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主天下 第六章 宮破
母親解下頭上的玉燕釵，放進我的衣服內側，幫我整了整：“冬末，這只玉燕釵是閔家的傳家寶，一定要保存好。”
我接過后，鄭重地點了點頭，聽她繼續道：“以后，要聽立表哥和琉璃姐姐的話，不要任性。”
我向母親鄭重地點了點頭，哭喊聲、救命聲、火燒聲、已經響起。母親匆忙帶著我們進入了佛堂，移開了蒲團。原來，蒲團的下面藏了一條密道。
母親讓琉璃姐姐和立先進入，然后緊緊地抱著我：“冬末，以后不要哭了，要多笑，記住，笑容是你最大的武器。玉燕釵一定保存好，不能給任何人，記住了嗎？”
我慎重地點頭，突然有不好的預感。果然，密道的門隨即被關上，母親并沒有隨我們進來。
“不要！不要！”我大哭道。
母親，父王，你們都在哪里？我守著門，不肯離去……我不信，這是我和他們的最后一面。
我們三人翻遍了密道，終于發現了一個機關，可以打開密道，立讓琉璃姐姐在密道里候著，帶著我出去。可整個雪寧宮已經空無一人，立帶著我到了王的寢宮乾清殿。
我和立伏在乾清殿的殿延上，靜靜的不敢發出呼吸……依稀傳來是南陽懇求的聲音，父王投降吧。又一個冷冷的聲音，是宋后，別求你父王，你父王臨死只去了那個賤人的宮中，還把密道留給了她，這時候早就護送她去中原了吧……那女人就是禍水！太子和南陽在你的眼中就不是命嗎？
父王的聲音很疲憊：“日本人不會殺你們的，他們需要你們來做傀儡王室，所以放心，不會有事情的……”
宋后突然間聲音激動起來：“你怎么知道，刀劍無眼……都現在了，你不穿王服，竟然換上了那個賤人給你做的青衣……你明明知道冬末那個野丫頭不是王的血統，竟然還保護著她！”
這些聲音如同匕首，剜得我心頭一陣一陣痛……突然間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立緊緊握住我的手。
宋后還在哭訴著，王似乎不再搭理她……
“你在干嘛，不要命了？為什么要放火？！”
“太子和南陽趕快走……”
我聽到了火燒木材的聲音，雖然看不見，我的眼前卻是王落寞的身影穿著青衣，突然間我聞到了梅花香，那是母親的味道。
我第一次聽到父王聲音里充滿這么多快樂：“你來了。”
我隔著乾清殿的殿延老遠，仿佛也看到了父王臉上的笑容，眉間的皺紋全展開了。
母妃什么都沒有說，但我似乎看到了她點點頭，擁入父王的臂彎里……于是，紅顏白發，青衣君王，隨著火焰慢慢的消失。
立拽著我回到了佛堂，躲回了密道。很明顯，倭寇也在宮殿放了火，地道里都是煙氣，我除了哭，就只能被拽著走。我們拼命地往前爬，等走出密道，再看到藍天白日的時候，仿佛已經過了一個世紀。
立拖著我和琉璃鉆出了地道。我們癱倒了很久，才睜開眼睛去迎接和熟悉這白晃晃的日光。
看著我們三人彼此臉都黑乎乎的，突然間，琉璃姐姐撲哧一笑，立和我也忍不住笑著彼此的狼狽不堪。人真是神奇的動物，陽光下我們都還活著在此刻就是最重要的事情，讓我們瞬間忘記所有的苦難和危險。
可不多時，立的笑容突然間僵住。順著表哥的目光，我發現數個黑衣人將我們團團包圍住。一個面如白玉的黑衣人快步走到我們面前：“冬末和立公子？”
“我是段營，受元大將軍之托，前來迎接二位。”我懷疑地看著這個自稱段營的少年，他和立歲數相仿，雖然言語和動作恭敬之極，但神情泄露了他的倨傲，嘴角總是帶著一抹嘲諷。可是他的臉，卻如書中所說的面如冠玉，所謂玉樹芝蘭就是這樣的吧。
立先反應過來：“如何讓我們相信你是元將軍的人？”
段營的嘴角扯了一扯：“你們還有選擇不相信的權利嗎倭寇已經攻陷了高句麗全境。”
是啊，這個時候，誰還對我們這三個無國無家的人感興趣。我學著平時看到的樣子，向段營和幾位黑衣人抱拳施禮，我沒有如同王宮禮儀再自稱雪翁主，而是道：“小女感謝各位俠士的救命之恩。銘記在心，永世不忘。”說完，我抬頭，堆出梨渦。
在沒有選擇的時候，聽從命運的安排就是最好的選擇。
段營怔了下，可能沒想到我會這么快就表示了親近。他沒有繼續言語……只是遞來了三套黑色衣服。
換好后，段營和我們布置了安排。
回中原唯一的通道是鴨綠江，倭寇已經在江上布滿了防線。我們須等到遮月之夜，才有機會渡江到中原。
一連六天，月朗星稀。我們只能躲在樹林里，靠干糧和溪水為生。整整六天，我和琉璃已筋疲力盡，可看段營和其他死士卻無變化，依舊神色如常，立也不禁對他們起了敬意。
我已經喪失了所有的情緒，就是隱藏著，不論干糧多么難吃，我都和自己說一定要吃下去。我知道，這里所有的人性命相關，我的失誤會賠上所有人的性命。
終于到了第七夜，開始飄起連綿小雨，月亮也終于累了不再照亮大地，恰好是我們渡江的最佳時機。
出發前，段營一再的告誡大伙，湖面已結冰，如果遇到冰窟窿，任何人不可以發出任何聲音，以免暴露……還有，如果任何人被巡邏的機槍掃射，也不準發出任何聲音。
“這是軍令，聽到沒有？”段營的眼神熠熠。
所有的黑衣人都立正表示聽令，我們也點頭。雖然沒有人說，但我也感覺到，所有的黑衣人，包括段營都把我圍在中間，大家都在用生命守護著我。
第一次知道北風的凜冽，仿佛刀割一般掠過我的臉頰，伴著雨滴，我冷得直打哆嗦。周圍一片寂靜，只有我們的呼吸聲和衣服摩擦江面的聲音。遙遠處似乎傳來了倭寇的軍歌，飄飄蕩蕩，竟然讓人錯覺出一絲溫柔。
不知為什么，雖然是日語，但我覺得自己聽懂了，他們大約是在唱著櫻花，唱著思念，唱著遙遠的、日出的地方……可我突然間在歌聲中仿佛回到了我的雪寧宮，回到了溫暖的母妃身邊，看到了寂寞的王。這次，我一定要讓王坐下，我要撫平他眉間的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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