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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4章 請君入甕

  “跪下!”

  天還未大亮,劉罷軍麾下的五百余民夫,就已盡皆被飛狐都尉···的哨兵俘虜。

  至于劉罷軍本人,則是被軍卒反扭雙臂,押送到了柴武身前。

  見眼前乃一老將,劉罷軍不自在的掙扎了兩下,發現掙脫不開,終是作罷;但看向柴武的目光,卻絲毫沒有俘虜的自我認知。

  “爾何人?”

  一聲倨傲的冷斥,成功為劉罷軍換來了一腳猛揣。

  “都尉當面,竟敢立?”

  哨兵怒斥著,一腳踢在了劉罷軍膝蓋后側;而劉罷軍,也終于遂那哨兵所愿,跪倒在了柴武面前。

  就是那對著柴武的鼻孔···

  嗯,很圓,很清晰。

  “都尉?”

  “何部都尉?”

  即便是跪在地上,劉罷軍都不忘做出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爾可知,吾何人也?”

  “若不想惹禍上身,爾最好釋吾。”

  “若否,哼!”

  “待來日,只恐今日之都尉,便乃太尉鞭下亡犬矣!”

  短短幾句狂妄之語,卻并沒有引來周圍軍卒的怒視——包括捉拿劉罷軍的那隊哨兵在內,所有人都以一種看睿智的眼神,看著劉罷軍那四十五度昂起的頭顱。

  “呵,太尉···”

  卻見柴武一聲嗤笑,負手起身,饒有興致的來到劉罷軍身邊。

  “也不知九泉之下,悼惠王可曾羞惱于爾等之愚?”

  只不經意一激,劉罷軍便不出意外的暴躁起來:“老匹夫!竟敢折辱先王父!”

  “可有膽劍搏?!!”

  聞言,柴武只譏笑著搖了搖頭。

  “常聞齊人怯于眾斗,勇于持刺?”

  “呵呵···”

  “封于齊地不過十數載,悼惠一門,果盡齊人矣。”

  毫無顧忌的撇下一句群嘲,柴武便坐回樹下,索然無趣的搖了搖頭。

  “爾莫不以為,汝悼惠一脈尚有生機邪?”

  “且言于汝:汝所言之太尉,已為圣天子謚曰‘戾’;爾可知否?”

  “便是鼓噪爾等叛逆之賊子曲逆,如今亦已為冢中枯骨;族眾妻小,皆流放燕北極寒之地!”

  說到這里,柴武的面色又稍稍帶上了些許調侃:“至爾所言之老匹夫···”

  “呵,不才承蒙陛下信重,添以為漢車騎將軍,以飛狐都尉統掌北墻事。”

  言罷,柴武便譏笑著擺了擺手,示意哨兵松開劉罷軍。

  被放開手臂后,片刻之前還揚言要于柴武決斗的劉罷軍,卻猶如一只沒人操控的提線木偶般,嗡時呆愣在原地。

  “車騎將軍···飛狐都尉···”

  “棘蒲侯!柴武!!!”

  對于劉罷軍遲來的‘認知’,柴武卻并沒有多少興致。

  “今齊王劉則及大軍于何處?”

  “汝此行欲為者何?”

  對于柴武而言,劉罷軍的出現,無疑是瞌睡了就有枕頭——正愁不知道怎么打探消息呢!

  得知自己是被什么人俘獲之后,劉罷軍經過短暫的調整,終于消化了這則于自身性命攸關的信息。

  而劉罷軍的面色,也隨之一肅。

  “棘蒲侯,吾只一言相勸。”

  “正所謂狡兔死,走狗烹;夕淮陰侯之典故,當為君警醒。”

  強撐面色說出這句話,劉罷軍不忘義正言辭的補充一句:“至大軍之所向,棘蒲侯不如親至梁地探之。”

  “吾,斷勿相告之理。”

  言罷,劉罷軍瀟灑一揮袖,稍側過身去,似是在等候柴武答復,又隱隱有一絲‘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意味。

  見此,柴武卻絲毫沒有權衡的架勢;只一聲譏笑:“小小孺子,竟敢于老夫當面行此腌臜之道?”

  “縱老夫信汝之言,亦不敢忘夕高皇帝,于丁公之事所言者何①!”

