屈辱。

  若非此人實力雄厚,他現在真想與他翻臉。

  “大論,漢奴不善戰,但他們守城有一手,拿不下也不怪乞利本。”

  “是啊大論…”

  跟在尚延心身后的幾名節兒忍不住開口。

  在這片土地上,能被他們稱呼大論的,便只有以殘暴著稱的論恐熱了。

  面對他們的解釋,論恐熱氣得從主位快步走下來。

  “狗雜碎!”

  “額啊!!!”

  當著眾人的面,論恐熱拔出刀就砍翻了一名節兒,疼得那節兒捂著傷口發出慘叫。

  鮮血灑在地上,尚延心幾人冷汗冒出,卻沒有人敢去扶起那人。

  “我在罵尚延心這頭蠢狗,你們幾個連狗都不如的家伙有什么資格開口!!”

  論恐熱抬腿狠狠踩在那節兒傷口上,疼得他發出毛骨悚然的哀嚎聲。

  論恐熱不斷用力踩著,臉上露出興奮的表情,仿佛那哀嚎聲讓他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他的殘暴讓左右跪下的人都忍不住心中抽搐,而那地上躺著的節兒,則是在論恐熱不斷用力的踩踏中暈厥了過去。

  “廢物…”

  論恐熱收回自己的腳,轉身走回了高位,地上還留下了幾個血色的腳印。

  牙帳門口的兵卒見狀,習以為常的將節兒拖下去治療,而論恐熱則是掃視尚延心等人。

  一名乞利本硬著頭行禮:“大論,軍中的糧食只夠吃兩個月了,況且鄯城也無糧食,我們…”

  他吞吞吐吐,最后才下定決心:“撤軍嗎?”

  “撤軍?”論恐熱的聲音悠悠傳來,乞利本聞言立馬低下頭。

  “哼…”

  論恐熱冷哼一聲,末了還是不甘點頭:“傳令三軍,明日撤軍。”

  “是!”乞利本舒緩一口氣,隨后才道:“那我們從廓、鄯諸州抓捕的仆從要釋放嗎?”

  “釋放?”論恐熱不善看向乞利本:

  “把這群人放走了,回過頭來就會投靠贊心牙這個狗雜碎,全都殺了!”

  “殺了?”尚延心等十余名將領啞然,要知道他們抓捕的仆從可是足有七八萬男女。

  雖說他們都不是什么善茬,可動手殺七八萬毫無油水的男女,這不免讓眾人感到愕然。

  “不對,不能殺!”

  論恐熱好像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咧嘴一笑:

  “這贊心牙不是很會治理奴仆嘛,那就把這群奴仆中的男人給殺了,把老弱割去鼻子,砍斷他們的腳。”

  “我要看看,贊心牙會不會管這群種不了地,放不了牧的奴仆,哈哈哈哈哈…”

  他放肆笑著,笑聲讓眾人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翌日清晨,寒風蕭蕭…

  城外,論恐熱的兵馬如昨日帳內所說般開始撤軍,而他們撤軍的舉動也被鄯城守軍看在眼里。

  “終于撤了…”

  “撤了!撤了!!”

  “我們贏了!哈哈哈…”

  鄯城城頭,民壯與兵卒們爭先慶祝,很快便將消息傳入城內。

  得知消息的城內婦孺喜極而泣,爭相告知這條喜訊。

  曾經的節度使衙內,一名三十出頭的將領得知消息,瞬間靠倒在了椅子上。

  “退了…終于退了…”

  他喃喃自語,腦海不由得想到了那道舍他而去的身影,百感交集。

  曾經的小節兒拓跋懷光,如今擊退了威震河隴的論恐熱,成為了鄯州名義上的主人。

  只是他心中的那道身影如果返回,他這所謂的主人便只能草草下臺了。

  想到這里,拓跋懷光看向了自己面前的桌案。

  在桌案上,放置印章的匣子內空空如也,似乎代表著他名不正言不順的位置。

  “走吧,出城看看這論恐熱是不是真的撤軍了!”

  拓跋懷光強撐身子站起來,吩咐一聲后便率領城內不足二百精騎向東邊的河谷探索而去。

  與此同時,論恐熱的軍隊也收到了來自他的軍令。

  數萬河渭軍隊在返程路上突然翻臉,對沿途的仆從和部落開始了血腥的屠殺。

  自鄯城向河州五百里路上,沿途部落皆遭焚毀。

  火光沖天,濃煙滾滾,曾經安寧祥和的部落在無情的火焰中哀嚎。

  一個年輕的士兵在火光中顫抖,哪怕他滿身血腥,可還是被前軍留下的場景所震撼。

  數以千計的男人被砍下腦袋對方一處,年輕的婦女被掠走,留下的只有哀嚎的老弱。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殺了我!殺了我!”

