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安一雙如隨時都會噴出火焰的眼睛憤怒的向外鼓重的在一個同樣全身是傷,身上破爛的衣服已經被傷口流出的血漬染成一片片黑紫色的騎士攙扶下艱難的登上臺階。
在人們意外詫異的注視下,巴里安走到倫格面前,他站到和倫格一齊的臺階上,注視著這個當初第一次在的黎波里的修喇宋堡壘見到的年輕人,那個時候這個年輕人在他的眼里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或者說只是個供夫人貴族們開心解悶的小丑。但是現在,他的頭上卻已經帶上了一定代表著權力和榮譽的桂冠,而他手里握著的,儼然是當初鮑德溫一世光復圣地的佩劍,這件幾乎已經成為圣物的武器卻成了這個人的所有物。
巴里安讓自己就要爆發的脾氣平息一下,他知道這個時候當面和倫格沖突會發生什么,剛才的義憤填膺這時也已經在他心底變成了后悔的苦水,看著人群中焦躁的氣氛和站在遠處,手持長矛的那些救贖騎士團的騎兵,他不禁為自己的莽撞感到懊惱。
現在的耶路撒冷已經落在這個人的手里了!
巴里安的心里不住這樣喊叫著,當他的眼神掠過不遠處孤零零的站在一根柱子下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神態的赫克托爾之后,他更為自己之前的愚蠢感到后悔不迭了。
自從巴里安出現之后,倫格一直沉默地注視著他,看著這個歷史上曾經真正守衛過耶路撒冷的貴族,他的臉色是平靜的,甚至當巴里安用呵斥打斷儀式的時候,他也并沒有露出一絲不滿憤怒。
“大,大人!”巴里安緊繃的嘴唇里迸出這個詞時好像是在詛咒,而不是恭敬“我想用咱們主基督地福音圣歌,在這里并不適合,而且耶路撒冷的國王還活著,即使這個人因為自己的魯莽和自私違背了做為國王的責任而讓整個王國陷入危難,可是這并不意味著就可以有人在這種時候隨意的在自己頭上帶上桂冠。”
巴里安盡量用他認為還算緩和的口氣低聲說著,可即使這樣,也難以掩蓋他心頭濃重的憤怒和敵意。
“伊布林的巴里安,你是在指責我的丈夫嗎?”西比拉透著悲憤的口氣吸引了正在對峙地兩個人,而且她那拔高的腔調也讓四周的貴族騎士們立刻發出一陣低吟。
“陛下,我只是指責一個忽視和輕賤了自己職責身份的人,”巴里安絲毫不讓的和女王對視著,他覺得自己妻子的這個女兒實在讓他討厭,甚至有那么一會他甚至在腦子里開始幻想,是不是該想辦法找機會,把這個只會跟在自己的丈夫身后搖旗吶喊的蠢女人從女王的寶座上徹底搬倒。
“你是在指責自己地國王!”
西比拉用出人意料地憤怒打斷了巴里安地話。她和母親丈夫相互怒視。絲毫不讓地樣子看在倫格眼里不禁忽然微微一笑。
“巴里安大人。這里是耶路撒冷。”倫格平靜地開口了。他站在一位女王和一位顯貴中間平靜地看著他們。這兩個代表地各自顯赫地勢力地顯貴現在在他眼里變得那么滑稽。看著他們即使到了這個時刻依然固執地保持著那種虛假尊嚴。他忽然覺得現在地耶路撒冷正如這兩個人一樣。外強中干。
“耶路撒冷并不是某個人地。這里是上帝賜予我們地天國。”倫格不再看向他們。在他眼中這兩人現在已經徹底失去了以前所謂地榮光。或者應該說曾經充滿生機地耶路撒冷。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隨著那個天縱奇才般地少年君主地死亡而徹底死去了“這里是我們所有人地耶路撒冷。國王不過是受到恩典地人間天國地守護者。這里地權力應該屬于每一個享受榮光地人。”
到這里。倫格向更高地臺階走上兩步。轉過身看著臺階上洶涌聳動地人頭。他地右手緊緊握拳抵在胸口。然后用力向前揮出手臂:
“上帝保佑耶路撒冷!上帝保佑天國地臣民!”
“愿上帝保佑!!”
吶喊如潮,直沖云天!
、聽著這震天呼喊,巴里安的臉色已經變得煞白,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出現絲毫沒有讓這些看上去已經變得瘋狂的民眾覺醒,而他看到對面的西比拉的臉色同樣透著慘白和絕望。
在這一剎那,他們兩個人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東西,也不禁同時從晃過一個默契般的眼神。
他們轉過頭,看著站在高出自己幾級臺階上的倫格,一種油然而生的同仇敵愾讓這兩個一直敵對的顯貴不禁同時把他擺放在了共同敵人的位置上。
他們兩個沉默向兩邊讓開,看著倫格穩健的從他們中間沿著階梯走下大殿,向逐漸圍攏過來的民眾走去,看著他的背影,巴里安慢慢向西比拉并排站著嘴里忽然吐出一句讓女王的心忽的一跳話:
“一個凱撒。”
“不,是一個圣子
知道什么時候走到巴里安身邊的赫拉克留拄著沉重的兩個人并排站在臺階上,他的聲音顯得說不出的疲憊,他臉上原本光滑肥厚的皮肉這時顯得拖拖杳杳的,似乎因為一直沒有睡好垂下的眼袋擠得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快瞇成了一條細縫“可是我們現在必須需要他,這個人是上帝賜予我們的,我們需要一個守護圣地的人,現在這個人已經降臨了。”
“可是耶路撒冷呢?難道也要隨著這個人的降臨徹底奉獻出去?”巴里安不滿的看著赫拉克留,他不相信這個已經吃的腦滿腸肥的大主教會甘心吐出他那些美食“我可不想看到一個希臘小子有一天會站在我地頭上。”
“還有國王,我相信國王總有一天會回來的,”西比拉也不忿的頂撞著大主教“國王不會允許這樣一個人和他一起分享王冠,這是對國王的侮辱!”
