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孤狼 第三十五章 降落
太陽落山的時候,臨河城外十大股渠兩側一排排大鍋前依然是扎堆燒火的百姓——傅大帥為了打日本鬼子,要燒化黃河水請天兵天將。于是,全城的百姓都動員了,更確切的說是全城的大鍋小鍋都動員。這些吃飯的家伙全搬到十大股渠渠岸的土灶上,成大車成大車的柴火也運了過來,一時間十大股渠上炊煙裊裊、熱水騰騰,水渠里的冰塊都撈起來燒化,一鍋鍋熱水傾倒在水渠里。
“怎么樣了?”騎兵團長劉春方問自己手下的兵。騎兵團已經不騎馬了,專門劃了小羊皮筏子在渠里檢查。按照海軍的要求,水里不得有冰棱,不然飛機降落要出事。
“沒有冰。沒有冰。”幾個小筏子回報,燒水燒了七八天,附近的樹林子幾乎砍光了。
“劉團長,還是半夜三點的時候再檢查一次吧。”清華航空系畢業的王仁也站在渠岸上。波音314水上飛機的著陸場是他負責選的,他本來擔心要在黃河岸邊挖一條水渠,不想臨河縣城外全是灌溉用水渠,這些水渠又寬又長,化了冰便是最好的著陸場。
“好。王先生先回去歇息吧。這里就包在我身上了,飛機真來出不了事。”劉春方是一個典型的綏遠漢子,個子不高,其貌不揚,但一騎上馬便英武非凡。
“行。”王仁點頭。太陽馬上落山,渠里的冰也全燒化了,剩下的就希望飛機不要迷路。這是朱洪元、陶亨咸兩人的事情,他們已經找到了一臺柴油發動機,以防備導航電臺電池不足。
“傅司令,這是貨物清單,如果沒問題,香港那邊今天晚上九點起飛。”臨河縣城縣衙,鐘前功把剛剛收到的電報遞給傅作義。
電報上全是代號,而代號代表什么全背在鐘前功腦子里,他在給傅作義之前小心的用鉛筆批注了。傅作義先看電文,再看他在一側的鉛筆批注。這便是海軍對自己的援助,也是海軍交的保護費和租借費——海軍將在綏遠租借一塊地方建一個無線電導航站,導航站的安全由海軍人員負責,租借地的安全則由傅作義負責,另外他還要協助提供油料或者煤炭,以供無線電站的發動機使用。
“鐘兄弟,這小胖子是什么炮?有多大口徑。”通用機槍容易理解,可代號為‘小胖子’的炮傅作義就不懂了,鉛筆只是注解‘小口徑后膛炮’。小口徑,口徑到底有多小?
“這個,”鐘前功也不清楚小口徑到底有多小。他在德國還是陸軍的時候,小口徑一般是指37mm以下的火炮,調到海軍有一次六英寸艦炮都被李孔榮叫做小口徑火炮。“傅司令,我也不太清楚。但看六門一連、十八門一營的編制,我覺得應該是75mm口徑的山炮。”
“啊。75mm?”傅作義倒抽一口涼氣,一直負責此事的陳炳謙也吃驚,“德培兄,沒有弄錯吧?那可不是小口徑后膛炮啊!”