  一名被割下鼻子,砍下雙腳的老婦蜷縮角落求饒,旁邊同樣被割掉鼻子的老翁卻聲嘶力竭的哀嚎著。

  “殺了我!求求你們殺了我!”

  他的雙手雙腳被砍斷,臉上鼻子被割下,露出森然白骨,十分恐怖。

  “滾!滾開!”

  士兵們的眼神里不再是麻木,而是被這恐怖畫面所帶來的恐懼填滿。

  “阿帕(阿爸)…阿瑪…”

  這名年輕士兵發了瘋,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們,他叫嚷著翻身上馬,向著前方追去。

  不止他一個人這么做,大量的兵卒都想到了自己沿道生活的家人。

  他們發了瘋般向前軍追去,一路上可以看到前軍制造的各種血腥慘案。

  他們無法理解,為什么他們已經投降論恐熱,甚至成為了大軍之中一員,自己的家鄉卻還會遭到這樣的遭遇。

  沿途部落遭遇了論恐熱的屠刀,大量兵卒受不了這樣的殘忍而選擇逃離軍隊,逃向自己的家鄉。

  此時此刻,哪怕是最忠心于論恐熱的兵卒也因為他的殘暴而顫栗。

  “嘔…”

  湟水邊上的一座集鎮內,尚延心忍不住在角落干嘔起來,將自己吃下的食物紛紛吐出。

  在他的不遠處,大批牧戶和百姓被甲兵驅趕到空地上。

  論恐熱端著椅子坐在空地前,興致勃勃的看著場上一切。

  老人的鼻子被割下,強壯的男人被斬成兩段,婦女們被粗暴地拖走,哭聲震天…

  這樣的殺戮,即使是鐵石心腸的士兵也感到膽寒,期間更有無數人面對軍令,遲遲不敢下刀。

  面對這些不敢下刀之人,論恐熱便會親自動手,用長槍扎死男人和婦女,用弓箭射殺老人和小孩。

  哪怕面對的是還不會說話的嬰兒,論恐熱也能笑著用長槍將他們的身體刺穿,在空中當做旌旗揮舞。

  失去孩子的父母在論恐熱腳下發了瘋般哀嚎,在論恐熱玩夠后被處死。

  夜幕降臨,火光映紅了天際。

  論恐熱的暴行從鄯城開始,一路向著河州蔓延而去。

  士兵們拖著沉重的步伐繼續前行,每個人的心中都背負著沉重的罪孽。

  他們的軍令是如此殘暴,以至于他們開始懷疑,他們到底是在為誰而戰,為了什么而殺戮。

  論恐熱的軍令如詛咒般籠罩在士兵們的心頭,而士兵們的心靈也在這場沒有勝利的戰爭中,被永遠地改變了。

  “論恐熱…”

  九月末,劉繼隆坐在衙門內聽著尚鐸羅向自己所說的一切,氣得全身發抖。

  不止是他,正廳內的陳靖崇、馬成、張昶、李驥、耿明等人都氣得渾身發顫。

  “這廝,他是不把河隴百姓當成自己的百姓嗎?!”

  “他這種畜生總有一天會遭天譴!”

  “豬狗般的東西…”

  正廳內響徹對論恐熱謾罵,坐在右首主位的尚鐸羅也心有余悸道:

  “老實說,如果不是拓跋都護寫信證實了這些事情,我也不相信論恐熱會對這些百姓干出這種事。”

  “明明他已經拿下除鄯城以外的地方,這些地方上的百姓也應該是他的百姓,可他…”

  尚鐸羅不知如何評價,劉繼隆也花了好半天才從他所描述的場景中走出。

  他深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隨后才沉著詢問道:

  “那拓跋懷光,對尚節度使是個什么態度?”

  半個月前,隨著劉繼隆返回山丹,尚婢婢也在之后向鄯城派去了塘騎,想看看鄯城情況如何。

  尚鐸羅所說的這些情報,便是那塘騎在大雪封山前帶回的情報。

  當初尚婢婢決定逃亡后,便把鄯州丟給了手下節兒拓跋懷光。

  雖然尚婢婢對內說的是求援,可誰都知道他是逃亡。

  拓跋懷光這人,劉繼隆心里有點印象,但只記得是他擊退了論恐熱,并在多年后殺死了論恐熱。

  至于這人這期間干了什么,劉繼隆則是一概不知。

  畢竟他前世只對敦煌講述的歸義軍這段歷史感興趣,對于中晚唐也只是知道幾個著名事件及人物罷了。

  所以他想要從尚鐸羅這里了解拓跋懷光對尚婢婢和河西的態度,以便后續安排。

  面對他的詢問,尚鐸羅也沒有藏著掖著,干脆利落的解釋起來。

  “拓跋都護倒是說請節度使回去主持大局,不過節度使擔心以眼下兵馬數量,不足以應對突發情況。”

  “因此,他在大雪封山前最后派出了一批塘騎,給鄯州帶去消息說明年入夏后返回鄯州。”

  “入夏…”聽到尚鐸羅的話,劉繼隆大概猜到了尚婢婢的心思。

  二人當初承諾的是開春后劫掠涼州,等到入夏時,估計二人已經完成第一次劫掠了。

  如果這次劫掠的成果足夠,那尚婢婢就能帶著比現在更多的兵馬返回鄯州,屆時拓跋懷光即便有別的心思,也沒有足夠的實力拒絕尚婢婢。

  “鄯城那邊的情況如何?”

