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我全都要

第15章 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

在陸探幽善解人意的開導下,顧轍也不禁被勾起了回憶,想起了那件對他余生都頗有警示意義的往事。

對他的肉身而言,這件事只是半年前發生的,記憶清晰也是應該的。

但對他的靈魂而言,這已經是24年前的事了。從16歲到40歲,他還能記得這么清楚,可見都要成為人生座右銘、刻進DNA里了。

顧轍深呼吸了幾口,徐徐道來:

“……上學期,我化學校內賽、市預賽都是第一,張銘兩次都排我后面,但最后省決他反超了我,拿到選送國家集訓隊的資格、直接保送,這些你都是知道的吧?”

陸探幽點點頭:“這些我知道,金老師也說過。我還知道你市預賽之后,忽然就放松了對化學的復習,尤其是別人都在突擊實驗,你沒突擊。還回來補英語、語文。我還奇怪你怎么忽然就心態崩了,不堅持到底。張銘不就是贏在堅持到底了么。”

顧轍聞言,自嘲地苦笑了一下:“他確實是贏在堅持到底,但事情沒那么簡單。我當時心態崩,是因為去年的市預賽,我們明州全市都有點懈怠擺爛,連卷子都懶得出了,當時用的跟省城是一張卷子。

結果考完后,我特地去了解了其他用省城卷的考生的成績,發現我這分數雖然在明州是第一,甚至在除省城外的其他北部三市也是第一。

但是把省城方舟市考生的成績、尤其是方舟二中那些變態加進來之后,我直接就跌到十幾名開外了。而按照制度,只有全省前四名能選送國家集訓隊、拿到保底保送。

當時我語文和外語還太差,覺得既然保送無望,不得不高考,還是早點割肉止損補短板,市預賽后到省決賽前那兩個月,就沒怎么練實驗部分。”

陸探幽驚呼:“方舟二中怎么會這么強?我們第一還不如他們第十幾名?”

顧轍聳聳肩:“其實不奇怪,方舟二中本來就是強隊,從96年開始就年年有人進國家隊、最后在IMO/IPHO/ICHO全球總決賽上拿金牌。

到了99年、也就是我們這屆升高一那屆,省廳為了繼續做大做強,特批方舟二中設置了一個競賽實驗班,可以面向全省提前批特招數理化競賽尖子。

這種情況下,差距肯定會進一步拉大。到我們這屆,全省其他學校的選手,本來就是三年前方舟二中掐尖挑剩下來的。”

陸探幽雖然知道這些都已經過去了,但聽到這兒,還是不由自主為顧轍而緊張,隨后又想到了一點不合理之處:

“這不對吧?如果方舟二中的人真那么強,張銘市預賽時豈不也就最多全省前十幾名?省決他怎么能進步那么多?”

顧轍自嘲地哂笑:“他其實也沒進步多少,最后是全省第12名,進的國家集訓隊。”

陸探幽:“你不是說只取四個人……”

顧轍喟然長嘆:“那次省決之前,省廳對各市的備賽情況進行了視察調研,最后發現各地消極比賽的氛圍都很濃厚,尤其是市預賽時用了省城卷的那些地方。

很多人都跟我一樣的心態,覺得努力了也拼不到保送機會,索性直接躺平擺爛了。省廳發現情況不對,為了維持賽事活力、緊急下發內部文件,定了一條原則,或者說潛規則:

通知各市局,從當年開始,原則上各科省決賽不允許單一地區和學校的考生壟斷出線名額。必要時可以增加一個省一等名額,確保最后一名給教育落后地區考生當安慰獎……”

顧轍提到的這個政策,其實后來很多省都有,未必會作為明面上的文件出現。但在東海省,確實是02年第一次出現的。

畢竟割韭菜的都知道不能刨根挖,否則就躺平擺爛了。

國乒也知道遇到弱旅的時候要故意放水一兩個球,不能零封,這樣其他國家才愿意把乒乓球這項運動繼續玩下去。

陸探幽細細梳理了顧轍話中的曲折,恍然驚呼:“所以……張銘真是運氣好啊!他等于是踩了千金市骨的政策紅利?上面要拿他樹典型、給外地考生以繼續玩下去的信心?”

