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主天下 第八章 復生
我學著表哥跪下,磕了三個頭,算是拜師。猶豫再三,終于說起:“師傅,請問高句麗現在怎樣了?”這個問題在心中縈繞多時,可又不忍聽到答案。
緊緊地盯著師傅的臉,我害怕又期待,不敢眨眼。這一刻我好希望南陽安然無事,清瘦沖動的太子哥哥如劉協一樣,只要活著就好,請求老天爺讓他們好好活著。
師傅沉吟片刻,道:“倭寇立了太子為新王,尊宋后為太后。王室都被安置好了。”
師傅似乎還想說,但頓了頓沒有說。我和立都知道這個“好”不是真的好,但還是不由自主的長舒了一口氣。雖然我們知道師父只是為了安慰我們才這么說,但只要大家都活著就是最好的。
熟悉之后,才發現這里和王宮的方方正正,和一覽無遺很不像,而是庭院深深,一進帶著一進,一弄接著一弄,似乎總也走不到盡頭。
進了我的屋子,竟然完全和雪寧殿里布置的一樣,有書房,佛堂和寢室。
有個怯生生的姑娘向我起了個萬福:“琉璃向姑娘請安。”
我的眼睛瞬間濕潤,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從前,又一切都回不去了。
“改個名字吧,琉璃易碎,你叫新顏可好”
立急著加入新軍營,在元府待不住。可師父讓立別急,先在府里住上幾日,熟悉中原的水土文化,再去也不遲。
府里的忠叔說著似乎永遠說不完的規矩制度,中原果然是禮儀之邦,我才明白有那么多敬語和請安的方式,只聽得頭暈腦脹。只因師傅坐在上席,我才不敢怠慢,努力撐大眼睛看著忠叔的嘴巴在一閉一合。
突然間一個爽朗的聲音響起:“聽說我有小師妹了?”
一個青色的身影閃入洗心亭,朗眉星目,顧盼間,眸子流光溢彩,仿若天神一樣俊美,身上有熟悉的青梅酒味道。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跌入他的懷抱,被高高抱起。
原來他就是師傅的大弟子,我的大師兄,覃復生,兩江巡撫之子。
師兄的懷抱很溫暖,我好久沒有被人這么溫暖地抱住,也緊緊地回抱住他,熟悉的青梅酒味道更是讓人沉醉。遂展開梨渦,對著他的臉忍不住滋滋親了兩下。
師父也笑吟吟地看著我們,說道:“復生這次辛苦了,一切還順利嗎?”
師兄看見師傅,立刻將我放下,抱拳向師傅行禮,才回答道:“所有槍支皆檢查過,均為德國原廠新貨。已與他們商定,我們會再試驗一周后,再付尾金。請師父放心。”
師傅拍了拍復生的肩膀,轉頭向表哥道:“立,你不是想報仇嗎?明天開始就到軍營報道,跟著我學槍。冬末,你大師兄回來了,以后,你就跟著他學習琴棋書畫,他無一不精通,比師傅強多了。”
我又順勢粘上了復生師兄的青色長衫。段營的臉上閃過一抹暗色,但只是一瞬,又平復如常。
復生師兄,復生師兄,元府總是回響著我的聲音。
學堂的生活開始了,只是沒有了南陽,沒有了太子哥哥,沒有了其他同學,只有我和復生師兄,但也很好。
高句麗崇尚柳體,覺得柳體飄逸秀美。可復生師兄不喜,堅持讓我練習顏體,他告訴我字寫的周正,人才能周全。顏體守拙,始為大學之道。
孔夫子喜歡教授帝王之術,復生師兄卻從不讓我看二十四史。他和我說,真正的英雄不屑于朝堂上的爾虞我詐,而是安邦利民,任由我信馬由韁地讀野史。他還說,四書五經已經不適應新的朝代了,需要讀海上奇聞志,讀君主論。
以至于,我后來天天捧著這些書,才知道世界這么大。在高句麗的時候,覺得中原就是一切。現在才知高句麗,中原和倭寇只是世界的一角。
復生師兄也住在府里,我每天早上在梅樹下看著復生師兄晨練,開心地遞上去擦汗的青色錦帕,一切顯得那么的歲月靜好。而師兄總是喜歡將我高高舉起,直到我發出聲聲尖叫,才放我下來。每天和我吃完早飯順帶檢查布置當日的功課,便去忙碌公事。
自從槍到后,府中再難見到師傅,段營和表哥的身影。復生師兄說他們都在軍營里演練新的兵器和陣法。
“那為什么大師兄不用去呢?”
“因為要陪小冬末啊……”師兄爽朗地笑道,仿佛清風明月般驅散了世間所有的憂愁。
每到月圓,師兄就會斟起青梅酒,抱著我,每次都只讓我抿一小口。
酒香,梅花,白,雪,月光……我仿佛又回到了雪寧宮,回到了母后身邊。
“真的嗎?”酒好香啊,我把自己又往師兄的懷里挪了挪。
“其實軍制只是一部分,最重要的還是政治體制。所以,軍事上師傅和靈毓師弟就夠了,我想改革政治體制。”
我似懂非懂的在旁邊問:“是君主立憲制嗎?”
師兄開心的摸著我的頭:“小冬末真聰明了。日本已經明治維新了,英國也早就改革,高句麗也淪陷了,下一個會不會是我們……”
我已經有點醉了,雖然聽懂師兄說的,但眼前仿佛出現了舅舅悲壯的倒地,出現了火光中白發母親和青衫君王。
轉眼,春去冬來,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師兄問我十六歲的生日心愿,我心里默默道,希望復生師兄和冬末永遠歲歲年年人相同。
立愈發的黝黑,很難想到,如陽光般白皙耀眼的表哥已經變成了渾身散發著殺氣的軍人。立以前總愛穿長袍,如今卻每日不離軍服,槍法在新軍中尤其赫赫有名,彈無虛發。他每個月會到元府看我一次,其余時間皆住在軍營。表哥軍階升得極快,他的努力和付出是其他人不能理解的。
但,只有我知道,亡國失家的痛已經刻在了表哥的骨子里,他有可能一輩子都會帶著這個傷痛負隅前行。
段營也不常見到,所有的軍務都是段營幫著師傅打理。段營雖是我在元府認識的第一人,可關系總是說不清的疏離,他看見我只是扯一扯嘴角,永遠是一身白衣,一襲白馬,不知為什么。可每個節氣帶高句麗的打糕和隨著我身量長開裁剪的合身高句麗服裝,從未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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