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龍以左

88.溟海逍遙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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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界,彌羅山,沙灘。

三柄太陽傘,三把沙灘椅,復我九州與上人的狗在喝啤酒,古界老板娘一如既往的安靜,只是往日的信封被替換成了報紙。

李成器瞥了一眼楊憐月手中攤開的報紙,摘下墨鏡,“四十年又四十年,想上人的第八十一年,哦呦,外面打仗了?”

“你應該早就知曉了,不用故作驚訝。”楊憐月翻動報紙,目光迅速地掃過報紙中的內容,眉頭微蹙。

“我只是沒想到來到這片新的星空不到一百年的時間,塵世能發生如此巨大的變化。”李成器聳肩。

“你是古界的主宰,生活在這個世界中的生靈變化如何能逃過你的眼睛。”楊憐月的手越過李成器,從一旁的木桶里順來一罐啤酒,“靈氣斷絕的時間算起來才三百年左右,三百年的時間在過去做得了什么,恐怕一個朝代都還沒有更迭,結果現在外界的凡民們在做什么?他們制造槍炮,掀起革命,把持續在千年的王朝推翻,如今又為了國土各自為戰。”

她搖搖頭,“你覺得這是三百年能夠塑造出的樣子么?”

說完,她將報紙遞給李成器,李成器接過去,能夠十分清晰地看見報紙的頭版上是一張照片,戰爭打響,一個大胡子男人在做戰時宣言。

李成器多看了幾眼,贊嘆道:“這報紙不得了啊,啥都敢說不怕被人拎著槍桿子打上門來嗎?”

“這家報社的老板是我,槍桿子也得看在誰面前使。”楊憐月灌下一口啤酒,“你是不是在塵世里動了什么手腳,之前的運轉還在預測之內,但往后的社會就開始瘋狂加速,這些發展來的太快了,某些關鍵的科技節點都由特定的天降奇才來完成,如果沒有這些人,得倒退數百年,還倒欠他們時間。”

“你才是幕后推手吧,咱兩誰也別說誰。”李成器笑了笑,“我只是觀察倒了你的想法,幫了點小忙而已,如果真的放任其發展,我估計等上人醒了你都看不到這一場大戰,只是加速了進程而已,結局并沒有絲毫的走偏不是么?”

李成器拎起自己的酒瓶想與楊憐月碰杯,卻被對方躲開了。

“不要再插手了,我在一點一滴的復制夢中的場景,你畢竟不是我夢中的一部分。”

“你究竟夢到了什么,我以為你在善界夢見的那位無可撼動已經是極限了。”

“一個與我過去生活的世界迥乎不同又有些微妙聯系的另一個世界,夢中的場景在我醒來之后回想,我堅信是能夠在古界復制出來的。”

李成器沉默了片刻,“夢也不是無緣無故來的,你的靈感強大非凡這沒錯,但你不可能憑空聯系到一個對你而言完全未知的世界。”

“善界之行,你除了接觸過我,只有上人了。我與你身處的世界是相同的,只有上人是未知,我不知道如今隱藏黑暗中的九州是何模樣。”李成器抬起頭,盯住楊憐月的眼睛,“這個世界比起過去的確很方便,有可樂有啤酒還能不用靈力開飛行器。其實我暗中加速這個進程是有自己的原因在里面的,難道你就沒有想過這個夢中的世界其實是上人曾經做過的夢么?”

“假設,只是假設,若是在他記憶的深處真的埋藏著這樣一個世界,我想見證這個世界的模樣。”在楊憐月愣神之際,李成器輕輕碰杯,隨后一飲而盡。

“楊老板,加油啊。”

深淵之底,熔巖的痕跡宛若狂龍般滾過巨大的石柱,大殿的深處,枝葉在生長,潔白的花朵鋪滿石板。

整座礦脈靈氣干涸全部熄滅,但卻有更加純粹的微光點亮這片空曠的石壁空間。

此刻,一頭龐然大物在花海上緩緩游動,鱗片壓低了花苞。

等這頭龐然大物睜開雙眼后,石壁被染上一層淡金色,他的眼睛便如黑暗中升起的太陽,熾熱明亮。隨著他的蜿蜒,填滿大殿的海水開始退去,火焰燃燒,白霧升騰,他巨大的身軀隱藏在霧中,只能偶然間瞥見破開濃霧的鱗片和利爪。

