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你的功勞,現在賊兵已經被剿滅,不用擔心危險,老漢會把你做的事到處說說,給你揚名,你既然學武,有些名氣才好。“
第二天一早那騎士告辭離開,向伯卻不急著休息,頗為興奮的和朱達說了幾句。
學武的出路或者是官軍或者是江湖,不管那一條,如果能早些揚名,總會走得順利些,如果到處傳揚你勇悍強壯,記在相關人等心中,招募錄取總歸會有個方便在。
“師父,你去大柜那邊報信,是說那河邊賊兵是你自己殺的嗎?”看到向伯點頭,朱達又問道:“鹽棧大柜那邊會不會守密,這件事會不會到處亂說。”
“大柜那邊口風很緊,不然也做不了這么大的生意。”
“師父,賊兵首領還沒抓住,消息萬一傳出去肯定會有風險,那大柜再怎么保密,如果是徒兒殺賊的消息說過去,大家都覺得新奇,保不齊就會亂說,到時候會惹禍上身,師父,咱們現在還不能有任何的大意。“朱達說得慎重。
向伯琢磨片刻,搖頭笑著說道:“你說的有道理,那就不說了,咱倆這師徒倒過來才對,我一個五六十歲的老漢,還不如你想得周到。”
這幾天向伯也是連軸轉下來的,吃過早飯就要去休息,臨睡前對朱達和周青云說道:“你們準備準備,明天把那個丫頭送回家去,耽誤了這么久,那丫頭家里父母不知道著急成什么樣子。”
聽到這個,不光是周青云興奮,連朱達都有些激動,在這十二年的人生中,他還沒出過遠門,能去那繁華的鄭家集,看看白堡村之外的天地,這可是大好事,何況昨夜自己還想過這個。
中午回家做飯時候,朱達特意和女童秦琴說了,秦琴早晨又因為想家哭了一場,聽到這個立刻高興的拍手,要說這秦琴的確是古怪精靈,高興過后居然又是擦起眼淚來,朱王氏連忙過來安慰詢問,只聽女童抽泣說道:”叔叔嬸子和哥哥對我這么好,我都舍不得走了。“
“那就不走了。”朱達笑著說道。
話音未落,秦琴立刻瞪大了眼睛說道:“舍得,舍得,沒什么舍不得的!”
敢情這女孩在那里裝哭,這等裝大人孩子氣的狡黠讓眾人都是忍不住笑,女童秦琴滿臉通紅的低下頭,怎么也不敢抬頭。
下午向伯醒來后直接去了李總旗家,兩人聊過,晚上值夜卻不用三十個人,只留下了十個人,其他人回去休息,這個決定讓村民們歡欣鼓舞,雖說巡夜值守是關乎自家安危的事,但隨著天氣越來越冷,辛苦難熬也是實在的,何況這些日子一直沒什么事,大家都已經懈怠,李總旗這么順應民意,大家當然樂得從命。
村里去過鄭家集的人不多,向伯恰好是一位,從白堡村去鄭家集不是隨隨便便就去的,來回將近三十幾里路,要在外面過夜,對這個時代的平民百姓來說可是大事,從朱達那邊知道出行安排后,他的父母雖然擔心卻也無可奈何,現在他們當真是管不了朱達了。
一早起來,朱達就在整理行裝,清點要攜帶的東西,他沒想到自己會這么興奮,居然和個真正沒出過遠門的少年一樣,早晨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等出門的時候,母親朱王氏卻紅了眼睛,雖然和女童相處沒幾天,可她對這個古怪精靈的小女孩很喜歡,就這么分開還真舍不得,秦琴也做出一副戀戀不舍的表情,不過朱達一看就看出來是假裝的,只能苦笑著假裝看不見。
朱達和周青云背著包袱,而向伯背著竹筐,筐里放著一些干糧行李,不過這筐主要用來裝秦琴,女童雖然能走幾步,卻不能指望長途跋涉,還要人來背著,朱達和周青云依舊拿著木槍和弓箭,匕首隨身佩戴,只有向伯自己帶著刀,別看是一老三少,憑他們的武力,完全可以自保。
去往鄭家集的路是沿河向南十里,然后渡河再向西走五里左右就會到達,只是這條路不怎么好走,沿河的路不是官道,而是人踩馬踏出來的小道,坑洼崎嶇,路中還有雜草,走著走著甚至要分辨下才能找到路。
“現在年景不好,除了貨郎攤販會到處竄竄,村里各處都很少外出,連帶著河邊來的人也少,這路一年到頭估摸著都沒多少人走。”向伯邊走邊說,一方面是排解行路的枯燥無聊,另一方面則是給朱達他們講解傳授,這些見聞看似淺顯,可知道的人很少。
