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千曲差點哭出來。
前一刻,他還沉浸在通過冬試的喜悅之中,暢想著以后在學宮深造、在修途上乘風破浪的美好前景,卻沒想到,最終的現實會是如此殘酷。
在場所有流派,一致拒絕錄取他。
至于他的志愿是哪三家,已經不重要了。
他戰勝了眾多競爭者,卻沒能贏得老師們的青睞。
他離成功只差咫尺之遙,但從本質上說,跟早早被淘汰的那些人并無區別,甚至更殘忍,令他難以接受。
他越想越委屈,不得不深吸一口氣,強忍住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他心里埋怨,只恨自己的家世不夠煊赫,否則,那些流派怎么會冷冰冰地拒絕自己?
成王敗寇,主考官不會照顧他的情緒,不痛不癢地道:“很遺憾,你被淘汰了,請速速離開戰臺。”
曹千曲心灰意冷,在眾人注視下黯然退場。不知道這次挫折,會成為激勵他奮發修行的轉折,還是會變成摧毀他信念的沉重打擊,從此一蹶不振。
楊崢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憐憫,暗道:“玉不琢,不成器,但愿他不會就此消沉……”
其他考生目睹曹千曲被淘汰后,心底的激動之情頃刻間消散,都意識到學宮錄取的殘酷性。誰能保證,接下來他們的結果不會跟曹千曲一樣?
輪到第63名出列時,這人臉色微白,緊張至極,哪還有意氣風發的念頭。他很害怕,會步曹千曲的后塵。
他顫聲喊道:“3845號,崔茂!”
第一個表態的自然是法家那名老者,他始終板著臉,神情嚴峻,仿佛別人欠他很多錢一般,這次依然沒有情緒變化。
“法家愿收。”
想不到,他居然看中了崔茂。
若非眾人聽清這四個字,僅從老者的表情上,壓根看不出半點欣賞或滿意的跡象。不得不說,讓他坐在最左側,真是對考生們的心理折磨。
崔茂聞言,面部肌肉仍然緊繃著,絲毫不曾放松。他填的三項志愿里,并沒有法家,因此,法家的意見對他沒有意義,就算對方再看重他,他也沒有更改志愿的機會。
“名家不要。”
“兵家不要。”
“雜家不要。”
最終,只有法家和小說家愿意收他。
直到所有流派表態后,主考官才拆開那個裝著崔茂志愿的信封,說道:“他的志愿是陰陽家、縱橫家和兵家,所以,按照規矩,依然被淘汰。”
如果說,曹千曲被淘汰是必然,崔茂被淘汰,就太過遺憾了。明明有兩家愿意錄取他,可惜,他填寫的志向并不在此,即使他想遷就,學宮也不允許。
他成為第二個失敗退場的考生。
這時候,場間的氣氛已不止是緊張,還極其凝重壓抑。哪怕早就清楚學宮的規矩,當大家親眼看到兩人夢碎時,仍然感覺太殘忍。
但沒辦法,修道一途,最重要的就是順心意,強求不得。學宮阻止年輕人削足適履,堅持自己的心意,從長遠來看,這其實是一種嚴苛的善意。
若你志在縱橫疆場,又何必寒窗苦讀、學嚴刑峻法?
接下來這一名考生,志愿是道家、儒家和醫家,而學宮方面,儒家和醫家都欣然拋出橄欖枝,于是,經過一番交涉,儒家愿贈出兩枚品質不錯的丹藥,以示誠意,成功打動了他。
多虧他被順利錄取,讓眾人的情緒有所緩和,不用再目送失敗者退場。
隨著名次的前移,考生們的天賦水準越來越高,愿意錄取的流派也越來越多,像曹千曲那樣凄慘的境遇,幾乎不再出現。相應地,各家之間的競爭變得激烈起來。
冬試關系到明年的祭酒之爭,在條件允許的前提下,誰不想把優秀的天才后輩招進麾下,增加一分獲勝的希望?
因此,只要考生的意向不是很明確,或者說,此人不是被某家暗中培養的,各方都會全力爭取,拋出各種優待厚遇,往往爭得面紅耳赤。
輪到姜凜音時,這種競爭極為激烈。
在場的所有流派,首次達成一致意見,都愿意收她。當各家表態結束后,觀眾們按捺不住興奮之情,竊竊私語起來。
“這個洛陽面生得很,不是城里哪家的少爺吧?”
“我也沒見過,應該來自外地的名門。”
“那就有意思了,既然不是哪家暗藏的天才,他們肯定會競相爭奪!”
姜凜音的真實身份,是姜氏最后的傳人,鑒于此,婁鶴沒敢把她的底提前泄露給任何人,防止被有心者盯上。
按照他的規劃,她原本應該選擇加入儒家,伺機接近荀圣,爭取能博得他老人家的賞識,繼而將其拉上姜氏的舊船。
但是現在,婁鶴突然出事,形勢大變,姜凜音的當務之急是保證自身安全,不能再按原先的計劃行事。農家遭受重創,即使她能見到荀子,也沒底氣敢開口游說。
因此,她只能臨時改變目標。
蘆棚里,各家的代表唾沫橫飛,爭相提供誘人的修行條件,想說服姜凜音加入,但她思緒混亂,沒把這些聽進去,分析著眼前的處境。
“從修行的角度來說,我根本不缺功法武技,炎帝血脈的傳承,更不遜于任何流派。我想混進學宮,完全是為了打開局面,那么,我便沒必要再考慮修行。”
機會只有一次,她竭力保持冷靜,想找出最佳選擇。
“賭坊被封,婁鶴叔叔遇害,哪還有什么局面可談?我現在最重要的目標,是殺死姓楊的,替大家報仇。那么,我得想方設法接近他……”
她偷偷瞥楊崢一眼,心意微動,“他跟儒道兩家不容,肯定不會加入他們,我也沒必要再選擇這兩者。他是田單的孫女婿,剛才又逼兵家表態,看來,他很可能會進兵家!”
楊崢逼迫司馬峻表態,不得公報私仇,這一舉動被眾人看在眼里,如果詳加解讀,只能理解為他想去兵家。無論怎么看,都聯系不到儒家頭上。
“他當眾跟司馬家翻臉,以后雙方必定針鋒相對。如果我也去兵家,想辦法拉攏司馬健,借助司馬家的權勢,除掉楊崢,完全合情合理,便沒人會懷疑我的動機。”
一念及此,她不由微笑,有些佩服自己的決斷。
她望向蘆棚內的司馬峻,溫聲說道:“司馬前輩,您真的想把我招進兵家么?”
這無疑是在暗示對方,她對兵家比較感興趣,兵家如果再加點籌碼,她愿意欣然歸順。
司馬峻聽懂了,傲視其他人一眼,哈哈笑道:“這是當然,只要洛陽小友肯入我兵家,以后凡是遇到修行難題,隨時都可以找我本人請教!”
姜凜音聞言,裝出驚喜神態,心底冷笑不止。
論天資稟賦,她或許會輸給二楊,卻絕不會弱于其他任何人,包括田甜。為了隱匿身份,她只是不敢嶄露崢嶸,以防被看出端倪,才排在靠后的位置。
否則,以強大的炎帝血脈,足以殺進前三強,又怎會屈居人后?在修行方面,司馬峻何德何能,配得上指點她?這可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
她眨了眨眼,狡黠地問道:“恕晚輩斗膽,能不能拜您為師?”
她看重的不是司馬峻這個糟老頭,而是他背后的司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