赤龍高高地抬起頭顱,爪中握住一枚種子。

金色的烈焰將神道之種的生長與龍的軀體隔開,哪怕枝葉攀附侵蝕了這一座大殿,卻依然無法再滲透赤龍的鱗片與火焰。在爪和種子間隔的火焰中,黑色的煙正在溢出,這是蒼白物質在神道之種瘋狂向外界尋找載體。

李熄安只能將神道種子連帶著曾經化龍時埋下的禍患一同從自身剝離出來,無法去磨滅神道之種中的蒼白物質。

如那招搖攬星所說,所有的規則都被污染了,他現在無法去改變規則本身,自然就無法改變神道之種。

古樹升起,巨龍摘下一枚玉牌收起神道之種,然后將這枚唯一沒有刻上文字的無名玉牌放置在古樹最高的樹冠上。做完這些,他活動身軀,肌肉隆起后的鱗片收合摩擦,背脊線的白色鬃毛飛舞,宛若一片云海在龍的身后流動。

他的氣息在飛速膨脹,僅僅是呼吸都有雷鳴般的巨響。金色的紋路開始在鱗片下流淌,火光舞動。古樹下,七座神像顯化出來,李熄安用尾巴裹起一座無面之像帶到身前,張嘴,恐怖的金色烈焰噴吐而出,瞬間融化了眼前的無面之像,浩瀚的愿力之海從碎裂的無面像中流出,浮泛在李熄安周圍。

赤龍游動,伸出爪子敲擊著一枚玉牌。

隨著玉牌的輕吟,一頭背負雙翼的深藍色大魚骨像墜下。

李熄安盯著這具骨像,雙手握住昏劍,砸下,用昏劍釘穿它的頭顱。這是用昏劍象征的黃昏死亡再次殺死了這具骨像中殘留的靈,一位無可撼動,一位虛空神明的本我像,李熄安不得大意,為這具骨像埋下禍端。隨后,他周圍的愿力之海開始順著劍柄流經過劍身,最后匯入這具早已成為軀殼的骨像中。

舍棄了骨像中蘊藏的所有靈,這鑄造骨像無異于從零開始。

但這片愿力海洋太過浩瀚。

暗淡的藍色很快有了生機,腹部巨大的空洞被愿力填補。

李熄安開始和這具骨像有了聯系,他能感受到這具骨像中蘊含的可怕的力量,那是繼承自虛空的神道規則。有黑色的海洋悄無聲息地到來,虛空之海在此刻淹沒了大殿的石板和階梯,但這股力量是服務于赤龍的,隨著他的意念的延伸,虛空的海洋潮起潮落。

一段漫長的時間過去,一座嶄新的骨像成型。

幽藍的紋路繪制成甲,巨鯨一般的龐然大物展翅遨游在虛空的海洋中。

李熄安同樣在這片他招來的虛空海洋中游動,他打量著這具新生的骨像,再次想起了那個令他厭煩的官袍男人。本以為招搖攬星做的事情是脫離了穢物的掌控,卻不料對方從頭至尾都是墮落最深的那個,如果本就是敵人,李熄安可能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但他天真地認為招搖攬星短暫的脫離蒼白掌控了,然后對方給他狠狠來了一巴掌,所作所為不過是讓他轉化成神類。

“你就不能變成鵬,勝招搖攬星一籌么?”

赤龍盤旋在大魚骨像的上方,再度抓起了它。

虛空之海退去,屬于宙法的力量瞬息鋪展。

歲月在以這頭大魚為藍本,向著未來的可能探索,無窮無盡的畫面在李熄安眼中閃爍。這是借助這具骨像來擴展出的未來,當此舉完成,這具骨像便與招搖攬星再無關聯。

巨龍的瞳孔深處,蓮花的法則脈絡綻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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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他凝視這具骨像往后無窮次數的未來。

