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子 第一百九十章 新法最大的隱患
武關(今陜西省商洛市丹鳳縣),能夠與函谷關、蕭關、大散關并稱“秦之四塞”,除地勢險要之外,自也是兵家必爭之地。
尤其是當下這個時刻。
自戰國初代霸主魏國衰弱之后,戰國正式進入三強爭霸的時代。
而武關作為秦楚唯一接壤的關口,其作用性自然是不言而喻啊!
關西地勢較為平坦,但出關東行,便要沿山腰盤曲而過,其間崖高谷深,狹窄難行。
這也為什么前不久秦國雖集兵于此,卻最終未發動攻勢,那齊國變卦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因為這地勢。
楚國打進來難,但是秦國要出去也是很難的呀。
張儀不想為此冒險。
但武關境內多河流,尤其是丹江水域,連接著秦楚,而自新船只去往巴中販鹽之后,楚國商人們立刻便將這船只投入與秦國鹽交易上面。
實在是當時秦楚關系非常惡劣,大家也不敢太明目張膽,總得顧忌一下楚威王的感受。
楚威王可是恨死了張儀啊!
昭陽也是知道的。
但是賺錢么,不寒磣。
巴中的鹽賣往秦國,利潤是非常可觀的,比運回楚國內陸要多得多。
而如今秦軍已經退出江州,巴蜀戰事稍緩,再加上秦國主動買鹽,導致丹江上的鹽船是越來越多,絡繹不絕。
“就是這船令陽關失守的?”
張儀站在河邊,雙手沒入袖中,望著河中一艘帆船道。
魏章點點頭,道:“此船可順風而行,無須借用太多人力,但卻可以乘載更多的士兵,而且比當今所有的船只都要快許多,以至于當時昭陽利用此船突破我們的防線,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張儀問道:“咱們就造不出嗎?”
魏章道:“臣早已經命令工匠仿造,但由于缺乏工具,難以造出來,就連齊國如今都在向楚國購買這種船只。”
在此之前,最先進的船可都是齊國造的,齊國都造不出,秦國這旱鴨子就更不用想了。
張儀道:“聽聞這也是出自楚相之手?”
魏章搖搖頭道:“此船乃出自宋國子讓老先生之手,但楚相卻借這船在楚國展開變法,而子讓先生又十分低調,久而久之,大家就都認為此出自楚相之手。”
張儀感慨道:“憑借一艘船就能夠在楚國變法,并且還取得如此大的成功,也不得不承認,此人還真是一個不可多見的奇才。”
說著,他又道:“你派人去打聽一下,齊國向楚國購船一事。”
魏章微微一怔,道:“主公以為其中有詐?”
張儀道:“這我倒是不清楚,但是齊國最近的舉動有些反常啊!在我秦國兵敗江州之后,齊國不但不緊張,反而加強與楚國的聯系,那齊王一直都有稱霸中原的野心,鄒忌那老狐貍也絕不會愿意屈居楚相之下,我料想其中肯定有吾等所不知的原因。”
魏章點點頭,道:“我待會就通知濮陽那邊。”
張儀又道:“另外,蜀地那邊,你也得看緊一點,關于那個新會,我越想越覺得有些不對勁,如果新會是成于蜀人對于我們秦人的仇恨,如今蜀侯都已經回到成都,為何還是難以剿滅新會,可不能再這么下去,如果蜀地無法治理好,我們就難以在巴蜀立足,江州兵敗,遲早會再發生的。”
魏章道:“臣讓陳莊再去調查一番。”
“不用!”
張儀道:“我之前就讓陳莊調查過,但未能解我心中之惑,你悄悄命人暗中調查,不要讓任何人知曉。”
魏章點了下頭。
這時,首布突然走了過來,“首布見過主公。”
張儀問道:“我讓你打聽的事,打聽的怎么樣?”
首布道:“小人命人仔細打探過楚國的變法情況,那楚相的變法,之所以能夠成功,在于他堅定的捍衛楚國貴族的世襲制度,同時大興工商業,以此來激勵大家開辟荒地,為楚國貴族帶來更多的利益。
就說那昭陽將軍,他的封地本是一塊荒地,但是由于楚相將一個船塢就建在昭陽將軍封地里面,使得昭陽的封地在兩年之內,就變得十分繁榮,如今昭氏、景氏、屈氏都非常支持楚相變法。”
張儀道:“就沒有反對者嗎?”
