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繞路送了顧轍,還意外聊了一會兒,陸探幽到家稍晚了一些。
她父母昨天就在電話里得知了錄取結果,早已抽出時間、在家里好好擺了一桌。
尤其陸謹明事業繁忙,今天特地推了,公司里的會都讓總經理幫他主持。
因為心情好,他還特地開了瓶二十年的茅臺,女兒還沒回來,就斟上了一小杯。
朱盈盈忍不住勸:“最近熬了多少夜,你還親自督促研發部那點事兒、老是視察實驗室,養著點肝吧,別喝了。”
陸謹明被妻子一提醒,肝似乎真就微不可查地疼了一下,他覺得不吉利,沒好氣地諱疾忌醫:
“我平時不都是應酬么,哪有喜歡喝了?今天高興,難得開一瓶,就喝三小杯,你別掃興!”
說著,他看了看手腕上的康斯坦丁,暗暗責怪起司機,心中暗忖:“離開學校不遠就能上濱海高速,又不會堵,算算時間也該到了,都超了十幾分鐘了吧。”
事業心重的人都特別守時,陸謹明這方面也很是敏感。
好在車終于到了,女傭遙控打開花園電動門后,立刻把最后幾個要趁熱的菜布好、揭掉不銹鋼保溫罩。
陸謹明這才沒再糾結,立刻親自迎到別墅門口(不是花園門口,只是房子門口),摟著女兒往餐廳里走。一邊還回頭隨口問司機:
“又不是周一周五,大中午地還堵?”
陸探幽聞言連忙主動交代:“不關劉叔的事兒,是我接了個順路的同學,看天下雨,特地讓送到家的,稍微晚了幾分鐘。”
“哦,顧轍是吧?前陣子教你填志愿那個?”陸謹明這才沒說什么,拉著女兒到餐桌邊坐下,幫她倒了杯香檳。
一旁的朱盈盈原本沒在意,聽了丈夫和女兒的對話,反而留了個心:
“是么?我記得那孩子挺有禮貌的,不喜歡給人添麻煩。原先搭咱家車都是半路下的,今天居然讓你繞路了?他家什么樣?”
她也不算八卦之人,這才適逢其會問兩句,否則平時早就打聽了。
陸探幽本能有些心煩意亂,下意識美化了一下才轉述:
“他家還不錯吧,今天送到他家店里——他爸開漁業公司,母親開酒店,做海鮮燒烤的,聽說口碑很好,畢竟是自己家的供應鏈……”
天地良心,重生前的顧轍,在和陸探幽聊起自己家境時,絕對沒吹過那么大的牛,最多就是把真實情況稍微加倍一下。
但陸探幽又往上貼金、結果就成了超級加倍。
顧家的漁船加店面,總額也就勉強過百萬,還欠著一半貸款呢,勉強算是小康之家,如果按揭斷供,那就妥妥跌回溫飽階級了。
超級加倍后,給人的印象就直奔凈資產三五百萬去了。
朱盈盈聽了后,心中感覺就不一樣了:
難得女兒跟那顧轍一向關系不錯,知根知底那么多年了。雖然跟自家至少還差一位數,但也不算很窮了,要是顧轍本人爭氣有前途,這份交情未必不能放任幽幽自己發展……
想到這兒,朱盈盈便仔細打聽起顧轍的情況來:“那顧轍今年考怎么樣?最后錄取去哪兒了?”
