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大革命 第二十五節 南下
百舸爭流,千帆競渡的大運河,將宋國最繁華的東部半壁連接成為一個整體,雖然現在近海航運已經很發達,安全性也很好,但是從汴京出來的人們仍然一窩蜂的擠上去江南的貨船,試圖能盡早的搶到一點先機。因為根據未被證實的消息,江東路轉運使司衙門已經開始籌備拍賣事宜了,首批拍賣的官辦企業雖然只涉及一些效益并不是很好的企業,但是根據依舊是未被證實的消息,江東路衙門將準備在把這些很燙手的山芋丟掉之后就準備拍賣路權——想想吧,從杭州到江寧的路上每天要經過多少輛滿載的馬車,這個數字能讓每一個商人都睡不著覺。
“廣德軍,位于江東路東南,古稱桐汭,號為東南要塞,下轄兩縣:廣德縣和建平縣,治所在廣德縣桃州鎮。其東與兩浙路長興、安吉比鄰,北臨江寧府溧陽縣,西與宣州府相鄰,南連寧國府。”在船頭上李進溪舉著一副江東路的地圖侃侃而談,那模樣就好像是個白水潭的教授一樣。
站在他身邊一個寬袖大袍的儒生輕輕地點頭,嘴角始終掛著禮貌的微笑。不過李進溪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只注意到身后的侍衛長他們投過來的欽佩的目光(就好像他的后腦勺上也長了眼睛一樣!)
“這次廣德軍衙門準備拍賣的包括四座螢石礦以及牛頭山煤礦的開采權。”那個儒生的手指輕輕在地圖上滑過:“衙門正在籌款修建聯通廣德到太湖的運河,不過估計可能現在會放緩了。”
“糧長河不可以通航嗎?”李進溪指著從軍治西面向北蜿蜒的糧長河,它在廣德縣與建平縣的分界上匯合成郎川,穿過平坦的郎川平原向北匯入南漪湖,并和長江水系溝通。
“可以,不過目前糧長河的負載能力已經達到極限了,而且是向北通過宣州、太平州經過大江才能到達江寧,若是如此向東開辟往太湖的水道,則可利用上江南運河水網密布的有利條件。”那儒生不緊不慢的道:“家父已經決定了,將把我們富家的新試車場設在廣德。”
“嗯,富家的富特牌馬車去年可是賣的很火啊。”李進溪仔細的看了看地圖:“往東去天把就能到杭州,你們家的組裝工場在哪里?”
“建平縣郎溪鎮。”富家的公子苦笑了一下:“家父欠廣德知軍一個人情,現在總算把這個人情還上了。”
在一地建立一個組裝工場,可以解決當地人很長時間的就業難題,特別在大宋的江南,土地兼并尤為嚴重,大量失去土地的百姓紛紛涌入城鎮,成為了雇傭工人。因為勞動者方能得食這是一個人人都承認的公理,一個有手有腳的壯年人,在街上學人乞討豈不是太丟人了?江東提刑使司特地出臺了律令解釋:凡有勞動能力而拒絕勞動者,首次發現鞭笞十下,送入官辦工場充作苦力一月;再而三者,累進鞭笞,延長苦役時間。
“真想早點到江南啊。”李進溪又仔仔細細的看了看地圖:“物產豐富,人口眾多,沒有比這兒更美麗的地方了。富君,我決定就先去廣德,買下那些螢石礦和煤礦再說。”
“哦?”富特有些驚訝:“李君不去杭州了?那里才是你們銀莊可以大展拳腳的地方啊。”
“其實我也很喜歡興辦實業的。”李進溪微笑著望著這位富家百年難得一見的經商奇才。這位富家出身的公子哥兒,不僅是白水潭的高材生,更親自參與設計了一款輕便的馬車,并且以自己的名字注冊了品牌后向市場推出大受好評。這一次,他也是受到呂君瑞在四級議會上關于“人人都能成功,每個人都有一個夢幻樣的未來”的演講的鼓勵,從自己的幾個叔叔伯伯那里借了些錢南下來到江南準備把富特牌馬車的產量再提高一倍,以期獲得更多的利潤。