首布道:“倒是有一些,但由于楚國境內主要的貴族都支持楚相,那些反對就顯得無關痛癢。”
魏章聞言,便向張儀道:“主公,楚相借船給貴族帶去利益,如今我們和齊國都買船,豈不是助他一臂之力?”
首布道:“將軍說得是,其實上回楚相去往濮陽,主要談的事,就是賣船,隨著今年買船的人越來越多,楚相新法在楚國更是深得人心,其在楚國的地位也變得越發的不可撼動,主公若是想以此來離間楚相與楚國貴族,只怕是很難的。”
張儀并未做聲,沉眉思索著,過得半響,他緩緩言道:“那倒不一定。”
魏章、首布皆是好奇地看著張儀。
張儀笑道:“如果嚴格執行楚相的變法,這真正得利者,并非是楚國貴族,而是楚王。”
首布點點頭道:“是的,根據新法來算的話,楚王每年所得稅入可能是以往的數倍之多,因為其中的工商稅比以往多出不少,同時貴族也得上繳農稅給朝廷,可能會比以往多出兩三倍,也正是因為如此,上一任楚王與當今的楚王都非常支持楚相變法。”
魏章道:“但是那些貴族愿意繳納更多的稅,是因為他們賺得也比以往多不少。”
首布點頭道:“正是如此,其實也不是每個貴族都賺得更多,還是有許多貴族未受其益,但他們也不需要繳納更多的稅,故此他們不但沒有反對楚相,反而還是支持楚相,認為楚相為人非常公平。”
張儀微微一笑,突然向魏章問道:“如果朝廷頒布新法,你將會得到更多的利益,同時你也要向朝廷征收更多的稅,你愿不愿意?”
魏章立刻道:“若是新法讓臣賺得更多,那臣當然愿意,畢竟交了稅,臣還是得到更多啊!”
張儀又問道:“若現在向你征收更多的稅,你愿不愿意?”
“現在...呵呵...。”魏章笑而不語。
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張儀也沒有勉強他,呵呵一笑,又繼續問道:“在三年前,你所得遠不如現在多,即便朝廷向你征收更多的稅,你也得到更多。”
魏章道:“那可是三年前。”
張儀繼續問道:“那我問你,在三年之后,楚國貴族還愿意繳納這么多的稅嗎?”
魏章被張儀繞得有些頭暈。
張儀呵呵笑道:“你如今說愿意繳納這稅,但是因為你如今還沒有,你若有了,自會不愿意,別說你,你去隨便找一個平民來問,他愿不愿意繳稅,他心里也一定不愿意,只不過那些平民沒有辦法,但是楚國貴族可不是平民,除非楚相能夠一直給楚國貴族帶去更多的利益,否則的話,他的新法也有可能會失敗的。”
魏章問道:“主公是想以此來對付楚相?”
張儀沉吟少許,又向首布道:“船塢是屬于誰的?”
首布道:“是屬于楚相的。”
張儀若有所思地點著頭。
不得不說一句,張儀嚴重高估了楚國貴族的節操。
準備兩年的新法,在今年得到徹底執行。
隨著中原商人的到來,姬定規劃的三個大商業圈也得到發展,雖然還未成型,但是要知道在發展起步的時候,本身就會產生巨大的利潤。
建設店鋪、房屋,都需要各種原料。
這都是買賣啊!
更別提船塢的需求。
而這些原料一直以來都是控制在楚國貴族手中,他們人人都是賺得盆滿缽滿。
變法自然也是一帆風順。
但是到了交稅的時候!
令尹府。
姬定坐在椅子上,是左瞄一眼,右瞄一眼,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下面坐著的貴族大夫們,原本還好好的,可被姬定這么瞄著,都顯得有些坐立不安。
上官縱率先說道:“令尹,你有話不妨直說,讓我們在這里干坐著,是何道理?”
姬定笑道:“我不說,是因為我希望各位能夠自覺一點點,不要為了這一點點錢,傷了大家的情分。”
上官縱問道:“此話怎講?”