“碎裂成骸。”這是李熄安看見的最多的一則畫面。

“復蘇本我。”這個可能在塑造的過程中仍然存在。

“沾染蒼白。”“暴走失控。”“招搖攬星借此降臨。”無窮的未來在李熄安眼中推演,這具骨像的模樣在宙法下變得虛幻,仿佛隨著李熄安一并踏入了時光的洪流中,被沖刷著。

這個過程持續了數年,途中赤龍甚至展開了時間迷霧,將現世時間再度延緩。

最后,連李熄安都感到疲憊了。

他依然沒有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那個畫面。

根本沒有這個可能么?李熄安沉思著,思考自己企圖看見的模樣是否只是個虛假的傳說,或者他如今的宙法還沒有登峰造極到能夠借此演化出那個生靈來。

宙法的痕跡逐漸消失。

李熄安松開大魚骨像。

一條清晰的時間線浮現在他眼底,他在計算自己還能在這座深淵中停留多久時間。

大荒的律法圣路的開啟在何時。

宇宙太過廣袤,許多地方的時間流動根本不統一,在觸及一定程度的強大文明中,皆以天圓地方的時間來度量宇宙中的歲月,天圓地方一個日月輪轉即是一天,一個大輪轉即是一年,李熄安眼底的時間線宛若按下了快進,最后停留在了此身此時往后三百年的時光。

三百年……

圣路開啟在三百年后。

算上他回到古界休養生息的日子,從他離開九州已經是一千年倒計時的第一八十年算起,這是第三百六十年了。

李熄安對時間的流逝很敏銳,一般而言,三百多年的時光對一位祖而言可能就是眨眼的功夫,根本不會去在意,但李熄安需要,他必須趕在一千年那個時間節點之前回歸九州,輪回會在那時為他開門,不能提前,不能延后,不然將迷失在宇宙,找不到回歸九州的路。

若是他去爭奪律法,留給他的時間不會太多。

再三百年過去,一千年的界限便過去了大半。

留給他爭奪善之律法的世間只有兩百年,無論如何,他都得在之后離開大荒。

時間夠么?

夠了。

李熄安蜿蜒著,時間迷霧在飛速猛漲,直到籠罩整座宮殿。

距離大荒圣路開啟的這三百年他能當三千年使,這不過是宙法平滑的施展,若是減緩到極限,這三百年甚至可以成為一筆數萬年的時光。

他的想法能夠實施。

為了一具能壓過招搖攬星的骨像。

虛空之海再度漲潮,古樹搖曳,李熄安竟然切斷了他與這座大魚骨像的所有聯系,就連蘊藏在其中的愿力都放歸自然,任由這座骨像吸納。而李熄安自己則隱沒在時間迷霧的深處,留下這座骨像浸沒在虛空之海中。骨像佇立,晃晃過去五百年,靜止在虛空之海邊緣的骨像動了,在這一刻,它的眼瞳中閃過微光,很快,幽藍的紋路牽引虛空,它一個擺尾掀起巨浪,消失在虛空之海中。

時間迷霧的深處,赤龍將這一幕收在眼底。

暗金豎瞳倒映的未來有了變化。

那個生靈似乎在這個選擇的未來張開了垂天之翼。

“盡情的游吧,直到能逍遙溟海的那一刻,我會來找你。”霧中,他裂開笑容。

很快,一百年過去,李成器坐不住了。

整整一百年上人那邊沒有一點動靜,這讓他手里的可樂都沒了味道。

“這外面二戰都打完了,上人還沒出來,再不出來我感覺要不了多久都可以打三戰了!”李成器一邊嘀咕,一邊往彌羅山上走。

沿著石梯,路過宮闕廢墟,這些廢墟中還有蛇一般蜿蜒過去毀壞的痕跡。

只是能碾碎宮闕的蛇該有多大,李成器想起過去赤蛟殺上彌羅的那個場面,搖搖頭,心中直呼哈人。

很快,李成器抵達了彌羅山巔,他遙望遠天,除了彌羅山之外,空氣中連一絲靈力都沒有了,原本在天地間還剩下點的靈徹底消失。

“真會折騰。”他隨口說道。

然后他走到彌羅山中心的海峽裂縫邊,伸出手,閉上雙眼,意識沉浸下去,頃刻抵達深淵。

那座深淵下,巨大的神殿大門聳立,但李成器的意識無法深入其中分毫,那些詭譎的迷霧鋪滿大殿,他走進去只能窺探到時間的碎片。

在深處到某處后,他的意識被彈回。

李成器在原地沉默了很久,那道深入迷霧的意識感知到了虛空的氣息。

“上人,你好像比塵世中的那群人還能折騰啊,你別掀起虛空之海給我淹了吧?”

還有一章,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