顧轍擺擺手:“也沒必要這么說,我現在也早就想通了,并沒有不服他。至少我得承認,張銘語文、外語成績比我好,所以他不用擔心‘競賽投入jing力太多耽誤高考備考’。

其次,在別人都絕望割肉止損的時候,他堅持到底,這也是意志的勝利,機會只給有準備的人,‘哪怕天上掉餡餅,也得早起才輪得到你撿’。

而我在這事兒上,屬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撐不下去了’。省決結果出來后那兩個月,我整個人都悔恨得跟夢游一樣,覺得自己錯過了一個億似的。

每天睡覺,都夢到當時剛熱播的那個電視劇里的鏡頭:命運用霰彈槍指著我的腦袋,朝我大吼: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

前陣子,我邁過那個坎之后,總算洗心革面,把‘機會只給有準備的人’這個座右銘刻進DNA里,我后續的人生都會這樣咬死目標、死不松口的。”

顧轍重生前還真就做到了,前世的他,除了高三奧賽、高考這兩道坎受到了重挫,但后來他整個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凡是認定一個目標,確認方向沒問題,那就Allin,把目標咬斷氣為止,不死不休。

那么慘痛的教訓,人一輩子有一次就夠了。但凡出現第二次,就是對自己的余生不負責。

當然,前世的他,也是花了好幾年才徹底邁過這道坎的。如今重生了,可以跳過中間的曲折,直奔心理素質的“完全體”。

而陸探幽當然不知道這些,今天聽完這一切,她才恍然大悟,自以為找到了真相,把顧轍短時間內變化巨大、忽然變得成熟了很多,都歸結到這一點上。

“真是恍如隔世啊……當年他給我的印象,就只是學習好、有韌勁有干勁,但是論思想成熟,還未必有我成熟。現在經歷了這些波折,難怪全方位都比我優秀了。”

陸探幽心中如是激蕩著,覺得自己臉色肯定在發燒,只好把臉繼續朝車窗的方向扭,心怦怦直跳。

好在,這種密閉曖昧的環境也沒持續多久。

輝騰在濱海高速飛馳,哪怕繞了路,原本公交車要開兩個小時的路程,還是二十分鐘就到了。

隨著離開高速、重新融入熙攘的車流,陸探幽連忙捋了一下秀發,調整好心態:“還把你放老地方么?都高考畢業了,再這樣沒必要吧?那也太不夠朋友了,看天色都要下雷雨了。”

顧轍有些恍惚,仔細回憶了一下,才知道陸探幽在說什么。

原來,重生之前的他,因為不擅社交、怕被有錢同學看不起,不想讓陸探幽看到他家那種老舊的漁村民居。

以至于高中三年,搭陸探幽的順風車回家二十幾次,但沒一次是敢直接讓對方把車停他家門口的。

顧轍每次都借口“不能麻煩對方繞路,所以在陸家和顧家之間那個分岔路口停一下,最后那段他自己走回去”。

偶爾天氣實在不好、下大雨大雪什么的,陸探幽出于體貼非要送他到家,他就再找個更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母親比較嚴厲,非常擔心我早戀影響學習,被她看到我讓女生送我回家,我會挨揍”。

如此一來,陸探幽也就不會再堅持了。

不過,這個借口似乎也隨著高考的結束,不能再用了——就算再擔心兒子學習的家長,也不至于在兒子已經考上C9級別的大學之后,繼續以早戀為理由痛揍吧。

天公似乎也不作美。如今是盛夏,大部分時間非常晴朗,唯獨午前時常有雷雨,此刻正是這種情況。

所以,面對陸探幽再次伸來的橄欖枝,顧轍飛速想了想,立刻做出了決斷:“謝謝,那就在你原先放我的路口,稍微往西拐一兩百米就好。”

“原來你家住那兒?說具體點唄,拐都拐了,肯定要送到門口啊。”陸探幽心中愈發好奇。認識顧轍這么多年了,終于能知道他家具體住哪兒了。

然而,顧轍還是舉重若輕地回避了這個問題,只聽他不卑不亢地說:“沒有,原先你送我,都是下午放學嘛,我當然要回家了。今天才要中午,我爸媽都是最忙的時候,家里根本沒人。”

陸探幽愈發好奇:“那你是去……”

顧轍:“去我媽店里。”

陸探幽恍然:“想起來了,原先問過你家里做什么的,你說阿姨是開飯店的。”

顧轍聽了,自己都覺得好笑。

重生前那個年少、自尊心敏感的自己,真是不忘在關系好的女同學面前、給自己的家境貼金呢。

明明父親只是有一兩條破漁船,非要吹得似乎有一整支船隊似的。母親當時只是擺個燒烤攤,買店面還只是存在于計劃中,但是被女同學盤問起,就說是開飯店的。

好在,如今也不算謊言了,母親褚秀兩年前終于攢夠錢買了店面,現在算是游擊轉正規了——雖然,按照原本的發展,如果沒有顧轍開掛還按揭,半年后母親的店還是會被銀行收走拍賣。