“等我掙到了錢,就可以支持三妹的研究了。”富特望著滔滔江水,神色嚴肅的道:他的嫡親三妹富蘭是個很有才華的才女,專精于研究雷電——這個在一般人看來是屬于天神的專利,但是這個執拗的小姑娘卻相信天上的雷電也沒有什么神秘的,應該和冬季里羊毛衣服上那些霹靂啪啦的火光是同一種存在——即便是白水潭也無法容忍這種奇思妙想,而在長安,如果她的家族不是富家,那么她一定早就被天方教徒或者十字教徒聯手起來燒死了。所以富家只敢把她關在閣樓上讓她老老實實的看書。
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巨人永遠都是孤獨的,高山只能和高山做伴。即便她是一個愛穿花裙子的小姑娘,但是這世界上能夠與她的精神完整交流的,卻只有她的親哥哥富特。
富特已經獲得了他們父親的允諾,在他把南方的基業打開之后,就可以把富蘭接到江南去。在那里,思想上的限制更少一些,理學家們大多還是鼓勵探索宇宙本身的奧秘的。在江寧城外的紫金山顛,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天文千里目已經由西湖書院安裝成功,據說用它可以清晰的看見月球上的黑色斑點原來不是吳剛的桂花樹而是一個個凹凸的環形山。
雖然嫦娥、玉兔、廣寒這些美好的神話被冷冰冰的月面草圖無情的粉碎,但是理學家們無心糾纏于不可靠的情感,在朱子的教誨之下,他們癡迷上了數字的力量。綜合幾代人持之以恒在南岳衡山上的觀測數據,再加上劉頓伯爵的三定律,他們已經推導出了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的運動軌跡圖——李清照的猜想是對的,地球是圍繞著太陽轉的。但是她也錯了,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甚至不是太陽系的中心,根據他們的驗算,地球的質量在太陽系統中根本無足重輕,而太陽系統在銀行系統中又無足重輕。而且,行星們是依據橢圓形的軌跡公轉的同時在自轉——而不是圓形。
這些典故李進溪是熟知的,只是在船上的他還不知道,三個月之前,一個名叫何歇的天文觀測者,在用自己制成的天文千里目觀測土星的時候,意外的發現了另一顆行星——起初他以為是一顆掃帚星,但是經過和幾個友人的持續觀測之后,他們派出一匹快馬向紫金天文院通報了這個消息,紫金天文院按照他們給出的軌跡推算圖進行仔細的觀測之后,終于確定這顆曾經被數次觀測到并被錯誤的當成是恒星或者掃帚星的,其實是太陽系的第七顆行星,為了表達對何歇的發現的尊敬,他們請何歇來為這顆行星命名,經過鄭重其事的考慮之后,何歇建議以“天地人”三才來命名將來有可能發現的太陽系內的其它行星,這一顆行星將被命名為“天王星”。
當然以上這些,對于李進溪而言都還是浮云。他的心肝被煤礦、螢石礦還有運河給弄的癢癢的,連身后的碧玉忽然唱起來白居易的那一首著名的《江南好都沒有注意到。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進入淮揚地界的時候已經是十月份了,可是那種熟悉的景色卻越來越多。李進溪望著運河兩岸那熟悉的纖夫的身影,想起了自己故鄉的那些做苦役的人:同樣都是以勞力終身為命運的人,但是在宋國他們還有下一代可以寄托,只要他們的兒子發奮讀書,能夠在科舉考試中獨占鰲頭,那么誰會在乎他是纖夫的兒子還是知府的兒子呢。想當初,范文正公不是也曾畫粥而食嗎?