姬定從旁拿起一份資料來,看了看,抽出其中一份,道:“如果我沒有算錯的話,你們上官家族今年少交了兩百余石糧食。”
上官縱面色不改,問道:“是嗎?”
姬定笑著點點頭道:“應該不會有錯,這幾年我一直都在派人丈量土地。”
上官縱道:“不過就兩百余石而已,我家那么多田地,漏了一些,也是情有可原,令尹犯得著為了這點小事,讓我們在這里坐這么久嗎?”
“周客卿,你如今可是我楚國令尹,是要顧全大局,這點小事,至于令尹你親自過問嗎?”
“真是的,我還以為是什么大事,原來...原來就是幾石糧食。”
“我們雖然沒有令尹那么忙,但也不是閑著無事可做啊!”
在坐的貴族大夫們頓時怨聲載道。
旁人若是不知,還當他們虧了不少。
姬定一直沒有做聲,等到他們說完之后,姬定才微微笑道:“若是少一點多一點,那倒也可以理解,但有趣的是,各個家族都是只有少沒有多。”
“怎么?難道令尹認為我們有意貪取這點糧食?”上官縱怫然不悅道。
姬定神色一變,嚴肅道:“我認為與否,并不重要,我認為也是依法辦法,不認為,也得依法辦事,這法無小事,既然是規定好的,也是大家都同意的,那就要嚴格做到。
如果各位都不守誠信,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不守誠信,正好今日大王賜我封邑與金陵,那我是不是可以改變計劃,將金陵作為唯一的工商業中心,不知各位又愿不愿意理解一下我。”
“令尹勿要動怒,我們可也不差這幾石糧食,肯定是那些下人疏忽所至,到時我們命人補上,補上就是。”
鐘美立刻站出來充當老好人。
其余貴族立刻也改變神色,表示都會補上的。
姬定道:“這一次就算了,如果下回又這樣,就必須罰以雙倍。”
上官縱立刻道:“你可別欺人太甚。”
姬定道:“上官大夫如此生氣,也就是說,足下下回還會少繳?”
“我...!”
上官縱道:“這么多糧食,稍不注意少一點,這很正常啊。”
姬定道:“如此說來,那些將軍永遠都能以勝敗乃兵家常事解釋自己的失敗,而且如果是罰以十倍,我敢保證,這種疏忽就絕不會出現。”
畢竟不占理,而且是被姬定抓了個現行,一眾大夫自然也不好多說,只是面無表情地表示回去就會補齊的。
可出得周府后,他們立刻就抱怨起來。
“我就說這小兒一直都在裝好人,你們看,原形畢露了吧!”
上官縱吹胡子瞪眼道:“不過幾石糧食而已,你看他那樣子,好像我們欠了他好幾萬石糧食似得。”
“若沒有我們的支持,他能夠當上令尹么。如今就翻臉不認人。”
“我聽說他招門客,什么人才都不要,就招那些會算賬的,之前我還不理解,如今可算是看明白了,哼,今后咱們少一粒米,他都會揪著咱們不放的。”
他們就在門口嚷嚷,屋內的姬定聽得也是一個真切,他不禁看向留下來的屈易為和司馬昭魚,道:“二位可真是八面玲瓏,這壞事盡是讓我來做。”
司馬昭魚呵呵笑道:“記得當初令尹曾說過,楚國必須要有一位客卿,我想令尹早已經想到今日。”
他們可也是貴族,這腳邊哪能不沾屎,關鍵這種事,實在太正常了,往年可還沒有如今這么多稅,但他們也經常少交,而且還不是一點半點。
他們要是說的話,對方不得跟他們翻舊賬。
姬定嘆了口氣,道:“如今就只有二位坐在這里,那我也不妨直說,他們這回顯然是有意為之,今年少兩百石,如果我們不聞不問,那明年可能就是兩千石,我是絕不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我能夠今日的地位,全靠先王和當今大王的信任,我不能辜負先王與當今大王。”
屈易為點點頭道:“令尹放心,這我們能夠理解,待會我們會去跟他們解釋的。”
惡人我來當,好人你們做,你們可真是會玩啊!姬定暗自嘀咕著,但他也沒有去抱怨什么。
他只是表明自己的態度,該是多少就是多少,必須要依法辦事。
“我就知道這事不會這么輕松。”
待屈易為和司馬昭魚離開之后,荊夫人從側門入得大廳,略帶一絲擔憂地說道。
姬定伸出手,輕輕將她拉到面前,又挽住她的腰肢,使得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斜著臉笑道:“怎么?你們荊家也少交了稅?”