陸探幽太了解自己的母親了,本想稍微說兩句就岔開話題。
沒想到母親這次居然不再追問家境、而是問起了顧轍的強項,她立刻就理直氣壯了:
“顧轍比我高二十分呢,而且他還有當初化學省決三等獎的高考加五分。所以雖然跟我一樣進東海大學,但他肯定能進竺可楨學院。
那是32的本碩連讀,表現好的話,拿到邱成桐獎學金,后面那加2的碩士,還有可能去斯坦福當交流生。”
陸探幽也不管八字還沒一撇,先把顧轍可能達到的高度,都吹噓了出去。
說完之后,家中的氛圍果然融洽了不少,陸謹明和朱盈盈都沒再拿女兒交朋友的事兒指手畫腳。
朱盈盈還多留了個心,準備過陣子等時機合適,去實際暗訪一下顧家的情況。
反正顧家店面的地址、只要問一下司機就能問出來,倒沒必要直接問女兒了,她知道女兒不喜歡被監控的。
懷著這個心思,朱盈盈旁敲側擊地問了一下顧轍后續考試日程之類的問題,陸探幽不疑有他,也都說了。
朱盈盈暗忖:“最好還是找個顧轍在家的日子,到他家的店去吃一頓,這樣才能看出盡量多的真相。
既然那孩子后續一陣子會去省城,而幽幽跟咱過了月中就要出國考察散心,暑假結束才回來,那就索性等到八月底吧,也不差這點時間。”
朱盈盈并不知道,如果她這兩天就殺到顧家的店鋪去摸底,顧轍的家境就徹底穿幫了。
但是,她偏偏多給了顧轍一兩個月準備時間。
陸探幽在山珍海味與皮卡第香檳的煎熬下,艱難維持著自己朋友圈的形象。
與此同時,顧轍的家中,只有粗茶淡飯,以及那些賣不出去即將不新鮮的小鯧魚、黃魚、肉質干癟挑剩下來的生蠔,自家烤一烤或者油炸,就把一家人的午飯對付過去了。
就這,顧轍還不能準點吃飯,而是先幫家里處理了一個多小時的食材、幫忙炸魚,耗到快下午兩點,店里午餐的客人都走了,沒生意了,自家人才能吃賣剩下的邊角料。
如果陸家人能開上帝視角、到后廚暗中觀察的話,看到顧轍套著圍裙、拿著炸油條一樣的長筷子炸魚,肯定會驚掉下巴——這就是大小姐說的家里有三五百萬資產的優等生?
但不管怎么說,顧家吃飯的氛圍,卻是很融洽的。
顧轍那張東海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一度讓褚秀和顧海峰拿在手里翻來覆去地看,看著看著就哭了,哭著哭著又笑了。
之前的緊張似乎已是過去時,最難的日子也到頭了,大家眼中看到的都是希望。吃著吃著,話題也漸漸輕松日常起來。
“小轍炸魚炸得越來越好了,要是再把烤的火候掌握了,以后繼承這家店都沒問題。”父親顧海峰顯然是個低情商,因為兒子的廚藝見長,居然這樣夸人。
可惜,這話顯然是觸到了褚秀的逆鱗,她氣得直接就放下碗:
“會不會說話呢?好不容易大喜的日子,不會說就閉嘴!誰要他繼承店了,好不容易出個高材生,是要干大事的!等他真出息了的那天,我這店直接倒閉了都行!”
顧海峰立刻又不吱聲了,埋頭吃炸小黃魚。
顧轍也是饅頭爬滿黑線,不過好歹他已經知道要怎么應付這種情況:“媽,你也別氣,爸只是不會說話。至于我炸魚的水平,確實提高了嘛。
我也不是為了練廚藝,這也是練化學實驗練的。炸魚炸得好,某些化學實驗也做得好,說不定還能幫助我過幾天考竺可楨學院呢。”
褚秀聽得一愣一愣的,也就顧不上訓斥丈夫了:“做炸魚,跟化學實驗有什么關系?”
顧轍也只好硬著頭皮往下隨口編:“當然有關系啦,油炸就是美拉德反應嘛,要控制美拉德反應的羰氨產物,關鍵就是溫控啊。
在扶桑有個叫‘早乙女哲哉’的,炸了五十年魚才總結出‘油其實就是一種能量載體,不同比例的混合油可以給炸魚帶去不同層次的反應’。
這說白了,不就是利用了混合脂類有機物的比例、來調節發煙點嘛?我們平時說的油溫,換算成化學定義就是一成三十度。五成油溫開始冒煙、針對的是初榨花生油。
如果換成更健康更不飽和的椰子油、甚至橄欖油,三四成油溫就冒煙了。我別的不敢說,單說對各種比例混合油的煙點掌握,絕對比早乙女哲哉都專業。”
顧轍絕對沒瞎說,剛才中午吃炸魚的客人,都說今天的特別好吃。
他也真沒刻意練廚藝,完全是為了后續的實驗考試,會用到這些有機油脂溫控分離的知識,他怕三日不操手生荊棘。
褚秀雖然聽不太懂兒子說的,但看他那舉重若輕的語調神色,就覺得很驕傲。
至少不用擔心兒子胸無大志了。丈夫亂說話的事兒,也被她拋諸腦后。
顧轍見狀,也趁母親心情不錯,從錢包里掏出一疊錢。
“媽,這里是兩千塊,我這幾個星期,抽時間做券商宣傳賺的,我還留了一千多零花,這些你先拿去,但愿能幫家里一把、把這個月的按揭缺口先補上。
你放心,我這幾周只是試試水,我已經找到一條路子了,起碼能用一個暑假,后面兩個月的收益,至少比這個月再漲五倍十倍。”
顧轍這也是隨機應變,他原本沒打算拿錢出來的。反正目前賺的這幾千塊,還不足以徹底解決家中的按揭問題。
但是回家之后,看到父母的熱切期盼,漸漸好轉、樂觀的心態,顧轍覺得有必要給父母先多吃一顆定心丸,免得他們的關系愈發惡化。
貧賤夫妻百事哀吶。
褚秀當然是頗為驚訝,還不肯收:“這個月的按揭,怎么都還得清的,下個月再說吧,你去省城肯定也要花銷。”
顧轍只好把他跟滬通證券明州二部簽的合同、提成細則、他目前手頭一部分的客戶資源名單,添油加醋跟褚秀仔細說了,保證還有一大批單子這個月之內就能搞定,只是讓她注意保密。
看兒子規劃得這么周密,一看就非常可靠,而明州人也都算腦子比較開放的,對新事物接受也比較快,褚秀懸著的心總算是徹底落地了。
她心思也轉得快,愣了半晌之后,居然對丈夫說:“都怪你!要不是你老是不著調惹我罵你,兒子至于那么急省出錢來讓我們安心么!
