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次堅持下來,霍毅銘也沒了辦法。后來又接了一個電話,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索性就不管溫承御,轉身離開了。
他的腰椎受到劇烈的撞擊和壓迫,導致腿部的神經也部分受到壓迫,腿上完全沒了直覺。醫生給與的正確建議,是希望他可以在兩周左右開始復建,可眼前,也才不過一周多的時間。
溫承御沒有聽從醫生的建議,他更不會告訴所有人,他沒有時間,愿意繼續等待下去了。
他在護工的幫助下,試著從巨大的玻璃暖房里,從這一頭慢慢移動到對面去。一遍下來,額頭和身上都積攢了厚厚的汗珠。護工看不下去,主動提出讓他休息,“溫先生,我能理解你想要盡快恢復正常的心情。可是從醫學的角度上,你現在的狀況是不適合做復建的,對身體”
“那是我的事。”溫承御開口打斷護工的話,雙手架在兩邊,咬著唇,任由頭上的汗珠大顆大顆地掉下來,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起身邁步的同時,一把拂開了護工的手,聲音從牙縫里蹦了出來,“你可以先休息,接下來,我自己來。”
護工臉色一緊,急忙追了上去,“溫先生”
“別跟過來!”
一聲怒吼,愣生生讓護工站在了原地,一動不敢再動。
正糾結的不行,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護工只覺得身體一抹身影的靠近。回頭去看的時候,就見一個面帶淺笑的女人,挺著一個肚子站在了自己身邊。
沒等護工說話,她急忙豎起食指放在嘴邊,輕聲地“噓”了一下,隨機笑了笑,靠近護工壓低聲音輕聲說,“你好,我是他的太太。這里有我,你先去忙別的吧。”
護工一陣驚訝,低頭看到來人挺著實實在在的孕肚子,又看看不遠處一瘸一拐掙扎著朝前走的男人,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臨走前還不忘交代她,“你是病人家屬,要多勸勸他。他現在正在恢復期,是不適合做復建訓練的,對身體不好。”
見對方誠摯地點點頭,輕輕地說了聲“謝謝。
再扭頭去看的時候,那個堅持要自己走路,雙肩架起來,一瘸一拐走了好遠,唇間“呼哧呼哧”喘息的男人,冬日的天氣,在暖房了只穿了件白色的休閑衫,后背上早就被汗水浸透了一片。
她輕聲走了過去。
男人只以為她是啰嗦的護工,沉沉地說了聲,“滾出去!告訴霍毅銘,我不需要任何人幫我!”
卻沒回頭看上一眼。
話音剛落,他的身體一歪,迅速朝著前頭倒了下去。身后的蘇江沅猛地捂住了嘴巴,腳步急急地跟了上去,又見男人咬著牙,及時穩住了身體,一滴汗水順著額頭,“吧嗒”一聲掉了下去。
“滾!”聽到腳步聲的溫承御,又一次大吼了一聲。
傲嬌矜貴如同溫承御,這樣狼狽的時刻,他不愿意讓任何一個人看到。
蘇江沅沒吭聲,一路緩步走了過去,快走到男人身后的時候,身前的溫承御忽然僵住了身體,一步都不動了。
味道。
氣息。
都是有關于蘇江沅的。
那些熟悉的感覺,一下下朝著他逼近,近在咫尺。
溫承御有些遲疑地轉過身,瞇著眼睛看著忽然出現在自己跟前的女人,有一瞬間的怔忪。
詫異,了然,躲避。
而同樣有震驚表情的,還有蘇江沅。
尤其是當她的視線落到溫承御那張臉上的時候,眼神幾乎來不及掩飾。
那次她也只不過躲在門邊,偷偷地只看到了個溫承御的背影。當時她也只是知道,他的一條腿受了傷沒了知覺。之后也多少聽芮嬈說過,他的面部也受了一些傷。
可當她真的看到的時候,著實被嚇了一跳。
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傷口,幾乎遍布了他的整張臉,因為正在傷口結痂時期,,慢慢恢復期間,又是處在溫室里,所有沒有紗布纏繞。如今沒了遮掩,所有的傷口,就那么大刺刺成現在蘇江沅跟前,壓根看不到這張臉的主人,曾經是多么驚為天人。
巨大的事實難以消化,蘇江沅忍不住長長地倒抽了一口冷氣,下意識地抬手捂住了嘴巴。
天啊,她的阿御怎么
她所有的表情變化,都沒有逃過溫承御的眼睛。瞬間,他的眼神黯淡了下來,也不過片刻的功夫,男人忽然收回視線,頭也不回地就想急忙往前繞。
“阿御!”