“我覺得沒有。”鐘前功拿過傅作義手上的電報又細看了看,最后發現一個問題,他指著二號機的貨物清單說道。“二號機裝了八百五十發炮彈就裝不下了。我想炮彈一定是在五公斤以上,應該在75mm左右的火炮,最不濟也有57mm。”
“好,太好了。”即便是57mm山炮,傅作義也非常滿足。現在也就101師有一個營的太原產75mm山炮,新31、新32師根本就沒有炮營。海軍現在援助一個營十八門而非十二門山炮,拆散一分,這兩個新編師都有山炮營了。
傅作義這邊高興,全然不知因為錯過了五原保衛戰,李孔榮已經削減了對他援助數量。如果是一個月前援助,火炮數量說不定就是一個團五十四門。不過大炮好送炮彈卻難運,每門炮按照國內慣例即便只配一千發炮彈,加上木制包裝也有八噸的重。假設一架飛機能裝八噸,那也要飛五十四次才能把五萬四千發炮彈從香港運過來,三架貨機要一個月才能運完這些炮彈。目前為了減少物資運量,連通用機槍用的毛瑟彈都由受援者自己解決,以節省運量。
“香港晚上起飛大概什么時候能到這里?”陳炳謙也高興壞了,他越看鐘前功越是笑。
“大概七八個小時吧。”鐘前功又把電報交給了傅作義,道:“傅司令再看一下,沒有問題我就回電香港,讓他們馬上出發了。”
“什么問題都沒有!”傅作義沒接電報,倒是給鐘前功遞上一支三炮臺,他知道鐘前功抽不慣本地的土煙。鐘前功接過煙要打火,傅作義卻刮著火柴,雙手籠著火點了過來。他當即退后兩步,道:“這哪里敢當啊。我自己點,我自己點。”說罷開始打火。
“怎么不敢當!”傅作義送了上來,用不容拒絕的語氣道:“我的人關了你一個,你們卻送我一個營的山炮,我點個火怎么都不行了。”說罷就給鐘前功點上了煙。
“哈哈……”陳炳謙在一邊笑,“培德兄,你們援助我們這么多好東西,這是對我們最大的鼓舞啊,五原城我們一定要從日本人手里搶回來的。”
“可惜就是太遠了。”傅作義親自點的三炮臺怎么抽都覺得更醇香。對于援助,鐘前功不由說了一句實話。單面兩千公里的航程,一個晚上雖說能飛到,可回去也要一個晚上,飛機是要檢修的,一個月下來最多飛十次,運不了多少東西。
“能運來就好。”傅作義也在抽煙,他今天晚上已經不打算睡了,他要看看海軍援助他的小口徑后膛炮。“黃河如果開凍,運到蘭州也是可以的,那里近,可以走水路把東西運過來。”
“運到蘭州能保密嗎?”鐘前功就是從蘭州來的,他當然知道蘭州更近。
“運來的東西可以保密,飛機就……”傅作義記得前幾天清華大學的那個學生向自己描述過飛機尺寸,翼展居然有五十米之巨,十大股渠兩側三十米內的樹木土丘全要鏟平。這么大的飛機飛到哪里都引人注目,保密怕是不可能的。
傅作義想著大飛機,香港島南面的瀑布灣,夜幕下三架波音314水上貨機正準備起飛,領隊的一號機四個引擎暖機已有半個小時,儀表、機翼、襟翼、副翼的張線也都全面檢查過了。黃漢光戴著耳機,注意著塔臺的指令。想到要重回中國,他這個當初要被常凱申槍斃的中隊長不免有些激動和擔憂,如果飛機故障不得不迫降國統區,自己被國.軍抓住還要槍斃嗎?
“螞蟻一號、螞蟻一號,可以起飛,可以起飛了!”沙沙的電噪聲中里,塔臺給予了‘可以起飛’的命令。黃漢光當即回神,他大聲道:“螞蟻一號明白,螞蟻一號明白。起飛。”
“是,長官。”飛機運輸如螞蟻搬家,貨機的代號全是螞蟻。黃漢光一說起飛,副機長當向窗外示意——水上飛機沒有機輪無法剎車,暖機時為防止移動要靠船拉著。
“起飛!”一切已經就緒,黃漢光推下節流閥,發動機轟鳴更劇,即便帶著耳機也嘈雜無比,而機身在水面滑行的同時不僅震顫,這種震顫似乎也傳導到了駕駛盤儀表的指針上。黃漢光擔心儀表出問題時,卻發現不是儀表在震顫,而是自己和副機長在震顫。飛機在海面上越滑越快,隨著發動機‘嗡’的一聲,身軀一沉,飛機的震顫忽然間就停了。因為夜色黃漢光看不到外面,但經驗告訴他飛機已經起飛了。
肚子里裝了六門美式m1榴彈炮、一百挺mg34機槍、還有五百具火箭筒的一號機確實起飛了,它寬達四十六米的機翼緩緩掠過海面,如同北返的大雁一點一點上升,飛離早就燈火璀璨的香港本島。緊接其后的是二號機和三號機,它們追著一號機的航燈北飛。站在塔臺上見三架飛機全消失不見,曾國晟道,“給目的地發報,螞蟻已經起飛。”
“要來了吧?”傅作義沒睡,半夜三點鐘他呆不住了,也把鐘前功喊了起來。不過他不是直接喊,而是先煮了一鍋羊肉讓陳炳謙問王仁那幾個大學生吃不吃羊肉,等學生過來了,又關心的說你們鐘長官醒了沒有,醒了就一起吃羊肉。雖然委婉,可鐘前功一起來就看到傅作義眼里的期盼——35軍孤懸綏遠,物資補給非常苦難,重慶運過來太遠,晉西又得罪了,海軍平白給這么多重武器,他覺得一切都很虛幻。四千里路送大炮,這可能嗎?
