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十一月二十六日至今,叛軍與官軍之間還未正式的交過手。
雖然朱宸濠的部隊也打下了幾座城,不過那些守軍大多老弱,而且常年疏于訓練,離真正的軍隊標準尚有距離。
北邊的戰事傳導不到南方,江西的大盜并未見過真正的朝廷精銳,在這個信息閉塞的年代之中,每個人所能有的見識,大多就是生活區域周邊看到的一切。
而楊渭卻不一樣,他好賴都是軍學院出身,明白軍隊可不是將一群有武器的人湊在一起。
九江城下,一個粗狂大漢提著長刀氣勢頗足的駕馬而出,他的身后陸陸續續出來了不少人馬。
一時間,天地之間都仿佛充滿了戰火的味道,雙方都是軍旗綿延,擺下的士兵從城下而起,一直到城外樹林之間,從天空中看就像是密密麻麻的黑點附著于大地之上。
楊渭只一衛五千六百人馬,他將鄭瑜的兵馬放在后軍,將自己的精銳放在前軍,意圖使其發揮出利刃的效果。
若是反過來的話,那些人被叛軍一沖,萬一潰散,還會連帶他的部隊陷入混亂。
兩軍對壘,主將之間的互罵屬于戲劇的表現形式,實際上地勢開闊,雙方看都不一定能看到,更不要說‘友好交流’了。
“擂鼓!”楊渭站在城外高坡,他看了一眼九江城樓,上面隱隱約約有些人影,應是叛軍將領登樓觀戰。
既然他們敢出來,那就讓他們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甲級衛。
叛軍之中,青壯很多,也不免老弱,但甲級衛個個驍勇。
鼓聲一響,立刻依令而動!
“楊指揮使!”鄭瑜在楊渭上前之前搖搖喊了一聲,然后拱手,鄭重的說:“旗開得勝!”
楊渭咧嘴一笑,右臂高舉大刀,聲音并不大,但很堅定,“羽林左衛!”
隨后而來的就是沖天吶喊。
“威武!!威武!!威武!!”
分出了甲級、乙級之后,衛所的名稱其實已經帶出一種集體榮譽感。有些類似于番號的感覺。
比如族里面兩兄弟,大房家的在甲級衛,二房家的在乙級衛,那就不一樣。
鼓聲越來越響,既然敵人要擺開陣勢對戰,羽林左衛便從未懼怕過。
“余千戶!”
“末將在!”
“命你從左側擊敵!”
“是!”
“孫千戶!”
“末將在!”
“命你從右側擊敵!”
“是!”
楊渭自己夾著馬肚往前,“剩余人隨我擊賊中軍!羽林左衛,死戰不退!”
“死戰不退!”
“死戰不退!”
戰前的焦灼,在士兵吶喊之下轟然迸發為戰爭的激烈!
叛軍此時也已經沖鋒,而且也沒那么笨,分別分出了左右兩側的部隊抵擋官軍。
“放!!”
弓弩兵拉出一個箭矢簾幕。
楊渭這邊不必過多指揮,長時間的訓練已經讓士兵習慣了這種場面。舉盾牌的士兵紛紛上前,而其他人則開始有序躲避。
“弓箭手!”
來而不往非禮也。說實話,要不是為了趕路,沒把火炮帶著,不然連帶后面的城樓都一起轟!
密集箭矢過后,
楊渭一馬當先,開始沖鋒。
“殺啊!”
鐵甲撞擊,發出劇烈聲響。
平地之上,雙方士兵開始沖殺于一處。
甫一交戰,九江城樓上,叛軍的主將陳旻頓時覺得心中一緊,而他身邊的人不敢說心中實情,以免現在就被砍腦袋,但一個個都還是有些震撼。
官軍,這是真正的官軍。
他們統一著裝、統一行動,勇猛無畏,一軍如同一人!
便是那等氣勢,也不是他們這連走路都歪歪扭扭的士兵能比的。
沖進敵陣之中,楊渭直接手指叛軍那主將大漢,“殺殺他的銳氣,老子看他不爽!”
“是!”
霎時間,數百親兵大聲應和,久戰之兵,身上都有殺氣,見敵絲毫不退,而且常年訓練往往是有默契,前面的人稍有力竭,后面的士兵立馬上前補刀。
叛軍賊子雖說也都是亡命之徒,可不是軍隊的團伙始終都是順風浪、逆風投,稍遇阻力,立馬就有搖晃之危。
還算幸運的是那迎敵大漢經驗豐富,一邊高喊殺敵,一邊下令,“讓后面的督戰兵都給老子上!退后一步者,當場砍了他的腦袋!”
說起來,他也算是有血性的,說完之后自己也沒有腿軟,而是拖刀沖了上去。
“官軍老子殺得多了,今天再讓你們見識見識我張三爺的厲害!”
接著他瞅準一個身著官軍軍服的士兵,怒沖而去,眼見他三兩刀放倒自己的士卒,更顯憤怒,“好小子,納命來!”
呼!!