  劉繼隆還想問的更詳細一些,對此尚鐸羅也都告訴了他。

  論恐熱入寇前,鄯州有二萬七千余口,城外還有大大小小十幾個小部落。

  論恐熱入寇后,城外的許多部落都歸降了論恐熱,而鄯州的百姓也基本在尚婢婢的操作下遷往了鄯城。

  正因為城內人口太多,才會導致城中糧草不足,尚婢婢自覺守不住鄯城而逃亡甘州。

  不得不說拓跋懷光是員良將,他帶著不到一千輕兵和兩萬五千多名百姓硬是在論恐熱手下守住了鄯城。

  據拓跋懷光的說法,鄯城如今有男丁六千,老弱婦孺一萬五千余。

  這么算來,為了守住鄯城,差不多是死了三千多人,而論恐熱則是死傷近萬。

  秋收的糧食被論恐熱的大軍收割,城東的耕地被生糞污染,只有城西的幾萬畝耕地可以耕種。

  由于論恐熱的暴行嚇退了不少兵卒,拓跋懷光趁機拉攏了數百名逃走的兵卒,并準備用鄯城之中的一些物資和西海(青海)西邊的吐渾部落換取牧群和糧食。

  不過即便是這樣,拓跋懷光也不敢保證能人人有飯吃到開春,更別提開春后播種到收割還有大半年,因此鄯城的情況并不算好。

  或許正因如此,拓跋懷光才會想著請尚婢婢回鄯城做主,畢竟現在的鄯城依舊是一個爛攤子。

  要是拓跋懷光把這些爛攤子都收拾了,估計他也就不會請尚婢婢回去了。

  至于尚婢婢想不想回去,這點劉繼隆絲毫不懷疑,不然尚婢婢也不會派尚鐸羅來告訴自己這些了。

  “尚節度使派你來,想必不是來告訴我鄯州情況的吧?”

  劉繼隆開門見山,尚鐸羅有些局促,但還是把來意交代了出來。

  “節度使說,鄯州還有二萬四千余軍民,以鄯州的錢糧,頂多能支撐到開春。”

  “祁連山解凍后,百姓沒有了吃食,要么逃亡,要么就是餓死,因此…”

  “找我借糧?”劉繼隆瞇了瞇眼睛,將尚鐸羅的任務內容說了出來。

  尚鐸羅點了點頭:“節度使希望借糧二萬石,秋收后可以還三萬石。”

  不得不說,尚婢婢想的還挺好,二萬石糧食加上與劉繼隆劫掠涼州所獲牧群,足夠撐到鄯州秋收。

  哪怕秋收后償還完糧食不剩多少,但有了第一次的有借有還,尚婢婢自然可以再找劉繼隆借第二次糧食。

  對此,劉繼隆則是在衡量值不值得。

  他倒是不怕尚婢婢會在借糧后返回鄯州翻臉不認人,因為鄯州的實力根本做不到獨自劫掠涼州,而且鄯州東出的門戶被論恐熱把控,尚婢婢只能走甘州和邏些這兩個方向獲取糧食。

  邏些是不用想了,吐蕃高層的內斗還在持續,加上西川邊上的吐蕃奴隸屢次起義,他們根本無力支援尚婢婢。

  因此,尚婢婢能獲取糧食的方向,只能是甘州。

  “借糧這件事,我需要向甘州請示才能同意。”

  “不過若是尚節度使愿意將鄯州漢人送來山丹,我倒是可以先私下借些糧食。”

  劉繼隆目光灼灼,尚鐸羅聞言也點了點頭:“鄯州的漢人雖少,卻也有五六千口。”

  “我回去后會勸節度使,相信節度使也會同意送回鄯州漢人的。”

  尚鐸羅站了起來,劉繼隆也跟著站起:“既然如此,那我就等你好消息了。”

  “末將告退…”尚鐸羅笑著作揖離去,李驥則是走出隊伍送他出城。

  望著他的背影,劉繼隆輕嘆一口氣。

  昔年鄯州漢人二萬余,如今卻只有五六千口。

  不過自己若是有了這五六千口漢人相助,那收復涼州的進度也能提前不少。

  只是幫助尚婢婢返回鄯州,那自己原本所熟悉的河湟歷史也將因此改變,不知是好是壞…:sjwx←→

飛翔鳥中文    歸義非唐
上一章
簡介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