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的薛定諤 第三百四十章 無數種
第三百四十章 無數種文山雪本章字節數:8480
:最新網址:aidusk
莫仁在花了兩年時間也沒通過英語考試,mba徹底泡湯以后,結束了他三心兩意晃晃悠悠的生活,痛下決心閉門寫作,終于如愿以償地混進了作家隊伍。他腦袋上頂著“年輕”兩個字,自稱“新新人類的總瓢把子”,在以后的幾年以不可想象的速度迅速成名。
“酸死你!”虞子佩打電話祝賀新書出版的時候,指責他,“挺大的人,一滴露珠落在你臉上還以為是眼淚?!真敢寫。”
“讀者喜歡。”他洋洋得意。
“讀者的牙也都酸掉了,連我這么酸的人都受不了。”
“誰讓你在我的青春時期就逼著我說酸話,現在改不過來了,不說就難受。”
“我逼你?我只不過是不幸被你選中充當聽眾罷了!現在你得意了,不但可以盡情地說,還能因此得到錢,得到讀者的喜愛。”
“重要的是姑娘的喜愛。”
“對,這是你最關心的。”
“放心吧,這只是試探性的作品,看看讀者都是些什么貨色,真正有價值的我還藏著呢。”
“我拭目以待。”
那天的酒會以后,莫仁打電話來。
“你怎么又跟秦無忌混上了?”
“你不是知道我在給他們公司寫劇本嘛?”
“跟這么老的人混多沒勁兒。”
“我在工作。”虞子佩的氣不打一處來,他總是能氣著自己。虞子佩回敬他,“再說也許我還就喜歡老的呢?!”
“我早晚會取代他們,你等著瞧吧。”
他自說自話根本不理虞子佩,他總是這個樣子,就是在他最愛虞子佩的時候,虞子佩都有種他在自得其樂,與自己無關的感覺。在這點上秦無忌比他可愛一百倍!虞子佩賭氣地想著,不知為什么感到隱隱的難過。
那年莫仁二十八歲,單身,離異,有過一年莫名其妙的婚姻,這場婚姻對大家來說是件滑稽可笑的事,對他來說是什么虞子佩很難確定,因為他對此事的解釋花樣繁多。
第一次他向虞子佩解釋說,當時他的小說需要一次婚姻的例證,他便和當時遇到的第一個女孩結了婚。一年后,他的小說寫完,他的情緒也不再需要婚姻狀態,于是便離了婚。
第二次他說,在那之前兩個月他曾向虞子佩求婚被拒,他很高興地聽說虞子佩在得知他與剛遇到的陌生女孩結婚時極度震驚的反應,認為他的婚結得很值。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一年后也就離了。
第三次他告訴我:他當時和那個外號叫“小寡”的女孩的關系到了他沒有任何理由不和她結婚的地步,這使他極度恐懼。于是,在“小寡”出差到廣州的時候,他把隨便認識的一個并無多少姿色的女孩領回家。第二天早上,當這個第一次和人上床的女孩天真地請求他“咱們結婚吧”的時候,他馬上想到這是個擺脫“小寡”的機會,便滿口答應了。
對莫仁,虞子佩唯一相信的是他的善意,而對他的解釋則通通不信。人們總是為自己的生活尋找借口,而自己有幸地成為了他的借口之一。那一陣子他習慣于把他生活中的錯誤和痛苦統統歸罪于虞子佩,這足以解釋他為什么會求婚,而虞子佩為什么會拒絕。好在他離婚這件事的確和我虞子佩不上干系,那一年里虞子佩既沒見過他,也沒打過電話,逃過了成為罪魁的可能。
關于他的離婚倒是有一種比較具體的說法。——“真是奇怪,我所有的朋友都不喜歡她。天天攛掇我離婚。結婚那會兒,我們一直都很窮,去外地裝機器,每天補助才幾塊錢。結了一年婚,在一起也就半年。有一次和老大他們出去玩,打了兩輛車,我付完了出租車錢,他們那輛車上的人沒零錢,司機找不開,我就過去把錢付了,大概也就二十多塊錢,我老婆就急了,說他們都比我們有錢!后來這點事鬧了好幾天,說我不務正業,跟這幫混混來往。我也急了,沖口就說離婚。我老婆也倔得很,搞科技的,一根筋,說離就離了。”
