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一哭,朱達和周青云都是手忙腳亂,即便算上那些年,朱達也沒有哄孩子的經驗。
“看來這孩子被綁了沒太久。”
“你怎么看出來的?”
“不然不會哭的這么大聲。”
廢話兩句之后還要安慰孩子,或許女童意識到自己安全了,所以嚎哭的肆無忌憚,這更讓人心煩意亂。
“你家是哪里的?”“你爹娘呢?”“你怎么被抓的?”朱達連續提了幾個問題,可女童自顧自的大哭,根本顧不上回答,到最后他也急了,壓低聲音吼道:“再哭,壞人就來抓你了。”
最后還是這句話管用,女童硬生生憋下了哭聲,只在那里抽噎抽泣,這邊停了哭聲,朱達和周青云都松了口氣,這安撫孩童不哭的過程居然比剛才的生死搏殺還要吃力。
“帶著孩子回去?”周青云問了句,朱達剛要點頭,卻看到了那具尸體,他略一猶豫后說道:“把刀給我,你讓孩子背過身去,不要看這邊。
“你要回頭,壞人就來了!”順口還要威嚇句,女童實在是嚇壞了,聽到這個,當即乖乖的背轉身去不看,周青云卻不住的好奇回頭。
朱達拿過那柄刀之后,深吸了口氣,用這刀在那漢子的脖頸大動脈上狠狠切了下去,當刀刃接觸到這人脖頸的時候,本已經“死去”的“尸體”突然睜開了眼睛,朱達沒有停手,鮮血在切口處噴灑而出
他這個動作把周青云嚇了一跳,他那個角度可看不到“尸體”睜眼,心想朱達對死人下手算怎么回事,周青云動作太大,連帶著女童也要好奇的回頭,周青云連忙制止住。
“人都死了,還要再殺一遍嗎?”
“萬一沒死呢,求個保險。”朱達沒好氣的回了一句,他不想現在解釋細節,也沒那個時間,朱達此時背后全是冷汗,心想自家果然沒有任何經驗,不然還真被對方裝死蒙混過去。
但這個賊兵沒太有暴起傷人的可能,最多就是泄露消息,這賊兵睜眼時候已經被先前虛弱很多,就連動脈噴血的勁頭也沒那么猛,因為他傷口失血太多,即便朱達和周青云沒有發現,這賊兵的下場也很可能是失血而死,但牽涉生死仇殺的事,容不得任何僥幸。
想歸想,動作沒有停,朱達開始搜檢這個賊兵的尸首,他也不懂什么法子,索性把尸體上的衣服脫了個精光,然后忍著惡心仔細搜檢,周青云看得咋舌,索性轉頭不看。
賊兵身上套著三層外衣,都是打著補丁的袍服,應該是搶掠所得,除此之外看不出比白堡村的窮苦百姓強到那里去,身體略強壯些,可也沒有超出太多,最后袍子內襯口袋里摸出了點東西。
一個應該是銀的手鐲,上面沾著血跡,還有三塊指頭肚大小的碎銀子,幾十個成色不錯的銅錢,價值最高的就是那鐲子,幾兩重總是有的。
朱達琢磨了下,將碎銀子和銅錢揣到自己懷里,把那個銀鐲子用力的丟了出去。
“你扔了什么?”周青云總是忍不住好奇回頭,這一幕被他看到,愣愣的開口問道。
朱達示意對方走過來,等到跟前之后,朱達盯著周青云壓低聲音但鄭重無比的說道:“這事現在就是不能讓向伯之外的別人知道,不然要給咱們招來大禍,現在不能貪任何便宜,不能露出任何這事是咱們干的痕跡!”
這次殺人朱達連父母都不敢說,他們沒領過什么,萬一被驚嚇到手足失措,反而會鬧出亂子來。
周青云雖然好奇多動,但輕重分得清,聽朱達這么說,立刻連連點頭,正在這時,一直沒敢回頭的女童卻在那里帶著哭腔說道:“我眼睛不好用,看不清你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聽到這話,朱達和周青云都是愣住,咧著嘴看了看一旁瑟瑟發抖的女童,朱達搖搖頭,又對周青云說道:“你回村去借個鎬頭,咱們先把這個人挖坑埋了,有人問你,你就說為了抓魚先別急著走,去洗洗臉。”
剛才的戰斗中,周青云身上沾染的血跡并不多,臉上的洗掉,身上的直接用土抹幾把,看起來臟污些,卻分不清是不是血跡了,到這個時候,周青云也沒了平時的嬉笑和輕松,快步向村子跑去。
“這小孩餓了,記得拿點干糧和開水。”朱達叮囑了句,聽到這話,周青云擺擺手腳步不停,倒是那女童身子不抖了,又開始哭起來,但這次不是嚎啕,就是抹著眼淚正常哭泣。
周青云走后,朱達先把剝下來的衣服給那尸體蓋上,然后把自己的匕首在河水中洗干凈,那銀鐲子他扔了,可那柄刀卻舍不得,朱達琢磨了下還是決定冒險留下,向伯家里的兵器不夠三個人用,這把刀是很好的補充,纏在刀柄上的布條可以更換,臟污處能清洗,再略微打磨,任誰也看不出是從前的刀,倒是那銀鐲子上有花紋之類,被人認出來的可能不小。
他在做這些的時候,女童已經轉過身來,戰戰兢兢的看著他忙碌,朱達不擔心女童逃跑,對方根本逃不了,而且這女童遠比先前表現出來的聰明,應該明白留下來最安全。
“你叫什么名字?”
