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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3章 飛狐南下

  “君侯,吾等此行,當時有些托大了···”

  趙國境內,一支風塵仆仆,行進間交替有序的部隊,正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徑直向南行軍。

  說是不快,但也只是以這支部隊的標準——日行七十里,放在天下任何一支漢室部隊,這都算是絕對精銳才能達成的行軍速度!

  即便這支部隊一路晝伏夜出,盡挑山溝野林行走,但如此強大的奔襲機動能力,實際上已經暴露了這支部隊的來由。

  ——漢,飛狐都尉!

  “校尉所言,可是北墻之事?”

  柴武一聲淡然的答復,引得身旁小將連連點頭。

  “秋收方過,而冬未至;依往年之例,匈奴搶掠北墻,便當于此時前后。”

  “如此之時,陛下令吾飛狐都尉南至豐沛,這···”

  小將話音未落,就被柴武一記犀利的眼神殺阻止,只得訕訕住口。

  復又行走片刻,抬頭望了望天空,柴武便緩緩止住步伐:“傳令大軍,于此林暫歇,造飯飽食;待日暮再行。”

  ——天,快亮了。

  對于常年奔波于邊墻的飛狐都尉而言,晝伏夜出、避道繞邑的行軍方式,無疑是十分熟練。

  當邊墻某處受到匈奴人近犯時,飛狐都尉部,便大概率會選擇這種行軍方式,以免行蹤為匈奴人所知。

  ——匈奴人每次入侵之時,漢室內部,都會有漢人奸細乃至于匈奴細作,為匈奴人窺探戰情!

  所以,除非是匈奴人成建制入侵,不去攻略村莊,而是集結重兵攻打城邑,否則,飛狐軍都不會星夜馳騁。

  如今的狀況,無疑比邊墻有警的時候輕松一些。

  早在關東亂起之時,柴武所收到的,就不是什么‘防備邊墻’的命令;而是當今劉弘通過御史大夫的渠道,直線送到柴武手中的戰略任務:進抵趙北,時刻準備南下!

  柴武沒等太久,那封注定會到來的調軍令,在八月下旬如期而至:緩行南下至梁趙邊界,而后見機行事!

  一開始,柴武還對那句‘見機行事’的命令有些摸不著頭腦——自有漢以來,從來沒有一份調兵詔書,是如此的···

  模糊?

  除了‘模糊’,柴武實在找不到別的詞,來形容自己當時的心情了。

  琢磨不定之下,柴武只得詢問那位奉命傳達詔書的中郎:這見機行事···

  見什么機?行什么事?

  柴武原以為,當今劉弘既然送來一封如此欲蓋彌彰的詔命,那必然不會解釋太多。

  但即便是現在,柴武都還記得那位姓欒的中郎,是如何為自己解答困惑的。

  ——陛下雖未名言,然末將以為,陛下所患不過有二;一者豐沛,二者敖倉。

  有了這句話,柴武頓時就明白了:劉弘所說的見機行事,應該是‘待在梁趙邊界查探消息,如果齊賊攻豐沛,就支援周灶;如果滎陽有警,則支援申屠嘉’。

  想明白這個關節,柴武再回頭看那句‘見機行事’,不禁為劉弘開闊的胸襟感到欽佩。

  ——這哪里是欲蓋彌彰?

  分明是劉弘深知兵無常形,所以盡量將戰略指揮權,交到了柴武手中!

  至于那封詔書,則隱隱有些顛覆慣例的意味:不再事無巨細的掌控,而是直接指派任務!