莫仁成了作家以后我見到他的機會越來越多了,因為生活圈子的接近。阿希很喜歡莫仁,以一種鑒賞家的眼光對這個不可多得的樣板懷有興趣和好奇,常常就他的經歷向我問東問西。
虞子佩呢,跟莫仁的一個朋友彬哥談得十分投契,因為他們倆有個共同愛好——愛好吸血鬼。他們經常討論這個話題,比比誰收集的吸血鬼電影多,哪一部最好。彬哥還喜歡“科學怪人”,我對虞子佩對這個沒興趣,便把偶然買到的一張安迪沃霍監制的《弗蘭肯斯坦》送給了他。他喜歡科學怪人不奇怪,弗蘭肯斯坦一直是知識份子的道德問題——人能不能賦予其他東西以人的生命,有了克隆這玩意以后思考這個問題更加必要了。
吸血鬼不是道德問題,它更本質,所以虞子佩還是收集吸血鬼。
虞子佩最喜歡的吸血鬼電影人人都喜歡,是科波拉的《驚情四百年》,彬哥最喜歡的是二十年代德國導演茂瑙拍攝的《諾斯費拉圖》,傳說那部電影里的男主演是真的吸血鬼,他每天只在傍晚出現在片場,最后致使女演員在演完此片后消聲匿跡。
虞子佩的身體想獲得欲望的時候便會看《驚情四百年》,它會讓身體的細胞顫動起來,里面的血液流動著,紅色的,是吸血僵尸的最愛,生命的液化物,它們慢慢涌向欲望之地,涌向你生命中欲望的棲身之所。
吸血鬼電影包含了人類感興趣的一切:愛情和性欲、信仰和背叛,暴力和嗜血,永生和救贖。美麗,恐怖,香艷的傳奇。
在哈爾西博士帶領眾人搗毀教堂中德庫拉的棲身之處時,德庫拉化作一陣煙霧來和敏娜幽會了。敏娜已經睡熟,但她感到了德庫拉的到來,她以為自己在發春夢,便順從了自己的欲望,對他說她多么想他,多么渴望他的撫摸,無論他是誰,她都要和他在一起,always……她是這么說的。
如果讓杰米李·艾恩斯來飾演吸血鬼就完美無缺了,虞子佩覺得自己馬上就洗干凈脖子伸過去讓他咬,讓他的尖牙刺進自己柔軟的皮膚吧,讓他的欲望吸干我的鮮血吧,在別人認為她死去之后她將重生,然后跟著他漫游到時間的盡頭。完美無缺。只有“永生”這件事有點讓人討厭,還是死去吧,在激情迸發的一刻死去,對虞子佩來說是最好的死亡。
吸血鬼電影也是上好的限制級體裁,有了死亡的映襯,那些俗不可耐的淫聲浪笑具有了一點趣味,想想吧,每一次親吻都可能是致命的,色情也變得莊嚴了。
酒會一個星期以后,秦無忌再次打電話約虞子佩吃飯。
對話是如此進行的。
“寫個喜劇吧,有沒有喜劇故事?有人要呢。”
“有,要幾個?”
“口氣還挺大,說說我聽聽。”
“現在?”
“現在不行,我還有別的事,晚上吃飯講給我聽吧。”
“吃飯?”
“六點半,你在樓下等我。”
那天的整個下午虞子佩都心不在焉,在陽臺上曬太陽,在陽光下一個一個地剪著指甲,對秦無忌這件事她拿不定主意。當然,她認為所有的正經事都是借口,是他的借口。而自己呢,她希望為自己答應他的約會找到一個借口。情感的理由是不被認可的,她唯一接受的理由是工作。但是這又說不通,她完全可以對他說:“明天公司見。”
最終,還是另一個理由使她安靜了下面,——躲避他的邀請,就是怯懦,球已經拋出來,不接就是失手,這對她的驕傲來說是不能容忍的。
好吧,水瓶座的人是從不退縮的,她害怕什么呢?她的人生就是為了接受挑戰的。虞子佩在街角,看著他的白色標致開過來在自己身邊停下。
