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秋離的語氣森寒,帶著濃濃的殺意,跟在身后的山虎聽了,想了想說道:“要不,我去一趟庫倫?把這幫畜生一個個的挖出來!”
唐秋離搖搖頭,說道:“虎子,不用你親自去了,反正燒了唐家窩鋪的關東軍士兵,就在戰俘營,遲早會查出來的,欠下的血債,必須要償還,走吧!”
車隊沿著來時的山路回返,遍地荒草的故園逐漸遠去,最后消失在一片暗青色松林的掩映之中,唐秋離的心,悵然若失,也許,今生再也不會回到這里,他對山虎說道:“虎子,倘若回定邊,這件事兒誰也不能說,免得我黃大爺他們傷心,就讓定邊的父老鄉親,心里留個念想吧!”
車隊駛入了三岔河鎮,已經是夕陽西下時分,按照唐秋離的吩咐,并沒有去麻煩當地的駐軍,也沒有去麻煩當地的縣政府,就在鎮上,找了一家小旅店安歇,一別幾年,重新回到三岔河,在唐秋離和山虎的記憶之中,那時候的三岔河鎮,是方圓幾百里的經濟、文化、政治中心,如果當時唐家窩鋪的孩子,能跟隨父母來三岔河趕集,高興的跟過年差不多,回來之后,能在小伙伴面前炫耀好幾天!
現在的三岔河鎮,比起當初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還是一條長長的土街,兩邊是買賣鋪戶,區別最明顯的,是懸掛著膏藥旗的日本人居所,橫沖直撞的日本浪人。全都不見了蹤影,街上來往的人們的臉上,帶著喜氣。不時看到一隊師士兵,邁著整齊的步伐,從街上巡邏而過。
小鎮子、小旅店,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逸,旅店的老板,雖然沒有見過大世面,但看到一溜四五輛吉普車。車上還都是一些當兵的,穿著軍便裝,也看不出來是多大的官兒。但人人氣度不凡,尤其是為首的那個頭發斑白的年輕人,顧盼之間,身材懾人。知道來的客人身份不一般。滿臉堆笑的把唐秋離一行人迎接進來,高聲招呼幾個伙計們,帶客人去房間,準備飯菜,盡顯東北人的熱情。
等唐秋離他們進了客房之后,五十多歲的老板,叫過來一個眉眼很是機靈的伙計,趴在他耳邊嘀咕幾句。伙計便飛快的跑出去,胖胖的老板。看了看四周,他還是很奇怪,那個年輕人,看年紀不過才二十多歲,怎么就白了頭發?
晚飯是普通的東北家常菜,但酸菜燉豬肉粉條兒,還有一大碗醬燉松花江白魚,卻讓唐秋離和山虎兩個人,胃口大開,“虎子,酸菜豬肉燉粉條兒,我倒是經常吃到,梅婷她們也變著樣兒的給我做,但醬燉松花江白魚,可是多少年沒有吃過了!”唐秋離一邊往嘴里扒拉菜,一邊對山虎說道。
山虎的吃相,比唐秋離還要兇猛,嘴里塞滿的豬肉,含糊不清的回答道:“可不是咋的,這么多年,走南闖北的,吃過的東西不少,可就是覺著,沒有咱們東北的菜順口,你看這白魚多新鮮!我敢說,撈上來不到一天!”
十幾個人正吃得暢快,這時,從外面進來一隊士兵,到了店里之后,采取了戒備的姿態,為首的是一名上尉軍官,還有一個穿著便衣的年輕人,旅店老板急忙迎過去,低語幾聲,然后,朝著唐秋離他們一努嘴兒!
其實,這一隊士兵,還離著旅店老遠的時候,就被特衛們發現了,報告了山虎,山虎暗自贊賞,“沒想到,三岔河的駐軍,警惕性很高啊!反應也夠快!”
見士兵進來,山虎小聲說道:“小秋,看來是三岔河的駐軍,發現了陌生的武裝人員,警惕性蠻高的,這不,找上門兒來了!”
唐秋離非常滿意當杜駐軍的警惕性,也是,四五輛車,一群明顯是軍人的陌生人,還帶著武器,如果當地的駐軍,再沒有反應,反倒是自己最憤怒和擔憂的事情,“虎子,你去應付,別把我露出來!”他低聲對山虎說道。
那名上尉和便裝年輕人,手按在腰間的手槍上,走到唐秋離他們面前,上尉客氣但警惕的詢問到:“我們是三岔河鎮警備部隊,請問,你們是那部分的?請出示證件!”在上尉詢問的時候,那個便裝年輕人,銳利的眼神兒,不斷的打量十幾個人,在他看來,這群人十分的危險,每個身上,都透著喋血的氣息,來歷不簡單!
