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老大譏諷道:“我們又沒喊你給她,況且那些塊菌都被你踩的稀巴爛了,我們憑啥給你!”
熊老幺一臉鄙視的看著他,“行,不就二十五塊么,我自認倒霉!”
屋里躺著的熊大海聽著外面的爭執聲,渾濁的眼淚順著耳根流……
身子不中用了,腦子也該糊涂了,耳朵也該聾了,這樣就聽不到那些嫌棄的話了,也不會躺在這受煎熬了。
周大林見他們不吵了,“現在我們就說伱媽老漢兒要求自己單過,每個月的養老錢還有每年的糧食咋給?”
他剛說完,甘秀琴就問:“大舅,憑啥他們三個都分出去單過,我們就要和老的住在一起?”
“憑啥?”周大石嗆聲道,“憑房子是老倆口自己修的,不服氣自己出去修房子住去!”
甘秀琴不服氣的說:“他們不也是老倆口給修的房子,我們也要新房子,搬出……”
“嘭”周大林一巴掌拍在八仙桌上,“分書還在你就敢瞎幾把說了。當初分家的時候,你兩口子自己愿意留老宅的,現在見老頭子不能動彈了,后悔了,晚了!有本事就自己出去批地基修房子。”
熊老大見兩個舅舅都發怒了,忙賠禮道:“大舅,二舅別和她一般見識。”
周大林兄弟對視一眼,看向兄弟三人,“你媽說了,不跟你們哪個過,這都過了兩天了,難不成你們還沒商量個章程出來?”
熊老幺淡淡的道:“我是老幺,大的咋說我就咋跟!”
周素芳聽后心都涼了半截:老頭子,我們啥都替他著想,到頭來連帶個頭都不愿意!以前說愿意把磚瓦房給老大家,他供養我們跟我們住都是假的,只有錢才是真的!
熊老大戳了魂游天外的熊老三一下,“老三,你咋說?”
大舅二舅剛問的時候我就說了,還要我咋說?
不就是想我也頂老幺幾句么,我才懶得摻合你們的事!
熊老三腹誹不已,睨了他一眼,“你是老大,你咋說我就咋跟!”
周素芳見三人推來推去,傷心的哭了起啦,“喪良心,老娘跟你們老漢兒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們拉扯大,還給你們修了房子,給你們帶孫子……”
“嗚…嗚…”她抹了一把淚,“現在你老漢兒癱了干不動了,一個二個的都把我們當累贅,都不想供養我們!我們還活著做啥子喲?嗚…嗚……”
熊老大兄弟三個看著腳尖,裝作沒聽到。
周大林兄弟倆陰沉著臉看看兄弟三個又看看周素芳,忽然想到自己老了動不了那天……
“嗚嗚……養兒有啥用哦?還不如養頭豬,還能賣錢看病……”
周素芳見三人垂頭不吭聲,哭天抹地的朝外面走,“我這就去把架子車拉過來,把你老漢兒拉到河邊,我們兩個老不死的跳河淹死算了,省得拖累你們……”
熊老三再也忍不住了,上前幾步一把拉住她,“媽,你這是干啥!大舅他們一來我就說了,村里別的人家咋給的,我就咋給?你和老漢兒有啥要求提出來,只要我能辦到,我都答應你們。”
周素芳做夢都沒想到最先站出來都是他,擤了一把鼻涕,轉身淚眼婆娑的看著熊老大和熊老三,“既然你們都不說,我就把我們的要求說一下。
老二還關在班房里面,我跟你老漢兒的田地就分給你們種,屋后那塊菜地我們留下自己種。你老漢兒有病,要吃藥扎針,我們也不要多的,你們三個一人一年給我們五十塊錢,一人一年八百斤谷子。”
熊老三聽后毫不猶豫的點頭道:“行,就照你說的辦!”
周大石兄弟滿意的看了他一眼,看向熊老大和熊老幺,“你兩兄弟咋說?”
熊老大和熊老三還沒表態,甘秀琴就不滿的喊了起來:“我不同意!五十塊錢?八百斤谷子?她咋不去……”
她把到嘴邊的“搶”字生生的咽了回去,“我和老大要養三個娃,還要交公糧,八百斤谷子太多了,我們給不起!”
她想到村里挖塊菌掙錢的家家都買了幾十斤肉熏臘肉,灌香腸心里就跟貓抓似的難過。
要不是他們和周家結仇,周家不收他們挖的塊菌,他們咋會連肉都割不起!
現在連窩囊廢李武,三只手徐紅兵這兩個雜碎也跟著周老幺掙的盆滿缽滿。
李武還給瞎眼老娘換了兩個眼珠子,瞎老婆子能走了,還干起了莊稼活!
周大石黑著臉看著她,“你媽老漢兒有沒有教過你規矩?男人還沒開腔,啥時候就輪到你發話了?”