虞子佩的雙手掌心有著相同的“十”字掌紋,她很認可直覺,女人把它稱之為“第六感”。它們和木星丘上“x”一起證明虞子佩有著超越眼耳鼻舌身這五種感官之外的感受力,人們通常管這種感受力叫作“直覺”,或者“第六感”。阿希在她的朋友中進行過一個統計,發現十個人中有九個多多少少都有這種第六感。這充分說明了一個現象——人以群分,這些人像鯨魚一樣向外界發送著電波,尋找吸引他的同類,和同類的人相處有著許多方便之處,至少可以省掉很多口舌,他們通常不需你作什么解釋就信賴你的感覺而不刨根問底。
基于水瓶座希望把一切理性化的傾向,將直覺理性化成了自己的一個沉重負擔。對于直覺這個東西到底在個人的生活中應該給予什么樣的重視,值不值得重視,如果重視應該到一個什么樣的程度,一直是虞子佩的難題。
關于直覺在生活中的典型例子是白襯衫事件。
有一個時期虞子佩非常熱衷于白色的棉布襯衫,熱衷于穿,也熱衷于買,看到白色襯衫就要據為己有。這種襯衫穿起來干凈簡捷,伺候起來則十分麻煩。首先在盛產炎熱的曼谷它一天就臟,最多穿不過兩天,再者它需要手洗,要它白又不能使用含氯的漂白劑,洗干凈要在陽光下曬干而不能陰干,最困難的是要熨燙平整,因為是立體剪裁的時裝樣式,前后都是隨形的折皺,沒有長期的實踐經驗很難熨平。基于這么多原因虞子佩傾向于把白襯衫作為生活中的奢侈,對自己的奢侈。這十幾件白亮亮,看起來一模一樣的衣服她總是親自洗滌,然后送到外面的洗衣店熨平。說了這么多大家一定明白了,白襯衫甚至體現了她對生活的態度。
有一天虞子佩偶然在老城區的巴黎春日新天地商城買下了一件樣式質地都堪稱一流的白色長袖襯衫,而且價錢合理。當時從商城穿過實屬偶然,虞子佩已經約了人七點鐘見面,在六點五十二分的時候看到了這件襯衫,在四分鐘之內把它買了下來,走到新南飯店的大堂正好是七點整,那個約她寫劇本的泰影公司的人正在大堂里轉悠呢。
寫劇本的事純屬沒譜,不過虞子佩覺得不虛次行,因為買了這件襯衫。晚上回到家,把它拿出來扔在床邊的椅子里,準備明天送到洗衣店去熨。“3690.”從衣服上把標牌剪下來的時候,虞子佩看著這個價錢,有個奇怪的念頭:“如果他們把它熨壞,他們會照價賠償。”
第二天下午她把白襯衫送到洗衣店,男店主正忙著,他的小男孩在洗衣店的臺階上跑上跑下。
“小心一點,不要弄臟了。”虞子佩囑咐他。
“放心吧。”
“這太臟了。”虞子佩看著他的工作臺,白色的墊布已經變成了灰色。
“我會掛起來熨的。”他保證說。
虞子佩對把這白得一塵不染的東西留在別人的臟衣服邊上感到不放心,但也只得如此。
晚飯的時候她去取衣服,他才剛剛熨好,從衣鉤上取下來給我,通常她是交了錢就走,從不細心打量,因此還丟過衣服。但那天出于奇怪的不安,她把襯衫舉到眼前檢查,馬上就發現了領子上醒目的藍色印跡。
“這是什么?”
發現了第一處,又發現了第二處,第三處,都在領子的顯要位置。
“怎么回事?我不是說了讓你小心一點嗎?”
“我怕弄臟了,我是掛起來熨的。”店主很委屈的樣子。
很快虞子佩在他的蒸汽熨斗上發現了同樣的藍色印跡,店主伸出手去蹭,被燙得猛地收回手。
“小心!”
“是復寫紙。”他說。
是他開票用的復寫紙被熨斗燙化,然后印到了襯衫上。
“我不是說了讓你小心嘛。”虞子佩語氣平淡,實際已經氣昏了頭。
“我把它洗干凈,能弄掉,拿去漂一下就行。”
“不能漂。你不看洗滌說明嗎?上面寫著‘不能氯漂’。”
“氯?氯是什么意思?”
“總之,還有英語,寫著‘不能漂白’。”
“白的,白的應該可以漂。你明天取吧,反正我給你弄掉就是。”
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衣服拿走。
虞子佩拿著衣服走回家的時候沮喪萬分,那沮喪是如此巨大,不像是弄臟一件衣服造成的。那是什么造成的?