山虎站起身,把證件掏出來遞過去,上尉打開證件一看,當時就大驚失色,急忙立正敬禮,“報告長官,師東指第十二旅三岔河警備連連長王世全,正帶零部隊盤查陌生人,請黃長官訓示!”
在師部隊里,恐怕山虎的名氣,不比唐秋離小多少,誰都知道,在師長身邊兒,有一位身手高強的警衛大隊黃山虎大隊長,那可是個傳奇性的人物,人的名兒、樹的影兒,“狂虎”的大名,人人皆知!
這名上尉不認識山虎,但證件卻卻假不了,那個便裝的年輕人,可就不一樣了,剛才,店里的油燈光搖曳不定,光線昏暗,沒有看清楚,等山虎站起來,他馬上認出來了,也是上前一個立正,“報告黃大隊長,師調查處駐三岔河調查組組長曲世強,正在協助王連長執行公務,請長官訓示!”
“沈俊的手下,難怪一臉的警惕!”山虎暗自嘀咕到,“王連長、曲組長,就別客氣了,我這次到三岔河來,是執行秘密任務,可警告你們兩個啊,別暴露我的行蹤!”他聲音不大的吩咐到。
駐軍士兵快速的離開了,山虎對唐秋離說道:“小秋,劉副師長的部隊,非常不錯啊!沈俊那家伙的手下,都遍布東北各地了,好家伙,連三岔河都有個調查組,不簡單!”
唐秋離小聲說道:“我更看中的,是這家旅店的老板警惕性,我估計,咱們一進旅店,他就打發人去報告了!虎子,特衛沒有發現嗎?”
山虎笑笑沒吱聲兒,心里卻暗自嘀咕到:“當旅店那個小伙計兒出去的時候,兩名特衛緊隨其后,一路跟蹤,一旦發現對小秋不利,馬上采取行動,連這點兒本事都沒有,特衛也沒存在的必要了!”
這一夜,唐秋離難以入眠,東北的大火坑,燒得暖洋洋,可躺在上面,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白天看到的一切,那泯滅在荒草叢中的家鄉,一陣陣刺痛他的心,往事一幕幕在腦海里回映,點點滴滴匯聚成波濤洶涌的大海,在內心呼嘯奔騰,攪動他煩亂的思緒,似乎,更有一個期待,在遠方召喚自己!
輾轉反側,一直到天蒙蒙亮,唐秋離才朦朧睡去,在睡夢之中,卻清晰的夢到了往昔的許多,一覺醒來,睜開眼的時候,他被窗外白茫茫一片,刺痛了雙眼,原來是下雪了!
急穿衣起床,旅店的院子里,碎粉般搖落的雪花里,山虎和特衛們,已經完成了每天必須要進行的訓練,見唐秋離出來,山虎光著腦袋,蒸騰騰的熱氣散發著白霧,笑著說道:“小秋,見你還睡著,就沒喊你起來,看來,今天怕是走不成了,你看這雪,差不多都封路了,他娘的,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就下得這么大!”
“不,虎子,咱們按照原計劃走,不在三岔河耽擱!”唐秋離搖搖頭,不容置疑的說道。
山虎猶豫一下,按照這種天氣情況,趕路是很危險的,尤其是去南滿的黃泥河,更是山路崎嶇,加上一場看不出來停下的大雪,但他沒有再爭辯,他知道,小秋為什么急著走,暗自嘆口氣,對特衛們下達了吃完早飯就出發的命令!
車隊離開三岔河鎮,冒著時而碎粉細搖、時而漫天飛舞的雪花,頂著呼嘯的北風,一直往西南方向疾馳,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格外的大,遠山近樹,都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在唐秋離的記憶里,還是頭一次看到,東北冬天的頭場雪下得這么大,跟寒冬臘月的大雪差不多!
越是接近黃泥河,唐秋離的臉色越是陰郁,山虎看在眼里,只能在內心里替他難過,卻沒有任何語言來安慰此時的好兄弟,只是吩咐駕車的特衛,把車開得平穩一些。
兩天之后,車隊終于到達了南滿的黃泥河地區,而今年的第一場雪,也下了整整兩天,還沒有晴天的跡象,在一個住戶不過二十幾家的小村子里,車隊停下來,再往前,就沒有可以走吉普車的路了。
唐秋離跳下車,對山虎說道:“虎子,部隊就暫時在這個村子里休息一下吧,誰也不要跟著我,我一個人去就行!”
山虎默默的點點頭,沒有說話,轉身從吉普車里,拿出一件棉大衣,披在唐秋離的身上,帶隊的特衛分隊長急了,怎么能讓師長一個人進深山老林呢?
他剛要開口反對,山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漫天飛雪,山林皆白,一個背影,顯得那么孤單,走在大雪積滿的山路上,逐漸在視野里模糊,山虎和十幾名特衛們,就站在雪花里,看著唐秋離一步步的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