  一聲輕斥,柴武便不再理會裝腔作勢的劉罷軍,而是望向一旁的哨兵:“押賊從十人至此。”

  聞言,劉罷軍困惑的回過頭,見柴武一副惱怒的模樣,復又趕忙轉過身去,繼續維持那副‘縱橫大家’的架勢。

  而戒嚴于柴武左右的軍卒,則都是露出一個暗含深意的笑容,撇了劉罷軍一眼,便大半散去。

  ——不過是個養尊處優的諸侯之子而已;就算扔給他一把劍,也未必能近得了柴武的身。

  沒等軍卒散去,便有十個劉罷軍熟悉的面孔,由哨兵驅趕著,來到了柴武面前。

  柴武也沒有再多費口舌,只稍一點頭,便靠著樹干假寐起來。

  沒等劉罷軍將困惑的目光撒去,就聞一聲尖銳的利刃出鞘聲傳來!

  那哨卒提劍在手,搭在距離劉罷軍最遠的那個俘虜脖頸處:“齊王及大軍今于何處?”

  直到此刻,劉罷軍終于明白過來,接下來要發生什么事。

  “庶子安敢!”

  一聲驚恐交加的呵斥,卻并未使那哨卒停止動作——劍向下一劃,便是血腥遍地。

  一腳將那脖頸冒血的人踢倒在地,哨兵來到第二人身后,劍同樣架在了那人脖頸之上。

  “三息,不言即死!”

  “齊王及大軍今于何處!!!”

  不到午時,柴武就從樹根處起身,稍有些疲憊的打了個哈欠。

  看看不遠處的血漬,復又稍活動一下脖頸,柴武便強提起精神,來到了林木邊沿。

  “將軍。”

  不片刻,先前那小將,以及審訊劉罷軍一行的哨兵,便都出現在了柴武身旁。

  先開口的,是那個被柴武寄予厚望,如今卻隱隱被柴武放棄的小將。

  “賊從言,叛軍糧草無多;故齊王欲暗離睢陽,潛行西進至滎陽,欲圖敖倉!”

  “及至罷軍一行,則乃奉齊王之命,返齊籌措糧草,以備不測。”

  聞言,柴武稍點點頭,大致觀察了一番樹林周圍的地形,終是不死心的問了一句:“依校尉之見,此刻,吾等該當若何?”

  只見那小將毫不猶豫,開口便道:“將軍,此誠建功立業之良機!”

  “今賊欲至滎陽,則必陷于函谷睢陽之間;加之滎陽南、北皆有天下,賊必困矣!”

  “嗯···”

  聽到這里,柴武的面色剛回暖了些,就聽那小將語調之中,帶上了一絲急不可耐的激動。

  “此時南下,吾飛狐都尉已無建功之良機;然齊地空虛,且負賊糧道之起!”

  “若齊為吾飛狐都尉所降,則鎮亂首功,必屬吾飛狐都尉矣!”

  激動地道出自己的看法,小將便擺出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等候著柴武的夸贊。

  卻見柴武眼見微不可見的稍一抽搐,便淡然道:“老夫知矣。”

  “且退下吧。”

  聞言,那小將明顯一滯,旋即拱手一拜,退回了樹林中。

  即便沒有回頭,柴武也能猜到小將的表情——那副躊躇滿志而不被認可,怨天尤人自命不凡的委屈面容···

  “唉···”

  “終歸是天資拙劣···”

  這一刻,柴武對自己曾經引以為傲的識人之術,涌起了深深的懷疑。

  “既能知曉賊之所困,何又看不明主次輕重?”

  小將說的沒錯:如果叛軍真的打算強取滎陽,從而憑借敖倉之存糧,解決自身軍糧短缺的問題,那滎陽的申屠嘉大軍、睢陽的灌嬰大軍,乃至于函谷關一帶的守卒,都有很大機會將叛軍困在滎陽一帶!

  滎陽以西便是函谷,東則為睢陽。

  南有滎水為天險,就意味著滎陽以南,屬于絕對的‘無法通過’——起碼數以十萬計得大軍,無法在短時間內從容渡過。

  而滎陽以東,由灌嬰大軍駐守于睢陽城內;以柴武對灌嬰的了解,即便現在叛軍溜之大吉的事還沒被發現,但根本隱瞞不了這位大將軍多長時間。

  等灌嬰知道叛軍的動向之后,必然會從睢陽西出至滎陽,將叛軍向東逃竄的線路阻絕。

  而函谷關又號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無論如何,都不是飯都無法吃飽的叛軍所能攻破的。

  西有函谷,南有滎澤,東有灌嬰大軍···

  叛軍攻打滎陽的那一刻,就等同于將自己陷入一個長寬各不足百里的包圍圈!