至于為什么不走官道,向伯也有解釋,走官道要繞遠,更有一點,筐里的女童秦琴不好解釋,如果被什么人盯上總歸麻煩,過了夏米河之后再上官道,遇到麻煩的可能會少一點。
朱達聽得很仔細,他對道路兩邊觀察的很仔細,心里印證著向伯的話,還有那二十余年的回憶,當年他也曾路過這邊。
離開白堡村幾里地之后,路愈發難走不說,周圍看著還有些荒涼,雖然也有收割后的田地,可看著明顯不如村子附近的整齊,按照向伯所說要再走半個時辰才能看到另一個村子。
“師父,這邊靠著夏米河這么近,怎么不多開些水澆地,多收成難道不好嗎?”朱達忍不住發問。
周青云滿臉懵懂,此時筐口沒有蓋蒙布,女童秦琴也好奇的探頭,他們都不知道朱達問的是什么。
向伯瞥了朱達一眼,搖頭苦笑著說道:“誰不知道水澆地收成好,可哪有那么多人開荒耕種,家家就這么點人,話說回來,你要是開墾成熟地了,難道又能賺到便宜,不是租子要加,就是被人奪了去,一來二去的,誰還會花費這個力氣。”
軍戶只有長子能繼承家業,這就導致家里人丁始終不會多,沒有人力就談不上開荒耕種,加上這水澆地的熟地是上好田產,軍戶小民根本沒可能保住,自己能想到的,肯定也有人想到,但試過之后沒有意義甚至吃虧,自然就會放棄了。
看看不怎么整齊的田壟,一看就是年久失修的引水溝渠,再想想這禁錮積極性的軍戶屯田體制,朱達只能想到“落后”兩個字。
再向前走不幾步,一直在筐里探頭探腦到處亂看的秦琴尖叫了聲,直接縮了回去,她這動靜把幾人嚇了一跳,向前看去,發現干草叢中有一具尸體。
剛看到的時候,朱達還以為是那賊兵的尸體被人撈上來了,走近后才發現不是,這尸體看著頗為恐怖,但還是能看出死了有段時日,更不要說距離河邊有個幾十步。
朱達和周青云如臨大敵,向伯倒是無所謂的樣子,還解釋了幾句:“如果在白堡村周圍,一有尸首,肯定會報官,至不濟也會就地埋了,可這邊是兩個村的交界,麻煩誰也不愿意管,就變成這樣子了,沒什么稀罕的。”
說到這里,向伯嘆了口氣感慨說道:“都說世道太平,只不過是圈在一處不知道外面,看著無事就覺得太平,我出去運鹽來回,也就是十幾二十里路,這等尸體總是能看得到,各村鹽販坐商在外面行走,隔幾個月就能聽到遇事遭難的,要是太平,怎么會死這么多人。”
即便是聽不懂的人,也能聽得出向伯語氣里的凝重,大家沉默著向前走了段,又探頭出來的秦琴突然喊道:”北邊又有煙冒出來了。“
“看來韃子又在北邊活動,說不準什么時候就要打進來,你們說這是太平嗎?“向伯悶聲說道。
沒等朱達和周青云接話,秦琴脆生生的回答說道:”我爹說就算韃子破口進來也不用怕,他們就是為了搶東西,到時候能進城的進城,躲進山的躲進山,韃子在咱們大明呆不久,早晚都要走,等走了再回來就好。“
眾人都是愣住,向伯和朱達都是啞然失笑,這秦秀才的話也沒說錯,不過被小女孩用稚嫩的語氣說出,有趣又可愛,只有邊上的周青云撓頭弄不懂大家說什么,為什么笑,很是苦惱模樣。
“朱達,我從前聽人說,咱們大同的讀書人要么就是死讀書的酸子,要么就是能當軍師的厲害角色,這丫頭的爹搞不好就是厲害的。”秦琴的插話讓向伯心情大好,笑著打趣。
“師父說的沒錯,能教出這么聰明的女兒,當爹的肯定也差不了。”朱達笑著附和說道。
朱達倒是挺想見見這秦琴的父親,在這個時代,能把女兒教成這個樣子的人物肯定不簡單,最起碼會很有趣,走著想著,思緒卻飄散開來,他知道這是嘉靖年間,可當年從沒認真學過歷史,對這個時代發生了什么根本沒有任何印象。
“似乎挺太平的”剛有這個念頭就被自己否掉,似乎是看什么戲說的影視才有這個印象,這可做不得準。
“未卜先知”指望不上了,誰能想到會有今天,要知道有今日,當年在學校和社會上又怎么會懈怠放松,只會抓緊時間學習和自強。
事到如今,只能抓住自己能抓住的,當年的技能和見識還是記得不少,在這個時代還要努力的習練自強,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走著走著,朱達的步伐變得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