——是直覺。
對,她有直覺,她掌心有“十”字,她食指下面有“x”,她知道這件衣服會有麻煩,從一開始就知道,但是又怎么樣?她并不能避免,她并不能不使它向壞的方向發展,她無能為力。她一定會把它送到洗衣店,一定是那家洗衣店,而那家洗衣店的店主一定會把復寫紙放錯了地方,或者把熨斗放錯了地方,最終這件白襯衫一定會被弄污了領子拿在她手里。
這是白襯衫事件引出的另一個命題——宿命。
如果相信了掌心的十字代表直覺,也就相信了宿命。
打著“3690”的襯衫標牌還扔在桌子上,那天晚上,虞子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清洗這件無辜的白襯衫。她用了各種方法,用含酶的衣領凈,用含光效因子的洗衣粉浸泡,用柔軟的刷子一點一點,不厭其煩地刷洗,她不是在洗衣服,她是在跟宿命作戰。她知道這就是自己的人生,她不抱怨,水瓶座的人生便是如此,永不抱怨,一切的一切都要由自己親手挽救。就算它已經一踏糊涂不可收拾,也要作最后的努力。
但是直覺,直覺才是一種奢侈,比每天要換的白襯衫更甚。
后面我知道了,那天傍晚我站在街角等秦無忌的時候她在害怕什么,但是她無能為力,就像直覺對白襯衫無能為力一樣,直覺對她即將遭遇到的愛情和痛苦也無能為力。
那天她們去了艾倫普爾吃韓國燒烤。
出門之前虞子佩對自己說:“你到底怕什么?一次普通的艷遇罷了。”
怕就怕不是!
虞子佩隔著吱吱作響的燒烤盤給秦無忌講了一個小人物的溫情故事,他說不錯,問她還有嗎?虞子佩說沒了,自己不善于寫喜劇,她頂多善于插科打渾。
他說就先寫這個吧,先把故事大綱寫出來,他去把錢搞定。
“也幫不了你更多了,過一陣子我得關起門來寫東西了。”
“那公司呢?”
“我不想管了,我不是干這行的料。”
那天晚上他沒跟虞子佩貧嘴,一次也沒有,他們漫無目的地說了很多話,服務員不斷地過來添茶倒水,他忽然煩了,孩子似地發起脾氣來:“我說了,讓我們自己呆會兒!”
后來虞子佩漸漸忘了自己是來接受挑戰的,忘了坐在她對面的人是她的對手,他看起來那么溫和穩重,看起來一點問題也沒有,甚至不能想象他有個壞名聲。
從頭到尾他只說了一句過頭的話:“你知道我對你一直有種偏愛。”但是他說的是實話,說的時候又那么自然、誠懇,幾乎有點無可奈何,希望別人諒解似的。于是,虞子佩也就只得諒解他了。
他抬起手腕看看表,九點半,該是送好女孩回家的時間了。
改好的劇本按時交到“天天摸魚”,由他們用特快專遞送到香港。香港的傳真一個星期后到了,說改的很好,nop
那天在辦公室,秦無忌拿了傳真給虞子佩看,神情認真地說:“這香港人是不是喜歡你啊?一點意見都沒有?!”
虞子佩簡直被他氣樂——以己度人!以為香港人跟他一樣,因為對她有“偏愛”就讓他們的四百萬打水漂,他們還真不是這種情種。他們是真覺得好!
虞子佩好像有點不信,不過他有他的原則,從始至終未對香港人說過他在車里對自己說過的話。或者從骨子里講,他看不起他們,也看不起這種電影。
傍晚快下班的時候,秦無忌拿了個別人送的簡易掌上電腦擺弄。
“我們有四顆星。”他說。
“什么意思?”
“看看我們能不能合得來。”
“最多有幾顆?”
“五顆,不過很少見。”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如他,竟然玩這種小孩子的把戲真令虞子佩詫異,或者他經常和女孩子們玩這種笨拙的小花招,一種調情的表示,象一個十七歲的大男孩干的。虞子佩掩飾著自己的驚訝,很認真地翻譯著顯示屏上的英語,裝著上了他的圈套。
“你們會是很好的合作者,很默契的朋友。”
虞子佩不敢看他,她怕他在自己的目光中看出了什么而臉紅,實際上我已經替他臉紅了。
也許就是那天,虞子佩替他臉紅,而且被感動了。
“男人只會變老不會成熟。”
想起秦無忌,虞子佩就會想起艾呂雅的這句詩來。
在天氣熱起來之前,藍欣華從法國回來了。
藍欣華原來不叫藍欣華,她叫藍一劍,欣華是她自己起的名字。
欣華是個水樣的女孩,說她是水,不是一個形容,而是她的確是水。她從日本回來的時候低頭順腦,眉清目秀,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不勝涼風的嬌羞。從法國回來則大變活人,渾身曬得黝黑泛光,眼線畫得又粗又翹,舉手投足妖冶嫵媚,穿得就更不必說在法國也算前衛。真不敢想她去了非洲回來會是什么樣子!她自認為應該嫁給一個酋長在赤道附近生活。
