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主天下 第七章 拜師
突然,“撲通”一聲,將我的思緒拉回,整個隊伍一頓,一個黑衣人掉進了冰窟窿。只是一頓,一秒后,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大家繼續匍匐,避讓過那個位置,只是喘息聲更加的粗。
沒有征兆地,突然掃射槍聲響起。這一刻,我真正的害怕了,覺得自己所有力量都被抽走了,嚇得一動不動。
子彈打進了我面前的冰層,冒著裊裊白煙。一陣掃射后,又是一陣,我瑟瑟發抖。這時,突然感覺到一個軟綿綿的身體將我裹在身下,是琉璃姐姐。
琉璃姐姐如同以前每次握緊我的手一樣,在我耳邊說“別怕”,如同每一次在雪寧宮孤冷無依時,琉璃姐姐都會用她的笑語溫暖和平靜我的心。
這次槍聲響過,很久都沒有動靜。仿佛時間靜止了,一股粘稠的液體從琉璃姐姐身上流出,滴在我的身上,待我起身,我的琉璃姐姐卻動也不動,再也沒有睜開她琉璃一般的眼睛。
眼淚彌漫了我的眼睛,我好想大喊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每一個我身邊愛我的人都走了。
段營死死地摟住我的身體,用手捂住我的嘴巴,把我的哭喊聲深深地壓住。我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掌,他沒有掙扎,只是用力地摟著我繼續匍匐前進。
終于過了兩個時辰,我們來到了江的另一邊,也脫離了倭寇的機槍掃射范圍。
段營輕輕的對我說道:“冬末,我們到了,我們回家了。”
我剛想說話,才突然間發現自己一直在哭,嘴里一直咬著段營的手。
立也上岸了,他始終拖著琉璃姐姐的身體,沒有放手。到天亮,我們在江邊挖了一個坑,我唱起了琉璃姐姐經常唱給我的歌謠。
立重重地在一塊木板上刻了兩個字——“琉璃”。
當我們最后一次回首,我知道表哥再也不會笑了。
這里就是中原,就是白馬嘯西風的中原,有著桃花夭夭,蒹葭蒼蒼的中原。但大概我自己也沒有想象過吧,我魂牽夢縈的中原,卻如此猝不及防,在我最痛苦的時候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們一路向南,似乎走過了春夏秋冬那么遠,卻還是在中原的一隅,連山海關還不見蹤影。這里的人們不喜歡鮮亮的顏色,總是穿純色的衣裳,款式簡單;這里的人不愛吃泡菜,喜歡吃肉和燉菜;這里的人發音都是脆脆的,像桔梗。每次聽到我和立綿綿的發音,總有不禮貌的人會蔑視地道,高句麗蠻子。
我和立都沒有問過段營我們要去哪里,因為已沒有其他選擇了,短短的時間里我們都學會了服從,接受了在無能為力的時刻將命運交給別人。而我們能做的就是等待和相信命運的安排。
同是中原人,段營的口音除了清脆,每個語調卻向上揚起,讓人會不自覺的沉浸和信服。后來我才知道,一個北平城就是一個高句麗大小。南腔北調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今天沒有像往常那樣日夜趕路。段營帶著我們來到了一個澡堂。
澡堂這里有著可以噴出熱水的神奇的錐筒,捂住水,又放開水,熱水卻依然均勻地灑在我的身上。世界竟有此神奇的工具,如戲法一般。后來才知,這是西洋傳過來的花灑,中原也不是人人可以享受的。從宮破那日起,數十日我們只有用清水簡單的凈臉和擦手。現在面臨在熱水下,似乎所有的痛苦和煩惱都不見了,有一瞬間,仿佛重新帶回來我們對生活的溫度和熱情。
足足洗了半個時辰,外間臟破不堪的衣服已經悄然換成了一套素白綴梅的韓服。我捧起,在臉龐輕揉,仿佛是母親在我身邊。
換上了韓服,走到段營面前,深深的行了高句麗的大禮。我知道他的嘴角總是帶著嘲諷,卻有著極為敏感和不表露的心意。
段營只是淡淡的說道:“冬末多禮了”。他也換上了白色的長衫,白玉加冠,更顯不凡,細長的眼睛漠然,深不可測,閃爍著冰冷的光芒,仿佛拒人千里之外。
段營給立準備的是長衫,立穿上后,仿佛又是那個高句麗王宮中如陽光般的少年,可惜,卻抹不去他眉間的那絲戾氣。
我和立心中都知道謎底就要揭曉。果然,在清晨,北平的城墻如約而至,果然如想象中巍峨嚴肅。晨霧繚繞中,鐘聲陣陣,更顯肅穆。
馬車在一個匾額上題著“元府”的宅邸前緩緩停下。
這是一個很深的宅院,似乎和高句麗王宮一樣大,但不似王宮的紅磚金頂。這里的屋子是青磚白瓦,悠然雅致。我們跨過一個一個高高的門檻,終于在一間小院前,段營停了下來。
小院的門匾上題著“洗心亭”三個大字,字跡與王宮的三省殿一樣。
院內栽滿了梅樹,雖沒有皚皚白雪相伴,但恍然間仿佛回到了雪寧殿。
一個身高七尺,著黑色長袍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他的身材與王相似,卻神采奕奕,眼神炯炯,挺直的背,特別是眉毛如刀鋒一般漆黑濃密。
自我進屋,這個男子就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他的眼神熠熠,卻看不透是善意還是惡意。
我仰著頭,想起母親的話,遂綻放梨渦,甜笑作揖。
段營也抱拳行禮:“師傅。”
中年男子蹲下身子,把身量放下到與我齊高。他似乎很費力,不知道該怎么開頭。終于緩緩說出:“你是冬末?”
還沒等我回答,中年男子自言自語地說了句:“很像,很像你的母親。”一時,他的眼睛竟有些晶瑩之光閃爍。
段營總是在最合適的時候用最合適的方式出現。他上前一步,道:“師傅,這就是雪翁主,這是閔立,閔將軍的兒子。”
中年男子眼睛里晶瑩之光已經隱去,卻掩飾不住愁緒和悲傷,緩緩道:“回來就好,以后這就是你們的家。我和閔將軍,還有冬末的母親都是故知,會好好照顧你們的。”
“你們可以叫我元伯父,如果愿意的話,也可以像靈毓一樣,叫我師傅。”原來段營字靈毓,好一個鐘靈毓秀的少年。
立的聲音中驚訝帶著顫抖,道:“您是中原的元將軍?”
看著中年男子點頭,立不再猶豫,直接跪下:“閔立愿拜將軍為師父,只求能報國仇家恨。立愿加入新軍,學習武功和兵法。”
此刻的立,眼睛里都是懾人的光芒,仿佛終于在絕望中覓得了救生的浮木一般。這是他在宮破后第一次涌現出的渴望。
元伯父也看向我,我只能囁喏道:“我不想參軍……”
其實,我心里也知道高句麗是我的國,閔家和王宮皆是我的家,我需要像表哥一樣報國仇雪家恨,可真的無法說服自己加入軍營,過金戈鐵馬的生涯。
元伯父大笑:“冬末不用參軍,也可以做我徒弟,以后你就是元府的小師妹。你的大師兄琴棋書畫樣樣皆通,你就跟著他,將來做個女秀才也是極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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