甘秀琴嗤聲道:“咋就輪不到我說話了,供養老倆口的錢糧,還不是我一起掙的!”老娘敬你,你才是娘舅,不敬你,你連屁都不是!
周大石指著她鼻子破口大罵,“忤逆不孝的東西!你以后都不會老,以后也不指望你兩個兒子兒媳婦供養你們?”
甘秀琴反唇相譏,“我們老了不會在明明曉得兒子兒媳婦頓頓紅苕、高粱的情況下,還喊他們每年給八百斤谷子,五十塊錢!”
周大石兄弟倆被她懟的啞口無言,覺得自己就不該來這一趟。
“老娘不活了,你兩口子去買包耗子藥回來,把我們兩個老東西藥死了算了!”
周素芳哭喊著一頭撞向熊老大,被熊老幺一把撈住,“媽,你又不是只有大哥一個兒子,他不養你們還有我和三哥。”
熊老大兩口子傻了眼!
“大舅,二舅!”熊老幺攙住周素芳喊了兩人一聲,鄙夷的看了甘秀琴一眼,“我跟三哥都同意媽的要求,每年照媽說的給!”
只要大房兩口子心里不痛快,他就痛快!就為了賣塊菌的事,甘秀琴那潑婦就跑他老丈人那挑撥離間,害他差點被退婚……
甘秀琴看著熊老幺,氣得手爪子發癢,恨不得撓他幾爪子。想到昨晚才干了一架,現在還有三個老東西在場,真要打起來的話,自己和老大百分百輸……
周素芳見兩個兒子同意了自己的要求,剮了甘秀琴一眼,指著熊老大,“你不供養我們兩個老東西,我們也當沒生過你,帶著你老婆從這屋里給老娘滾出去!”
熊老大忽然想起周老幺被野豬拱了那次,“媽,老三和老幺都同意,我當然也沒話說!但還有一件事,就是上次老漢兒拿了兩百五出來給他買止血藥,后來周老幺又把錢還了回來。”
“老幺住院醫做手術的錢都是二老給的,他多花的這些錢咋算?還有,我們幫他做了那么久的小工,這些錢也該趁今天大舅、二舅在,算清楚的好!”
甘秀琴附和道:“就是,這些錢也該好好算算。”
周素芳這會兒最恨的就是熊大兩口子,“你要這樣算的話,那我問問你,我們兩個老東西給你辦酒席,還幫你養大了三個孩子。
現在你老漢兒癱在床上,老三和老幺都沒成家,我也沒能力給他們辦喜酒,幫忙帶孩子,你算算你家多花的這些錢該咋算?”
還能這樣算的?
熊老大兩口子傻了眼。
熊老幺看著被老娘懟的啞口無言的熊大兩口子,心里一陣痛快。
周大林兄弟看著他不曉得說啥才好,嫡親的兩兄弟撕破臉就翻陳年舊賬,看彼此的眼神比仇人還不如。
這時從房間里傳來“噗通”一聲悶響。
周素芳急忙跑了進去,看到熊大海從床上栽倒在地上,見她進來臉漲得通紅,嘴里嗚啦嗚啦的不曉得在說啥?
她撲上前用力把他往床上搬,止不住老淚縱橫,“老頭子,別氣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以后咋過哦!”
“我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好!”熊大海見自己說的別人都聽不明白,恨不得自己一頭撞死在這,可身體不受控制,連撞死自己的能力都沒有。
周大石兄弟倆進來看后鼻子一陣發酸,將他抱到床上,“姐夫,你別氣,村里哪家分家都這樣吵的,還有的當著長輩就打起來的呢!”
熊老幺看著他心里有些愧疚,上前說道:“老漢兒,媽的要求我們都答應了,你別氣了……”
熊老三也說:“老漢兒,你放心,我保證不會少你們的養老錢和糧食……”
那邊周家母女和錢春花已經到了鎮上,以往冷冷清清的街道擠滿了人。
街道兩邊擺滿了小攤,賣各種農產品的,打爆米花的,轉糖人的、棉花糖的,算命看相的……吆喝聲此起披伏。
錢春花笑道:“今年的人比去年多多了哈!”
周母去年臨到過年前一天才來趕場,“去年也差不多吧?”
“去年我來趕場,沒這么多擺攤的。”錢春花緊緊壓住自己腰部的表包,擔心扒手把包里的錢偷走了。
周母對錢春花說:“你打算買啥?”
“人太多了,扒手也多,家里花生,紅苕干都有,我就不逛街了,去供銷社稱兩斤瓜子,再扯幾塊布,給紅兵、小芳還有孫兒做身新衣服。”
“我們買了東西就去玉梅鎮上的房子,你買好了就去那找我們。”
“要得!”錢春花拉了她一下,“小心點,不要去人多的地方擠,人多的地方扒手最多!”
“要得,我們在那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