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知道蔬菜大棚只招隨軍家屬,林杏花肯定不會跟池皎皎開口要工作。
是她太傻,居然認為家屬院全是好人,輕信外人的話,差點就害了自己女兒。
池皎皎是家屬院的大紅人,前段時間跟馬嬸家結梁子的事傳遍了,所以聽林杏花一說,大伙就咂摸出前因后果了。
“我說馬嬸最近怎么主動和皎皎她娘來往呢,原來是憋著壞呢!”
“我婆婆也常念叨我男人,讓他給家里親戚安排工作,長輩提要求確實不好拒絕,得虧小池拎得清,沒有糊里糊涂犯錯誤。”
如今名單公布,蔬菜大棚招工就定下來了,潑在池皎皎身上的臟水也洗清了。
樊政委對馬嬸進行了一場思想教育。
“……別以為家屬在后方造謠生事對軍人沒影響,鬧大了也是要記過的,你兒子本來要升營長,就是因為牛桂芬同志犯錯停在了副營,如果再記過處分,降成連長,可就沒有家屬隨軍的資格了。”
一聽要把她兒子降成連長,取消家屬隨軍資格,馬嬸瞬間老實了。
她頗為哀怨地橫池皎皎一眼,灰溜溜地回家屬院去了。
等人群散開,池皎皎給梁菊芳和樊政委遞去一個眼色。
然后,林杏花也挨思想教育了,還是政委夫婦混合版,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顧副團和弟妹都是我們軍區領導強調要重點培養的骨干人才,您作為長輩,是他們的大后方,必須保持頭腦清醒,時刻警惕,不能讓任何別有用心之人鉆空子。”
“這次的事當做教訓,以后要是做不到,我勸您還是趁早收拾東西回老家吧,別耽誤兩個年輕人的大好前途。”
“嬸子,皎皎一個姑娘家,還懷著孩子,能有現在的成績真心不容易,和娘家侄女感情再親,能親得過你自己的親閨女嗎?”
“您要是鐵了心向著娘家侄女,只會淡了您和皎皎的母女情,把她越推越遠,您不珍惜,多得是人想認她回去當女兒呢,到時候可沒有后悔藥吃啊……”
回家屬院的路上,誰也沒有說話。
林杏花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池皎皎的臉色,隨即垂下頭,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兩人到家后,林杏花躊躇了好一會兒,正打算找池皎皎說話時,就聽見院外傳來腳步聲,然后門被敲響。
“皎皎在家嗎?”
即便男人溫潤儒雅的嗓音染了風霜,依舊和那段不堪記憶中的聲音對上了。
林杏花臉唰一下變白,心底抑制不住地漫上緊張和恐懼,身體微微顫抖,雙腳像是寒冬臘月天泡在冰水里,僵硬地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是,那個人。
他來干什么,是來跟她搶女兒的嗎?
池皎皎正在屋里準備去郵局要寄的東西,聽見華仲遠的聲音,蹙了蹙眉。
不是說好了由她們這邊確定見面時間嗎,怎么這會兒過來了?
雖然華仲遠當年是中了池家的算計,可他欺負過林杏花是事實,這么多年林杏花做過無數次噩夢,一直將其視作流氓強奸犯,是她所有苦痛的根源。
一個女人,背負了近二十年的污名和心里陰影,不是輕飄飄幾句話就能抵消的。
池皎皎和顧錚開始于相似的意外,她自己可以不在乎,卻沒有資格讓林杏花輕描淡寫地釋懷那段傷痛。
反而,她是心疼這個女人的,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娘,您沒準備好就不見,先去臥室待一會,說完事我就讓他走。”
林杏花的確不想見,誰會想見一個強迫過自己的人,她下意識就想找地方躲起來,衣柜也好,床底下也好。
可,那個人是皎皎的親爹,還是一個位高權重的大官,要是他想把皎皎從她身邊搶走,輕而易舉。
“不,我不去屋里,我…我和你一起去見他。”
池皎皎看著不停在做深呼吸的林杏花,有些驚訝,但她沒有多說什么,只微微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華仲遠外形就是一個略顯滄桑的儒雅中年男子,長相和氣場都挺溫和的,也許雙方見了面,林杏花心里的陰影會淡一些。
可她萬萬沒想到,只是三兩日未見,華仲遠就長出了滿頭白發。
不,不是長,而是原來的黑發變成了白發,整個人仿若蒼老了十歲,眉宇間刻著一個深深的“川”字。
“華教授,您的頭發…怎么全變白了?”池皎皎輕聲問。
華仲遠沖她露出溫和的笑容,下意識摸了摸鬢邊的銀絲,“嚇到你了吧?一覺睡醒就成這樣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或許,他知道原因,只是斯人已逝,再提起徒增傷感罷了。
男人明明在笑,池皎皎卻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了悲傷,驀地,腦海里躍上來一個名字——
陸琬。
華仲遠肯定是從曹文禮那得知陸琬的過往了,心愛之人遭受過那種屈辱折磨……
哎,怎么個事兒啊,她的爹娘咋都是苦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