荊夫人點點頭。
姬定微微一愣,道:“為何你沒有跟我說?”
荊夫人道:“因為我不想參與這種麻煩事。”
姬定點點頭。
他知道嬌妻的性格,就是最討厭參與政事,荊夫人認為,政治除了麻煩就是麻煩,她又不能當官,為何要自尋煩惱。
荊夫人又道:“不過我也曾勸住他們不要這么做,但是他們卻說,大家都少繳,如果他們繳足的話,會引起其他家族的不滿,但如果你讓他們繳足,他們也不會介意的。”
姬定笑道:“真是有便宜不占那是!”
說著,他突然瞧了眼荊夫人,尷尬一笑。
荊夫人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擔憂道:“但是夫君,我很了解他們,此事是難以制止的,他們一定會跟以前一樣,想盡辦法少繳稅,你若回回與他們較真,他們定會對你不滿的,除非你們一直給他們帶去好處,但是這又怎么可能。”
姬定稍稍皺眉,旋即又向荊夫人笑道:“夫人,我們就不談這些掃興的事,今兒夫人想吃什么,我親自為夫人下廚。”
荊夫人一愣,道:“你還是心情為我下廚?”
姬定道:“我最不希望見到得就是因為我,而給夫人帶去之前未有過得煩惱,我必須要想辦法消除夫人的煩惱。”
荊夫人抿唇一笑,道:“那你得多花一點心思。”
姬定想了想,道:“晚上早點睡,我保證夫人煩擾盡去。”
荊夫人啐了一聲,道:“不正經。”
姬定笑道:“跟夫人在一起,還要正正經經的,那還不如出門賺錢養家。”
荊夫人含羞一笑,未反駁姬定的話,顯然她也是這么認為的,她并不在意在這大廳里面跟姬定摟摟抱抱,親親我我。
“先生...抱歉,我不知道...夫人也在。”
法克突然來到大廳,一看這場面,嚇得趕緊退了出去。
荊夫人趕緊站起身來,美目瞟了眼姬定,輕聲道:“我先回屋沐浴。”
姬定趕緊道:“等我一塊洗。”
荊夫人瞟了他一眼,便從側門離開了。
姬定這才向屋外道:“進來吧。”
法克這才入得屋內,道:“先生,大王派人來請你去宮里一趟。”
也不知道夫人會不會等我。姬定暗自嘀咕了一聲,站起身來,往屋外走去,剛走到門口,他突然回過頭來,道:“法克,今后別這么冒失。”
法克點頭道:“是,先生我記住了。”
王宮。
“令尹,寡人聽聞收稅遇到一些問題。”楚懷王問道。
這么快就知道了,你比你爹還神啊!姬定稍稍一愣,回答道:“是遇到一些問題,但并不是什么大問題。”
楚懷王笑問道:“不知是什么問題?”
姬定道:“有些貴族因為疏忽少算了一點稅,臣之前已經跟他們說過了,他們也會補上的。”
楚懷王呵呵道:“令尹認為這真的是疏忽所至嗎?”
姬定訕訕道:“這是與不是,只有他們自個知道。”
楚懷王嘆了口氣,道:“其實他們到底有多腐敗,寡人比卿更為清楚,若不能解決這一點,再好的法,也都無濟于事啊!”
姬定道:“大王希望臣怎么做?”
楚懷王道:“寡人希望卿能夠借變法,好好懲治這貪污腐敗之風。”
姬定微微皺眉。
楚懷王又道:“寡人亦知此事不容易,寡人也不是要逼卿立刻解決這個問題,但是卿若想新法得以執行,還是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啊!”
姬定點點頭道:“大王請放心,就算大王不說,臣會想辦法制止這股歪風邪氣。”
楚懷王笑道:“寡人對卿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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