  而這個包圍圈唯一的缺口,便是北面。

  對于攻打滎陽所可能帶來的弊端,叛軍應該也是知曉的——起碼久行軍伍,半年前才進行過一次‘演習’的劉章很清楚。

  根據柴武的預測,叛軍的打算很可能是以最快時間攻下滎陽,甚至于只是將申屠嘉大軍驅離,然后從敖倉取糧補給,而后北逃入河東,乃至于趙國境內。

  至于叛軍為何會篤定,北面的缺口不會被堵截,柴武也看的清楚——左右不過是把持著敖倉,以焚倉威脅中央不敢將叛軍堵死,而無奈將北面空出罷了。

  好巧不巧,這個包圍圈形成唯一可能產生的弊端,也已不在柴武的忌憚之中——敖倉里,早就沒有糧食了!

  別說焚敖倉了,打下敖倉之后,叛軍怕是連軍糧都找不出來!

  也就是說,敖倉非但成為了吸引叛軍冒險進入滎陽,落入包圍圈的誘餌,甚至于這個誘餌本身,都只是‘擬餌’而已!

  這種情況下,誰還管齊地拿不拿得下來?

  “傳令,全軍即刻開拔,星夜疾馳,奔赴卷縣!”

  “另,快馬傳信大將軍:盡出睢陽之兵,西至筦(guǎn)城;淮陽守所部若遇敵攻城,不必力戰,退至成皋(gāo)便可!”

  卷縣,位于滎陽敖倉東北五十里,與敖倉之間隔著大河。

  筦城,則于滎陽敖倉東南四十里,于滎陽隔著一條卞水。

  成皋則在滎陽正西五十里,同樣與滎、敖隔水相望——汜水!

  北有大河,南有滎澤;西有汜水,東有卞水——這,就是滎陽之所以能承擔‘負天下安穩’之重責的原因:夠安全。

  而滎陽敖倉一帶東南西北四條河流中,最不容易渡過的,便是滎澤。

  倒不是說滎澤水流比大河還要湍急,而是滎澤,其實并不是一條河流——滎澤,實際上是滎水及因滎水而產生的沼澤地帶的統稱。

  所以從嚴格意義上來講,滎澤其實是一片方面十數里的沼澤。

  這樣的地方,哪怕是輕車熟路的當地人,都不敢隨便穿越;就更別提奔襲數千里而來的齊地叛軍了。

  其余三個方向,就相對好走一些——即便是大河,也可以乘船甚至牽索而過。

  柴武率領飛狐都尉趕至卷縣后,便可以在大河北岸駐防,堵住叛軍渡河北逃的線路;灌嬰大軍抵達筦城,也同樣可以在卞水東岸設防。

  至于讓申屠嘉退出滎陽,退守成皋,則是另外的考慮了。

  ——申屠嘉大軍,人數太少了···

  區區一萬五千人,還都是淮陽郡兵!

  此時的郡兵,實際上類似于后世的民兵;連民警都算不上!

  即便是在滎陽城城墻保護之下,面對齊軍那五萬戰卒,申屠嘉麾下的一萬五千余民兵,也會十分吃力。

  反正敖倉沒有硬守的必要,還不如把空空如也的滎陽敖倉一帶扔給叛軍,其余三部則從東、西、北三個方向隔水以待,將叛軍徹底堵死在滎陽。

  有汜水作為屏障,申屠嘉的處境就會好許多;哪怕是正規軍,在面對一萬五千名嚴陣以待的民兵時,也絕對無法輕松度過汜水。

  將大半任務傳達下去,柴武習慣性的在腦海中,建立者戰略沙盤。

  “灌嬰大軍十數萬,當無憂。”

  “飛狐都尉數以外,戰力非叛軍可擬,又得大河為屏障,亦游刃有余。

  “淮陽守面汜水而背函谷,不虞有失。”

  想到這里,柴武終是無奈的長嘆口氣。

  “然淮陽守麾下戰員,終歸太少了些···”