本來他都畢業了,又那么懂事,還要經常出遠門,該先給他買個手機的!從今天起,你別再做不靠譜的事兒,我也不罵你了,咱好好的,兒子賺的錢他也好安心自己花。”
顧海峰當然無話可說,唯唯而已。誰讓家里到了這步境地,是他一時失察買了高價漁船導致的呢。
顧轍見狀,總算是松了口氣:這算是徹底把家里的不安因素,從根子上穩住了。他也好放心出遠門去考試。
此后兩三天,顧轍在家里好好休息,養jing蓄銳。
眼看快到特招考試的日子了,顧轍收拾好幾天的行李,坐長途大巴奔赴省城方舟市。
這段日子里,券商那邊發郵件宣傳的活兒,顧轍自然是讓陸探幽再幫他盯幾天。
反正如今是新一輪的撒網期,短時間內不會有什么目標客戶打電話進來,只要上網群發郵件就行,一個人也能搞定。
抵達方舟市后,顧轍在東海大學紫金港校區附近找了家便宜些的酒店住下,當天就遞交了熟悉場地的申請。
02年的東海大學新校區周邊,還算是荒涼的遠郊,沒什么配套設施,物價倒也低廉。50塊以下的帶窗戶單間,都能輕易找到。
東海大學方面接待特招考生的工作人員也很負責,下班前就把手續辦完了,給了顧轍一張通行證,第二天就能憑證件去化科院的指定實驗室練手。
當天晚上,顧轍在賓館樓下的小面館點了一碗外賣的青菜面,然后打開一大罐干炸小黃魚,加了幾條在湯里稍稍泡軟作為蓋澆,就把晚飯對付過去了。
魚是母親非要他帶的,但也是他自己親手炸的,特地炸得非常干,犧牲了一部分口感,以便多保存幾天——jing通化學的他,可是深知夏季環境下油酸腐敗的殺傷力。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顧轍腦補著這些信念,把青菜黃魚面吃完。
次日一早,他早早出門,隨便吃個幾個菜包,按照地圖直奔化科院的實驗樓,沒想到還有其他考生比他還早。
化科院二樓一共十幾間實驗室被劃出來、作為特招生考試的考場。顧轍到的時候,至少其中七八間都有人在了。
有些考生還很熟的樣子,三五成群在那邊聊天討論,看起來就是高中階段便熟識的。
鎮洋中學倒是另外還有五六個理科比較強的考生入圍,但都是其他班的,大多還不是化學特長,顧轍也不太熟,所以他今天只是孤身一人赴考。
他剛熟悉了一會兒場地、熱身了一些基本操作,他這間實驗室里另外幾組考生也到了,還來了一個東海大學的實驗輔導老師,作為本組監督。
顧轍稍微聽了一會兒那些人的閑聊,就意識到他們居然都是方舟二中畢業的考生,其中有一個居然還在去年的奧賽省決階段拿到了省二等獎,比顧轍當時的三等獎還高一些。
那幾個考生也驕傲地問了顧轍來歷,得知是鎮洋中學的之后,立刻就笑道:
“鎮洋中學啊?你們學校那個張銘命真好,考個全省第12,都能選送國家集訓隊、直接拿保送。我去年考全省第9,都還只是二等獎,早知道當初不接受方二的提前批特招了,還不如留在老家讀三年呢。”
顧轍知道自己是開了掛的,他也不想得便宜賣乖,就不懟人了。
他只是不卑不亢地說:“張銘是張銘,我是我。”
那省二等獎聞言微微色變,心中暗忖:一會倒要看看這家伙實驗操作基本功如何!是不是打腫臉充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