  至于怎么打,打成什么樣,則都不過問,只要一個結果。

  柴武至今都還記得,當年垓下之戰,受高皇帝之命掌漢軍兵權的淮陰侯,所下達的命令都是極其詳細:某日某時,率兵多少至某地。

  時間,地點,主將,士卒人數,都是極其精確。

  就連遇敵后可能發生的事,都有極其詳盡的安排:敵千百,則如何;上萬,則如何;數以萬,不可敵,則退往何處。

  在那樣的運轉模式下,除了真正掌握兵權的韓信一人之外,整個漢軍其余所有將領,無論秩比高低,實際上都只是命令的執行者。

  無論遇到什么狀況,都只能按照戰前受到的軍令從事。

  這樣做的好處自是明顯:除了韓信一人之外,其他所有人都不用思考太多,只需要按照命令行事即可;哪怕出了問題,只要是在遵從軍令的前提下出的,將官也不用承擔責任。

  在那種模式下,柴武這樣的將領,能立下功勛的唯一途徑,其實就是凈斬首:殺敵數減去傷亡數,就等于將領此戰的軍功。

  為正則賞,為負則罰;戰損比接近,則‘留職查看’。

  其實早在年初,以衣帶詔召飛狐軍趕往長安之時,劉弘就已經有這樣模棱兩可的命令了:以最快速度抵達長安城下。

  當時,柴武雖有些詫異,但也只當劉弘年紀小,不懂軍陣之事,亦或是身陷為難,亂了陣腳。

  直到這次,劉弘再度下發這種‘不管過程,只要結果’的詔命,柴武才隱約回過味兒來。

  ——如果劉弘不是將柴武看做整場戰役的‘帥’,那只怕今后,漢軍將官收到的命令,都將會是這種全新的作戰指令。

  拿柴武所收到的詔令來說,總結起來就一句話:保住豐沛、滎陽;酌情配合申屠嘉、灌嬰大軍澆滅叛賊。

  至于怎么打,在哪打乃至于幾個戰略點的優先排序,則俱無交代,全由柴武定奪。

  當然,已經存在于漢軍法中的‘凈斬首’,自然也會作為戰后的評判標準。

  “陛下所圖,只怕不止關東諸侯啊···”

  作為沉浮宦海數十年,從尸體堆里爬到如今漢室軍方三號人物的武將,柴武對于這種新型戰略命令形勢所會帶來的變化,自然是一目了然。

  相較于曾經,一進一退皆有主帥掌控的戰斗方式,這種只以結果論,并輔以‘凈斬首’作為評判標準的指揮方式,將極大地發揮出中層將官的主觀能動性。

  例如在過去,一位校尉遇到敵人,只能按照上司的安排,或戰或遁;但在這樣的指揮模式下,這個校尉可以參考自己在本場戰役中的任務,自主決定如何應對這支敵軍。

  如果任務是消滅地方有生力量,那就打;如果是占領戰略要點,那要么先打再走,要么繞開,乃至于聯絡附近友軍,合理打擊這支敵軍,以完成戰略目標。

  想到這種可能性,柴武就莫名有些興奮起來——如果真能將這種指揮模式推行,哪怕只是推行到校尉一級,所取得的效果也絕對不小!

  至于推行到隊率,乃至于底層的屯、曲一級···

  “呵,倒是老夫著癡了···”

  如果這種‘目標責任制’推行到屯、曲,那必然會引發混亂——屯、曲的主官,幾乎都是大頭兵爬上來的!

  這樣的人,別說對軍法戰陣了,只怕連上司的命令,理解起來都有些費勁。

  讓這些人發揮主觀能動性,與下令全軍無腦騎砍沒有任何區別。

  柴武不知道的是:在不過十年之后,漢室野戰軍從率五十人的曲長開始,就都會變成熟讀各家兵法,地形地貌深記于心,放在此時都可堪司馬之用的高素質軍官所組成。

  “都尉。”

  正思慮間,先前那小將便靠近了些,稍一拱手:“哨卒皆已布下。”

  聞言,柴武不著痕跡的稍點點頭,便示意小將坐下。

  “方才,校尉言吾等南下,則北墻或有警,而飛狐都尉鞭長莫及,無以為援。”

  “若以尋常事日,校尉所言,確無不實。”

  說著,柴武取下腰間的干糧袋,語調中稍帶上了些提點的意味:“然今歲,匈奴縱犯邊,亦勿以千人之軍至。”

  對于負責漢室北墻安穩的飛狐軍而言,‘千人’這個詞,算得上十分敏感。

  在駐扎于飛狐逕之時,但凡邊墻哪個方向派人來求援,飛狐軍要問的第一個問題,必然是:胡可滿千?