  正在柴武懷揣著對申屠嘉大軍的憂慮,不安的踏上奔赴卷縣的路途時,在長安準備年初之事的劉弘,也恰好想到了此事。

  對于齊王劉則繞過睢陽,打算強取滎陽的事,劉弘自然是還未收到消息;柴武南下途中意外截獲劉罷軍,從而得知了齊軍動向,也同樣不在劉弘認知之內、

  但對于叛軍‘非豐沛則滎陽’的戰略選擇,劉弘有著清晰地認知。

  ——不論是半年前劉襄發動的叛亂,還是此次劉襄的弟弟們發動的叛亂,實際上都如同一樁鬧劇。

  不過‘二十萬’大軍,就像奪去睢陽,叩關函谷?

  問問三十年后的劉濞,可能嗎?

  須知吳楚之亂中,光是劉濞掌下的吳軍,純戰斗編制就是二十萬!

  吳楚聯軍抵達睢陽城下之時,戰斗編制遠超三十萬;加上民夫、青壯以及預備役,劉濞足足湊出了七十萬以上的軍隊!

  這還沒算起兵于齊地的四王之軍,響應劉濞號召,派兵跟隨的南方三月,以及趙王劉遂的十萬大軍。

  就那樣,劉濞也是在睢陽城下撞得頭破血流;墻頭幾度易手,最終卻被梁孝王靠著李廣一人,就迅速穩定了下來。

  ——那還是幾十年后,第一代漢卒基本消亡,漢室軍隊戰斗力稍有些退化的時節!

  ——劉濞在睢陽之戰面對的,絕大多數時間內,都只是吳國兵而已,并非是漢室的野戰軍,乃至于南、北等中央軍!

  這一次,劉肥的兒子們誆著劉襄的兒子起兵作亂,實際上和半年前劉襄那一次如出一轍——成功與否的關鍵,根本不在函谷關外,而是在長安城內。

  半年前,劉襄起兵二十萬西進函谷,最終也只是和灌嬰手下得八萬中央軍大眼瞪小眼,等到長安傳來‘代王入朝’的消息,劉襄才匆匆趕赴長安。

  那一次,陳平、周勃等老臣成功完成甚至超額完成了計劃,才有的‘諸侯大臣共誅諸呂’,而不是‘諸侯大臣內外勾結,意圖顛覆江山社稷’。

  若非最后劉弘神奇翻盤,陳平周勃又沒有起‘效仿周公伊尹’的心思,劉襄等位的可能性,幾乎是板上釘釘。

  這一次也一樣——叛軍能否成功,其關鍵在于陳平周勃能否在長安成功達成預定目標,以及,二人愿不愿意立齊王劉則。

  現在?

  ——陳平頭七都過了!

  絳侯、曲逆侯兩個家族的人,也早已離開了長安,各自奔向屬于自己的天涯海角。

  所以,齊悼惠王諸子之亂,其實早在周勃和陳平死亡,乃至于劉弘出現在長安城內的那一刻,就已經宣告失敗。

  剩下的,就是困獸之斗了——是拿敖倉威脅中央,還是取豐沛號令天下?

  而二者之間,其實豐沛也不大可能被叛軍所選擇。

  ——別忘了,無論是齊王劉則、朱虛侯劉章,還是那些兩個爵位都沒有的‘齊悼惠王諸子’,可都姓劉!

  在漢室侍死如奉生、死后仍有靈的價值背景下,只要這幫二貨不想蒙受‘以發覆面’‘無言面對列祖列宗’的結局,就絕對不可能拿豐沛做文章。

  ——哪怕是為了爭奪天下!

  一旦豐沛有損,那即便齊王劉則最終登上皇位,也必然會被整個天下推下去。

  很簡單的道理:在奉行‘孝道大于天’的漢室,一個敢對劉邦的老家下手的劉氏,絕對是十惡不赦,獲罪于天!

  至于滎陽,也因為劉弘巧妙地搬空敖倉,而暫時不再具備太高的戰略優先級。

  劉弘現在所想的,已經是‘如何盡快結束戰亂’,從而將所有精力投注于即將到來的大朝儀了。

  思慮良久,劉弘便將一旁的王忠叫到了身邊。

  “召代王入覲。”

  言罷,劉弘稍作沉吟,又補充道:“轉告代王,太后私念代王太后,欲言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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