蘇江沅幾步跟上去,一把從身后將男人抱住,眼淚瞬間流了下來,低低的喊了聲,“阿御”
柔軟顫抖的身體貼上來的那一刻,她已經鼓起來的肚子就貼在他的身后,溫承御神奇般地,居然能感受到母子兩個瞬間激烈地跳動聲。
“為什么要跑?”
直到男人安靜下來,蘇江沅才松開手,繞到男人的身前,抬頭看著他的眼睛,“我都已經來了,不是嗎?你最丑的樣子我已經見過了,你最狼狽的樣子,我也見過了,現在再逃避,你覺得還有意思嗎?”她仔細地看著這個多日不見的男人,從眉眼都神情,緩緩地抬起手,手指從那些傷口的上方一點點滑過,眼淚“吧嗒,吧嗒”掉了下來。
“傻瓜,我不是覺得如今你的樣子害怕,而是心疼。”心疼她的阿御,在那些她不知道的日子里,到底經歷了多少她難以想象的艱辛和煎熬。
她哭著,情緒開始一點點釋放出來。
“溫承御,我愛你啊!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種不能接受你發生糟糕狀況的妻子嗎?我們一起經歷了那么多事情,為什么你不能像是我相信你會愛我一樣,相信我對你的感情不會發生改變?”她說著,哭聲漸漸大了起來,“溫承御,我們是夫妻啊!你和我發過誓的,不管是健康還是疾病,我們都要在一起的不是嗎?”
她淚眼婆娑地看著他,心里是難以自持的難受。
她不知道她哭的,究竟是溫承御的傷和遭遇,還是自己多日來備受煎熬的心情。
“你知道我這些日子究竟是怎么過的嗎?我每天都在想象,睜開眼睛醒來,眼前就是你的樣子。你會輕聲跟我說,蘇蘇,我回來了。可是每一次,我得到的都是你的杳無音信。阿御,你知道等待的滋味嗎?你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和你究竟是不見,還是陰陽兩隔,那種痛苦的心情嗎?”
她一聲聲控訴著他的無情,聲嘶力竭,“溫承御,你知道我有多難受嗎?”
溫承御喉頭哽咽,看著自己跟前泣不成聲的小女人,只覺得自己的心里,像是一把利刃一下一下用力切割著似的。
“蘇蘇”一聲輕喊,如鯁在喉。
溫承御所有刻意隱忍的情緒,終于在面對蘇江沅眼淚的時候,瞬間崩塌。他抬手按住女人的后腦勺,用力壓向自己,低頭抱住她,用力吻了下去。
蘇江沅流著眼淚,仰著頭閉上眼睛,默默地承接著男人的攻勢。
他一邊努力保持著身體的平衡,一邊一遍遍用力親吻著懷里的女人,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喊著她的名字,“蘇蘇,蘇蘇,我的蘇蘇”
那一吻,包含了男人太多的情愫。
有激動,有思念,有愧疚,更多的,是滿腔濃濃的愛意。他一直細細的糾纏在她的唇畔,溫柔輾轉,似乎在用這樣的方式,發泄著自己的情緒,表達對她心疼的歉意一般。
好久之后,兩個人才氣喘吁吁地分開。
直到額頭抵著額頭,兩個人的呼吸親密地糾纏在一起,兩顆一直漂浮不安的心,似乎才找到了歸屬,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對不起。”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鼻尖,柔聲表達著自己的歉意。
她輕聲了一聲,抬起手用力圈住男人的胳膊,一手從脖子里拉出一樣東西來,遞到男人的跟前去,氣息還有些不穩地說,“你說過的,這東西是準婆婆留給準兒媳的。你送出去,就沒有收回的道理。那既然你堅持給了我,就是認定了我。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你第一時間把我推出去。溫承御,我就真的不要你,也不等你了。”
男人眼神流轉,閃爍著某種異樣的星光,半晌才抬手拿過項鏈,細細的隔著一層透明的水晶撫摸著里頭鑲嵌的戒指,低聲說,“我保證,絕對不會再離開你。”
她還掛在他的脖子上,紅著眼掉著眼淚,咬著唇有哭了出來,一邊低低的喊著他的名字。
“阿御。”
“嗯。”
“阿御,阿御。”
“嗯?”
“阿御,阿御,溫承御。”
“蘇蘇,我在。”
她終于再一次沒出息地忍不住哭了出來,聲音毫不顧忌地越發加大。
“嗚嗚”
真好。
老天垂簾她,終于把她最愛的男人還給她了。
這一生,她終于有機會和他把過去的事情解釋清楚,彼此都從里頭解脫出來。再也沒有任何心結束縛地相親相愛,彼此糾纏,一輩子相互扶持著到老,到死了。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