“這要問洪元了。”鐘前功笑了笑,看向正在大口吃肉的朱洪元,他和陶亨咸兩人負責導航。
“德培大哥,信號一切正常。”朱洪元趕緊把嘴里的羊肉吞下。
“飛了多久了呢?”鐘前功沒有什么食欲,剛起來他一點也不餓。
“那邊是九點一刻起飛的,飛了六個小時十八分鐘了。如果沒有偏航,還有一個半小時左右。”王仁答道,因為是第一次降落,他心里實在沒底那個導航電臺能不能把飛機引來,他記得教授曾說過夜間飛行是非常危險的,即便有無線電導航也很容易出事。
“報告!”無線電員福建佬陳阿貴沖了進來,“收到螞蟻信號,半小時后抵達。”
“這么快!”一屋子人全驚得站起。陳炳謙最為激動,他手里的煙都掉了。
“那我們得馬上去十大股渠點火。”王仁第一個反應過來要做什么。
“對,得馬上去點火。”傅作義也道,他當即大喊道:“勤務兵,快備車。”
黃河正在結凍,外面的天格外冷,傅作義生怕會把這些大學生凍著,早就備好了大車。鐘前功卻知道城里離十大股渠的距離有七八里,黑燈瞎火半個小時很可能就到不了。“還是騎馬吧。我和王仁先去,剩下的人負責聯絡。”
“也好。那就一起去。”傅作義也套上了羊皮襖子,打算親自去十大股渠。
“司令也去?”陳炳謙本以為他去就行了,沒想到傅作義也去。
“海軍的弟兄遠道而來,我當然要親自迎接。不說廢話了,馬上走。”大門一開,外面的寒氣讓人禁不住屏住呼吸。一身戎裝的騎兵團長劉春方已經站在外面了。傅作義看著他道:“飛機要來了,你騎馬快,馬上以最快速度去十大股渠,讓他們馬上點火。”
“是。”劉春方知道事情要緊,一邊答應一邊飛身上馬,動作快捷如風,上馬后轡頭一拉,那馬便‘律’的一聲就跑遠了。
“我們35軍劉團長騎術不敢說第一也是第二。”見鐘前功幾個看呆了,傅作義解釋道。他先讓人扶鐘前功、劉仁上馬,待他們坐穩自己才翻身上馬,一行人急急出了臨河縣城。
城外寒風更烈,沒走多遠鐘前功便覺得手腳全凍僵了,但他還是強忍著希望早點趕到十大股渠。可惜他還是晚了,離十大股渠還有一段路的時候他便看到那邊的火光,更看到了一架大得嚇人的飛機正低飛掠過被火光照耀的水渠,它這次低飛只是想熟悉著陸場,飛到了火光的盡頭又緩緩拉起,然后在星空中開始轉彎。第一架飛過,第二架、第三架也跟著飛過。此刻渠道兩邊負責夜里燒火的百姓全嚇傻了,好在之前就說過,傅大帥燒化河冰是為了請天兵天將來打日本鬼子,這些百姓都沒跑,只是個個跪下磕頭了。
“我滴娘勒!”劉春方跑到水渠不過十分鐘,渠上的火剛剛點著沒幾分鐘,轟隆隆的聲音便從天上傳下來,緊接著是飛機泰山壓頂般掠過水渠,它的馬嚇得急抬前蹄,差點把他掀了下來。
“司令,飛機!好大的飛機。”在鐘前功前面一些的陳炳謙也看到了掠過水渠的飛機,他激動的喊了起來。
“是。我看見了。”傅作義早就看到了,他眼睛盯著飛機一絲也沒挪開,哪怕飛機飛上只有月光的星空。現在飛機拐過彎,又一次掠過水渠,這次不再是掠過了,它是要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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