大刀橫揮,都帶風聲。
這名明軍士兵腦袋一低順勢躲過,接著想要來個橫掃千軍,但是力氣不足,這名叛軍大漢足有兩百斤,實在踢不動。
這令他面色一變,暗叫不好。
但他勝在反應機敏,立馬在地上滾了兩圈后撤,迅速站起后身子抵在同伴身上,冷靜道:“合力殺了此獠!這應該是叛軍里的官了。”
“好!”
張三爺還從未見到這樣的明軍,他們一個個都頗為善戰,他這邊的人往往是要幾人合力才能擒住一個。
不太好對付啊。
“還有空發呆!!”
轉眼之間,攻擊已至。
遠處高坡之上,鄭瑜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不禁與身邊人驚嘆,“真乃虎軍,真乃虎軍吶!”
站得高,他看得真切,明軍分左中右三路沖擊叛軍,個個都像刀切豆腐一樣直插陣中,反倒叛軍沖擊力度不夠,就像大浪之下的小浪,還沒怎么樣,已然開始敗退。
羽林左衛旗則隨著楊渭左沖右突,如入無人之境!
“中丞!我們也上去沖殺他一陣吧?!”
順風仗捕快衙役都敢打,上去摸一下,不說摸個多大的功勞,但是收幾個腦袋,到時候領一些賞錢,這還是可以的。
于是乎,他們看得就開始手癢起來。
不過鄭瑜不同意,“打仗不是兒戲,不可隨意。”
楊渭與他說過,城外野戰,羽林左衛必定克敵,所以要他在后準備,只要敵人一退,他的這些人要全力攻城,至于外面那些潰兵則不必多管。
此戰自中午開始,當時是太陽高懸,而至天色未暗之時,叛軍已然開始混亂,沖殺下來最多一個時辰有余。
鄭瑜本想著可能需要一些時間,未曾預料攻城之機來得如此之快。
隨著一個煙火信號,鄭瑜終于能夠滿足這群手下之人了,“叛軍被我軍殺潰!此時軍心不穩,諸位立刻攻城!男兒建功立業,就在此時!”
“沖!!”
可惜鄭瑜自己是文官,他沒什么馬上功夫,只能在此觀戰。
不過他也懂得幾分攻心之道,因而交代下屬,“接敵以后,你們高喊,朝廷大軍三十萬,投降不殺!”
“是!”
九江城樓之上,陳旻面色已經鐵青,他受寧王任命為將,攻下九江之后駐守還不過五日,朝廷官軍就已經來圍剿,而且這什么羽林左衛厲害的緊,絕不是他先前在江西所殺的那種官軍。
“媽的,咱們上當受騙了!天天聽他們罵朝廷,還以為都是一幫沒用廢物,實際上這么厲害!”
他這么一說,下屬知道他也沒底,更加慌亂,“官軍就要攻城了!得想個辦法!”
而且還有一個問題擺在他們眼前,出去的兄弟現在被殺得大敗,是開門讓他們進來,還是關著門不管他們死活?
“老大!心不狠、手不穩,官軍勢大,得派人守好城門,否則咱們老哥幾個都得死在這兒!”
“是啊,咱剛享受了沒幾天!不能他媽的一場仗打完了!”
陳旻也知道自己得下決斷了,不過他歷來狠厲,“關好城門!官軍不退,城門不開!”
“是!”
朱厚照尚不知道在九江已然發生了激烈的戰事,他本身也并不擔心。
十二月十日,他接見了山東巡撫劉健等一眾官員,除了收下他提供過來的糧食,他還和劉健等人進行了交談。
在濟南,他以皇帝口吻重新強調了此次親征,一方面是征寧逆,更為關鍵的是要征不臣之士紳。
劉健聽后不禁沉默起來。
天子征士紳?
對于他這種人來說,這是很駭然的一句話。
天子怎么能征士紳,天子和士紳本為一體才對。
但大軍已經浩浩蕩蕩出發,因為皇帝要來,沿途官府的官員紛紛開始行動,極盡所能的進行表現,甚至帶來一些亂象,譬如搜羅各種寶物敬獻。
朱厚照聽后只讓張璁等人負責清理,至于他本身,則等來了一個候了半年的消息。
這是從京師送來的軍報。
尤址捧過來的時候,是連連報喜,“皇上,是王守仁王部堂的奏本。”
朱厚照本來在與諸臣商議事情,聽得此言,也略微有些不夠淡定,甚至直接上前‘搶’了過來,略微一掃,不由大笑出聲,“好一個王守仁,好一個王守仁!”
張璁和成國公等一聽這話,當即開始說喜話,“恭賀皇上!我大明又得一大捷!”
“你們都看看。”
朱厚照把東西傳開,并說:“王守仁率軍深入大漠,追出千余里,大敗蒙古瓦剌部,自此北境可三十年無憂。啊,漢時匈奴、唐時突厥,及至本朝蒙古,我漢人天下屢受北方游牧侵犯,此番朕遣兵將遠征,揚國威于大漠。追擊距離之遠,可追漢唐盛世了吧?想來漢唐君主能比得上朕的,也沒幾人了。”
皇帝面對眾人,一身的意氣風發。
軍事勝利,對于君主的政治威權的加強是其他任何勝利都難以比擬的。皇位本來就是打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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