“秦秦琴,姓是秦朝那個秦,彈琴的那個琴”女童脆生生的說道,她這個解釋倒說明她還是小孩子。
朱達盤腿坐在河灘地上,他現在很疲憊,聽到女童的話下意識用手指在河灘上把兩個字寫了出來,笑著說道:“很雅致的名字,你認識字?”
能說出自己名字的大概來歷,肯定是認得字的,能起出這樣諧音雅致的名字來,且五歲女童就能認得字,尋常百姓家肯定是不行的,但看對方這半新不舊的花襖裙,恐怕也不會是富貴人家,朱達點點頭又是說道:“你爹是讀書人?”
沒曾想女童沒有回答,只是瞪大眼睛盯著朱達寫出的那兩個字,滿是驚訝的問道:“你認得字?還能寫出來?”
朱達愣了下,然后立刻把沙地上的字劃掉,這年頭讀書認字的人很稀罕,當年覺得這個時代處處都是讀書人,覺得童生秀才這都是不值錢的,可親身經歷了才知道根本不是這么回事,白堡村就李總旗勉強認得些數目字,這還是因為做莊頭管事的原因,真正意義上的讀書認字,據說鄰村的鄰村才有個老童生能做到,要說和讀書人的交集,就是那年路過白堡村的讀書人來家里借口水喝,順嘴解釋了幾句自家的姓氏,那是唯一的遭遇了。
自己父母不認字,向伯也不認字,怎么解釋自己會寫字,盡管這字和這個時代的字體未必一致,朱達先是緊張片刻,隨即自嘲的笑了笑,有什么可緊張的,就說是那“野道人”教給自己的就好。
“我爹教我之后,就我學會了,他的幾個學生現在還寫錯呢!”女童驚訝道,她剛才大概看到朱達的字,雖然看的不太仔細,但覺得大體沒錯。
在這個叫秦琴的女童看來,朱達是個很常見的鄉野小子,這樣的人可能會農活,懂手藝,甚至會武,但和識字沒有一點關系,可這位剛才不光寫出來了,而且還點評很雅致,這似乎只有和父親來往的那些叔伯才能做到。
女童瞪著大眼睛好奇的打量朱達,到這時候她才表現出些許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爛漫,朱達覺得有趣,忍不住笑了笑,卻把那秦琴嚇了一跳,突然間很緊張的擺著小手說道:“你不認字的,我什么都沒看到。”
說著說著,聲音里帶了哭腔,滿是緊張忐忑的神情,朱達苦笑搖搖頭,開口說道:“不用怕了,我要動手早就動了,你爹到底做什么的,你怎么學會這么多有的沒的?”
這年頭的女人,從孩童到成年,都在封閉的環境下成長,越是好些的家庭越是如此,往往會讓女性沒有見識頗為愚昧,可這秦琴明顯是讀書人家的孩子,但非但沒有什么禮數講究,反倒教了很多心計手段,剛才嚎哭掩飾自己,然后又怕被殺人滅口,雖然拙劣了些,可能做到認識到的,很多十幾歲二十幾歲的男人都未必能行。
提到自己父親,女童秦琴臉上露出自豪的表情,甚至還揚起了頭:“我爹是鄭家集的秦秀才,大家都對我爹很恭敬很客氣的。”
說完這話,秦琴可能覺得漏了底,忐忑的看了眼朱達,現在她已經不怎么害怕了,也知道對方不是壞人,只是聲音放低了點說道:“這位公公子,送我回去的話,我爹肯定會重謝的”
“小孩子別學大人說話。”朱達哭笑不得的回了句,這秦秀才的教育還真駁雜,讓這丫頭學了些什么出來。
既然是在鄭家集,順著這條河走十里地下去,那邊有橋能過河,過河再走幾里就是鄭家集,也就是說這賊兵抓了人之后過河,沿著河向上游走,估計準備走到山邊再進山,這樣沒什么人會發現,湊巧發現了自己和周青云,想要順手發財,或許只是想問問村里的內情。
“這賊人怎么抓住的你?”朱達肅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