  蓋因為多年的經驗,使得飛狐都尉十分清楚地知道:‘千’,就是判斷匈奴人戰略目的最主要的參考。

  千人以下,就是某個部落窮的活不過冬天,方舍命入侵,以搶掠過冬物資。

  這樣的狀況,飛狐軍基本是派出一支司馬,就不再關注的。

  ——沒辦法,匈奴人都是騎兵,來去自如;又是以搶掠為目標,等飛狐軍支援過去,人家早就搶完東西跑走了。

  而千人及之上,就不一樣了。

  通常情況下,匈奴人‘掠奪’的部隊不會超過六百;即便超過,也會為了躲避漢軍箭矢,減少部隊行軍密度而分散。

  這意味著,只要有一支千人以上,且行軍嚴絲合縫的匈奴騎兵,大搖大擺的出現在漢室邊墻,其身后就必然跟著上萬乃至于數萬大軍。

  到了那種時候,飛狐軍所要做的就是星夜馳騁,趕赴戰爭第一線,力保城池不失。

  所以柴武話里的意思,也就很簡單了:今年冬天,匈奴人可能會如往常那般,以小股兵馬搶掠,但絕不會有大規模入侵!

  見小將一臉疑惑,柴武不由放下送到嘴邊的干糧,低聲道:“今歲,吾漢家方遣宗室女和親于匈奴;循例,和親當歲,匈奴礙于顏面,多不兵犯。”

  “況如今,當朝衛尉丞,正奉詔駐于代北。”

  “加之燕王新立,必厲兵秣馬,狄酋該當知曉避其鋒芒。”

  說著,柴武再將聲音放低了些,補充道:“老夫亦曾書信聯絡于東胡王,探得今歲,草原無甚災禍···”

  說到這里,那小將才逐漸放下心中擔憂,安心啃食起手中冰冷的干糧。

  草原沒有遭災,就意味著匈奴人的日子勉強過得去。

匈奴人也是人  但凡餓不死,不會有任何一個頭腦正常的人類,會做出‘以生命為賭注換取生活物資’的愚蠢舉動。

  過去數十年的經驗也足以證明:除非草原遭災,不搶漢室就活不下去,不然,匈奴人很少主動攻打漢室邊墻。

  看著小將一副心安的模樣,柴武不由長嘆口氣,亦開始享用這頓糟糕的‘早餐’。

  “也不知老夫之后,飛狐都尉何人可堪大任吶···”

  朝堂大致步入正軌,距離令勉自郎中令轉任飛狐都尉,也已經時日不遠。

  但作為漢飛狐軍第一位主將,柴武很清楚:飛狐軍,并不是一位合格的主將,就可以撐得起來的。

  就如過去這些年,柴武逐漸培養起令勉一樣,飛狐軍至少需要一位令勉那樣,單以能力而言,隨時能接替飛狐都尉的新鮮血液。

  看著眼前的小將,柴武不由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很明顯,柴武的傾囊相授,并沒有用在對的人身上。

  “唉···罷了罷了···”

  “待令勉掌軍,當會自植心腹···”

  正當柴武略有些黯然的收起干糧,打算休酣片刻時,不遠處跑來一道人影,不偏不倚跑到柴武面前停下。

  “將軍!林外有兵馬!”

  “呸!”

  “區區一徹侯,亦僥幸得之;狂甚?”

  走在部隊正中間,劉罷軍仍不忘咒罵著那個‘搶走’他軍權的小人。

  “哼,朱虛侯···”

  “待來日,丞相召吾入繼大統,吾看爾還有何憑仗!”

  越嘟囔,劉罷軍就越覺得胸中郁氣無以宣泄,只得煩躁的鉆出車廂,騎上了自己的愛馬。

  在灌嬰決定趁夜襲擊齊營當日,齊王劉則也幾乎同時決定:將軍中老弱留在營中,以迷惑睢陽城內的灌嬰大軍;余者則趁夜離開睢陽城下,從北繞過睢陽,進發數百里外的滎陽!