想到這兒,顧轍對于還貸幫母親保住店面的想法,愈發堅定了。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也是自己少年時吹的牛、面子的遮羞布,是有特殊意義的。

顧轍腦內胡思亂想著,車已經到了地方。顧轍還沒開車門,就看到母親穿著圍裙沖了出來。

此刻還不到11點,還沒到吃午飯的高峰,所以店里沒什么生意。

家里還貸壓力那么大,母親自然急于攬客。加上做小生意的人眼尖,老遠看到有豪車要減速靠邊,便拿著海報菜單喊:

“老板吃海鮮燒烤不?全鄞城找不到比這兒更真材實料的了,咱家是漁港直供,吃過的都說好。”

顧轍倒是沒料到會這樣,因為他家的店也是有雇服務員小妹的,往常這種事情都是服務員出手。

但這也沒什么,大大方方面對就是。

顧轍連忙下車:“媽,是同學順路送我回來,下著雨呢,出來干嘛。”

他一邊說,一邊孝順地先把母親拉回屋檐下,拿過旁邊掛著的一塊抹布,幫母親撣掉剛剛落在背上的雨水。

陸探幽原本倒是沒打算下車,也沒準備遇到顧轍的家人,只是想送他到門口。

聽顧轍喊了媽,她出于禮貌,倒是不好直接閃人,便也跟著下車,打了聲招呼:

“阿姨好,我是顧轍的同學,我叫陸探幽。顧轍人真好,這次高考填志愿,他又幫了我不少,否則我都不敢填東海大學。”

褚秀下意識打量了一下陸探幽的長相,眼神里立刻充滿了一種欣賞、贊美而又感慨的眼神,但是完全沒有驚訝:

“是小陸……陸小姐啊,快進來,還麻煩你送小轍回來,多不好意思。真是大家閨秀,我一眼就認出來了,小轍的初中畢業照上不就有嘛。”

顧轍的家人,都沒有見過陸探幽本人,但褚秀絕對是知道兒子的這個女同學的存在的。

畢竟陸探幽初中時跟顧轍同桌兩年,他回家肯定會多多少少提起這個存在。

而初中畢業時,父母也都會問起“你們班有沒有其他人考上鎮洋中學呀”,這種時候顧轍只要回答,就免不了指著畢業照告訴父母、哪個是陸探幽。

褚秀三年前在兒子畢業照上第一次看到陸探幽時,就驚為天人,印象極為深刻。

三年下來,陸探幽壓力大、專注學習、距離運動員退役也多隔了三年,起碼比初中畢業照還豐滿了十幾斤,反而沒那么顏值巔峰了。

所以褚秀看到她時,才完全沒有為其顏值驚訝,只是知道“自己的兒子怎么可能配得上這么優秀還知書達理的大小姐,多看幾眼都折福”。

說完客氣話之后,褚秀自然免不了邀請:“難得來一趟,快午飯了,賞臉吃一口再走唄,讓司機也進來歇歇。沒什么不能吃的海鮮吧?先烤一打蠔兩條金鯧魚嘗嘗,鄞城你絕對找不到更好吃的……”

陸探幽當然不好意思,畢竟今天才第一次見到顧轍的家長,而且她要是不回家吃飯,還會被家里盤查。

不過褚秀姿態那么低,連“賞臉”這種詞都說出來了,顯然是知道她的家境,陸探幽也怕對方敏感、覺得她看不上。

情急之下,陸探幽飛速思索了幾秒,笑容溫婉地說:“阿姨您真客氣,顧轍也是,太不拿我當朋友了,居然不告訴我這家店就是你們家的——這兒我也路過好多次了、都聽我爸公司的人說這兒味道好。

不過我今天真是家里準備好了,下次一定——吶,前天顧轍還和我說,要請我們這些考上東海大學的同學,聚餐吃燒烤呢。我一定讓他在這兒請,否則不算數。”

褚秀聽了,也覺得面子和禮數都有了,便沒再堅持,滿眼欣賞地送她重新上車。

隨著輝騰開遠,褚秀才嘆了口氣:“唉,大戶人家的小姑娘,就是懂禮貌,又漂亮成績也好。你也是夠爭氣了,是爸媽對不起你。”

顧轍簡直額頭爬滿黑線:“媽你瞎說什么呢,我有同學有朋友,要你們對得起對不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