“鎮江的小籠包。”富特已經裹起了一件很精致的大衣:“聽說很有名氣。”
“一定要配上鎮江的香醋啊。”碧玉忽然拍著手叫了起來:“那是宮里的貢品啊,每一年只有過年吃餃子的時候皇上才舍得拿出來呢。”
富特和李進溪面面相覷,恰巧大清早就爬起來吐的侍衛長給他們解了圍:這個可憐的契丹漢子,空手能扼死猛虎,在船上卻軟的像一只小白兔一樣虛弱。
“我們還是走陸路吧。”李進溪同情的看著他:“先去江寧,然后從江寧坐車快的話一天就能到廣德了。”
“我沒意見。”富特跺了跺腳下的船板:“已經近在咫尺了。”
碧玉好心的一邊扶住侍衛長,一邊嗔怪的對李進溪道:“為什么早不走陸路?現在都快到了反而走陸路?”
“因為下面沒有直達到廣德的水路了啊。”李進溪老老實實的坦白道:“我想侍衛長一定不想再繞到太平州去。”
“我要上岸。”侍衛長搖搖晃晃的往跳板上走去:“這輩子……都不要……”
“當心!”幸虧碧玉眼疾手快,不然侍衛長就要掉到江水里去洗澡了。江南的十月雖然并不怎么寒冷,但是看那遠遠稱不上清澈二字的江水,估計侍衛長對于洗澡也是興趣缺缺。
“嘉圖兄!嘉圖兄!”
李進溪剛剛踏上鎮江的土地,就聽見有人仿佛在喊自己。他不由得舉目四望,終于找到了一個牽著個方束發的少年的郎中,不由得頓時熱淚盈眶(嘉圖兄的淚腺就是比旁人發達許多):“吳稚兄!”
吳稚也是朱門的弟子,那天還是他來給李進溪報信通知他風緊,扯乎!兩人平時也算是一起下河偷窺過小媳婦大姑娘洗衣服時春光的好朋友,卻不想在這鎮江相遇,真是山水有相逢啊!
“嘉圖兄別來無恙?”
“吳稚兄進來安好?”
“承蒙掛念,一切都好。”
“蒙兄惦記,春秋平安。”
寒暄過之后,李進溪將自己身邊的眾人一一介紹給吳稚,又給大家好好的介紹了一番這位吳稚吳先生。
吳稚祖上五代都是行醫之人,曾曾曾祖父還曾經作為軍醫參加過拱圣軍,在深州榮立過戰功,雖然后來深州城破壯烈殉國,但也算是進了忠烈祠的人物。其曾曾祖父吳輝當時也是名軍醫,只是尚在大名府防線,后來曾經參加過圍攻燕京的戰役,在那一場天昏地暗,雙方都死傷無數的慘烈戰役中,為了拯救同袍,吳輝發明了應急輸血法,這種戰地急救術后來被石相聞之,還曾特地宴請過他。據石府下人會議,石越曾經與這位年輕的大夫秉燭夜談,徹夜未眠。兩三年后,吳輝就寫下了一本劃時代的醫書,名喚《新醫學,其中提出了著名的“吳氏三大醫學猜想”:
一,之所以戰地輸血會有高死亡率,是因為人的血液分為四種:甲、乙、通、甲乙。
二,心臟的功能不是造血而是輸血,血液不能誕生也不能消失,在人體內循環。
三,瘟疫來自于細菌感染,而不是神靈的懲罰。
這三大猜想當時無人能夠證明,但是后來一名相信《新醫學中理論的地方官在地方主政的時候采用了其中關于滅蟲防疫的做法,真的避免了水災之后的疫情,被認為是事實勝于雄辯和空想。而第二年真的就有一名屠戶出身的白水潭生通過動物解剖證實了心臟輸血和血液循環的學說,并獲得了次年的趙良格物醫學獎。
吳氏三大醫學猜想中的兩個已經被證明了,只剩下最后一個,還在吸引無數醫學生的鉆研——一旦能夠成功證明,那么,價值六千貫的格物醫學獎獎金就在招手啊!
這其中最熱心的一位,就是吳稚了。他幾乎用盡了全部的精力試圖去證明關于四種血型的猜想,但是小三十年過去了,這位仁兄依然毫無進展。
“不過,我解決不了,會有后來人解決的。”吳稚很樂觀:“我現在有了一個好徒弟,將來一定事半功倍!” 請記住:飛翔鳥中文小說網 www.fxnzw.com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