  而齊軍二十余萬人馬,除了被留在睢陽大營的那千余老弱之外,唯一沒有跟隨大軍前往滎陽的,就是受齊王劉則之命,折返臨淄籌備糧草的劉罷軍。

  “哼,五十萬石,說得輕巧!”

  自遙遠的戰國時期開始,齊地,就從來不是以‘土地肥沃’著稱。

  在戰國末期,耕地匱乏的齊國甚至一度曾完全放棄耕作,將所有精力放在商貿之事上;再拿著商貿所得的利益,從他國買入糧食,以維持國內的正常運作。

  若是以后世的角度來看,戰國時齊國的做法十分明智:以最小的代價,追求最多的財富。

  但齊國‘累富超其余六國之總和’的龐大財力,仍舊沒能支撐其強大起來,反倒是成為關東六國之中,對秦國造成阻力最小的一個。

  究其原因,則是齊國在獲得巨大的商貿利益之后,并沒有想過將這些財富,折換成相應的軍事力量。

  龐大的商貿利益,使得齊國上至君臣,下至黎庶,盡皆沉迷于腰纏萬貫的美夢之中;賺得盆滿缽滿,也只想著奢靡享樂,而不思強兵富國。

  若是戰國末,齊國將貿易所得中的一半拿出來,用于軍隊的建設,軍械的升級研發,乃至于糧食等戰略物資的儲存,也不至于在秦大軍壓境之時,只能拿的出區區五十萬兵馬。

  ——要知道關東六國中最弱小的韓國,也常年掌控三十萬以上的軍隊!

  至于趙、楚,更是分別帶甲百萬!

  也正是從那時開始,齊人在天下人的感官中,便開始留下‘圖小利而枉大義’‘吝錢財而無家國’的負面印象。

  發展到如今,秦末戰亂過去不久,劉氏齊國也才建起不過十數載,被戰爭破壞的臨淄商貿圈還沒有恢復到戰國時期的三分之一。

  但耕地缺少的問題,卻如同戰國時一樣,掣肘著這塊臨海的富庶之地。

  齊王劉則剛繼位不久,且年紀不大;朱虛侯劉章則癡迷軍事,于內政更一無所知。

  劉章眼中,只有‘須成大事,非糧米百萬石不可為’的戰略預測;至于劉則,更是‘我啥也不懂,但我就是想做皇帝’的大xx。

  作為劉肥諸庶子中年紀最長的一個,齊國的狀況,劉罷軍有著相當明確的認知。

  ——四月搜集的那一百萬石粟米,早已經將齊國的所有潛能挖掘一空!

  哪怕秋收剛過,劉罷軍也不能保證此番回轉,能籌集到足夠的軍糧。

  ——齊地所產出的作物,就連供給百姓都不夠!

  在過去,齊國都是要以齊紈、珍珠等貨物,從周邊之地換來數以百萬石的糧米,才能保證百姓能有糧食吃。

  現在,劉則卻是腦門兒一拍,就要劉罷軍在半個月之內籌集五十萬石軍糧···

  “黃口小兒!”

  對于劉則這個侄子,劉罷軍可謂嗤之以鼻。

  軍陣之事,劉章說啥就聽啥;內政之事,王相說啥就聽啥。

  到了這爭奪天下的時間點,這位幼稚到有些可愛的侄子,居然還在聽從劉章的意見···

  “嘿嘿,且瞧之。”

  “敖倉一破,只恐太尉數十萬大軍,片刻便將至關外!”

  “到了那時···哼哼!”

  在心里做出‘求我我也不回去’的決定,劉罷軍不由將目光,撒向遠方的天際。

  “千里之遠,也不知多久方可至···”

  “也不知家中妻兒可好···”

  暗自感嘆著,劉罷軍的目光,就陡然固定在遠方山丘之上,一個莫名出現的黑點。

  正當劉罷軍疑惑于自己是否眼花的時候,那個黑點突然一動,變成了兩個!

  不片刻,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無數黑點出現在山丘頂,劉罷軍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就聽聞身后,傳來一聲近在百步之內的咆哮。

  “降者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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