按阿希的說法,欣華命主水,她的生命被水充盈著,毫無定力,總是隨波逐流而去,所以也就注定一生漂泊無定。
欣華知道以后,決定給自己的命里加點定力,便向阿希請教。阿希說這個忙幫不上,她認為凡事都該順其自然。欣華便從愛眉那借了很多書看。
阿希借了她書,聽之任之。
欣華研究了好一陣子,決定改名叫藍欣華,取意高高的山丘,來震住她生命中的水。她認真地向大家宣布,希望以后大家都叫她“藍欣華”,叫得越多,就越有作用。但是,大家都不以為然,有的嫌名字難聽,有的叫了也是為了逗她開心。她自己拿定了主意要去改護照,詢問了幾次知道麻煩重重。慢慢地,新鮮勁過了,大家重又叫她藍一劍。她自己堅持了一陣子,由于水的本性,也就作罷了。
但是虞子佩一直叫她欣華,希望以此幫助她。
當然,肯定收效甚微。
當年欣華跟日本人離婚,打定主意要去法國,原因只有一個——她愛法國。法國肯定有很多可愛之處,至于欣華為什么愛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她離了婚,把小兒子扔給在新加坡的母親,就直奔法國而去,一年半以后和一個叫艾倫·泰勒普的法國男人結了婚。
那年初夏她從法國回來的時候還沒跟老帥哥艾倫結婚。關于藍欣華的故事,基本上要靠阿希來回憶,欣華自己都忘記了。
虞子佩初次見到欣華是一年前,她剛從日本回來,對日本深惡痛絕,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會去了那種地方,還嫁了個日本人。阿希提醒她當年如何對日本贊不絕口,風景多么雅致,生活多么精致,男人多么有情致,藍欣華驚訝地看著阿希斷然地說:“不可能。”
看阿希被氣得沒法兒,藍欣華揮了揮手,沒所謂地表示:“也可能,我忘了。反正現在我一天也受不了那兒。”
以虞子佩這個從小記日記,保留每一個紙片的人來說,藍欣華就算是沒有活過。虞子佩如此執著于記錄自己的行為和感受,主要是感受,那些日記基本不描述發生了什么事,是她希望借此能夠從中發現一些真相,關于人的真相。觀察別人當然也是一種途徑,但是這比觀察自己要難得過,需要洞察力,也需要對他人的興趣(像阿希)。作為一個不善交際的人她選擇了觀察自己。她希望能夠發現自己在事情來臨時的反應,對一個人的直覺是否準確,什么引起她真正的憤怒,什么是她最念念不忘的,她前后矛盾的行為來源于什么,等等。
欣華從來不為這個費心,她只生活在當下,生活在此時,對彼時的一切,無論是行為還是想法她既不感興趣,也不負責任。阿希和她是大學同學,眼見她如何五迷三道,磕磕絆絆地度過了青春時光,直到三十歲,依然故我,毫無長進。阿希每提起她以前的事都連連嘆氣,說她是個神人,而欣華則總是沒事人似地在邊上笑嘻嘻插嘴:“真的,有這種事?不可能吧!”
欣華兩次在法國被偷了錢包,都是巴黎街頭和公園里和她搭訕的漂亮小伙子干的。想想吧,在如詩如畫的盧森堡公園,無數法國電影談情說愛的場面都是在那里拍攝的,陽光透過栗樹濃密的枝葉斑斑駁駁地灑在石板路上,黑頭發的法國小伙子遇到一個嫵媚的東方女子,他們互相問候,輕聲交談,四目相對,情波蕩起,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唯一的問題是,法國小伙子拿走了中國姑娘的錢包。
欣華是無畏的,因為她沒有記憶。在人不知道的時候,忍受是容易的,但人一旦知道自己將遭遇到什么,她就會心懷恐懼。這就是年紀越大的人越缺乏勇氣的原因。
叔本華談論人世的痛苦時說:“人所具有的思考、記憶、預見的能力,是凝聚和貯藏他的歡悅和悲哀的機器。而動物沒有這種能力;它無論何時處于痛苦之中,都好像是第一次經驗這種痛苦。動物毫無概括此類感情的能力。因此它們漠然無慮,寧靜沉著的性情是多么遭人嫉羨啊!”
藍欣華是多么遭人嫉羨啊!
欣華的性情如此可愛,虞子佩幾乎馬上就喜歡她了,她去了法國以后便常常向阿希打聽她的近況,她這次回來,虞子佩伙同阿希免不了和她吃飯聊天,參加些藝術活動。欣華總得來說對藝術一竅不通,不反感,也不感興趣。但阿希認定她藝術感覺敏銳,非拉著她看話劇,看畫展,買vcd,她也不拒絕,姑且看看。最新網址:aidusk
地址: 請記住:飛翔鳥中文小說網 www.fxnzw.com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