“可是現在,我們必須為了圣地忍耐一切,除非我們當中有人能向他那樣讓耶路撒冷人看到希望。”赫拉克留不以為然的看了看身邊兩個人,他瞇起的眼睛顯得更加小了,聲音也變得越來越低沉“我們等著,要等著,上帝地意志是最神秘的,永遠也不要試圖去探究上帝的意志,上帝能賜予我們耶路撒,那么就絕對不會隨意的拋棄我們……”
另外兩個人奇怪的看著這位似乎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的大主教,隨后又同時轉頭看著臺階下面已經完全融入沸騰的人群里的紅色披風,一時間三雙眼睛里都不由冒出幽幽的冷光。
一道略顯清涼的水流緩緩從干涸地喉嚨間流淌進去,由混合著古怪味道的藥水帶起的生機立刻顯現,漢弗雷在一聲痛苦的呻吟后慢慢蘇醒了過來。
他的頭象剛被戰斧劈開般的痛苦,可這樣卻也讓他知道自己還活著,流進喉嚨里的清水讓他的精神為之一振,甚至他覺得自己這個時候都可以立即站起來。
“不要動。”一個腔調略顯奇怪的聲音從他身邊響起,漢弗雷用力睜開眼,看到一個巨大地南瓜,不,是一個頭上戴著碩大的包頭巾的撒拉森老頭正坐在他的身邊。
“你很走運,如果再晚一陣,你可能已經被戈壁豺狗或者是烏鴉吃得只剩骨頭了。”用奇怪腔調說著法語的老頭一邊擦拭著雙手一邊向他露出個安慰的笑容“或者你應該感謝蘇丹的仁慈,是蘇丹讓人把你從沙漠里帶回來的。”
“薩拉丁?”漢弗雷愕然的看著老頭,隨即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屈辱地激憤“把我送回到沙漠里去,我不需要薩拉丁的仁慈,我不需要異教徒的仁慈!”
“可是蘇丹讓你活著,你就必須活著,這是蘇丹地命令。”老頭不再理會漢弗雷的叫喊,而是抬手示意兩個守衛地士兵把試圖掙扎的漢弗雷牢牢地綁在了一根支著帳篷的柱子上“這是讓你別做傻事,蘇丹地命令是絕對不許違抗的。”
老頭在漢弗雷憤懣的叫喊中走出了帳篷,他提著自己的藥箱緩緩的在軍營里走著,沿途看到他的士兵都立刻躬身行禮,在一片對蘇丹御用醫官的恭敬問候中,醫官走進了蘇丹御帳后面半敞的兩片帷幔的陰影。
一片夾雜著奶香氣息的熏香味道彌漫在小小的內帳里,一張鋪著細亞麻毯子的矮腳床上,埃及蘇丹閉著眼睛似乎在沉睡,可當醫官走進去時,他的眼睛立刻睜開了,眼中一閃而過的凜冽讓陪侍在旁邊的一個頭戴面紗的女人嚇得不禁立刻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稍微抬手示意女人退下的薩拉丁讓自己靠在床邊隆起的一堆靠墊上,稍微了一會兒他忽然發出一聲輕輕嘆息:“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阿喬韃。我們必須想辦法渡過這樣的難關。”
“萬能的蘇丹,我相信您讓我救活那個年輕人也是為了這個。”醫官有些無奈的點著頭,和伊本西爾一樣,阿喬韃是蘇丹最親近的手下之一,他并不象其他人那么畏懼薩拉丁,甚至有時候衛兵還能聽到阿里赫阿喬韃和蘇丹爭吵的喧鬧,做為照顧薩拉丁的醫官,他盡心盡職的履行著自己的職責,而做為一個謀臣,他也毫不保留的為主君奉獻著自己的智慧。
“那個貢布雷給我們找了不少的麻煩,”薩拉丁用一根手指輕輕揉著眉心,這個時候他臉上的愁容如果讓別人看到,肯定會引起不小的騷動“他那些騎兵簡直就是些無賴,他們從來不敢和我的軍隊正面作戰,可總是在他們沒有準備的時候去騷擾我們的補給隊。阿喬韃,我們的補給線越來越長了,從大馬士革到這里,隨著我們行軍以后還會更長。而且那個安條克的波希蒙德和克尼亞蘇丹也不讓我們放心,還有……”
到這里他停下來抬頭看看醫官,看到醫官領悟地沉默點頭,薩拉丁無力的放下手指把身子靠在
“是安拉授予了我收復圣地的啟示和穆圣讓我明白不是么?可既然這樣為什么還有那么多人阻止我呢?甚至還有我們自己的人?”
“蘇丹,您的使命就是收復圣地,這是任何人也阻擋不了地。”醫官站起來深深躬身“我相信您讓我救活那個孩子肯定是有用意的,如果我沒有猜錯那應該是為了和他那個母親有關系。”
“博特納姆的施蒂芬娜,”聽到這個名字,薩拉丁原本低沉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我早聽說過這個法蘭克女人的名字,他們稱她為穿裙子的騎士。甚至也有人說那個卑鄙的雷納德根本不配成為她的丈夫。”
“雷納德不配成為任何人的丈夫,不過也許地獄里的魔鬼適合他。”醫官用一個不太好笑地笑話讓蘇丹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隨后他慢慢走到床邊一張鋪開的地圖前仔細看著“蘇丹,如果我們再不能保證我們的補給,那么當我們到達耶路撒冷城下時,我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不停的進攻,期望靠一次最猛烈的打擊讓那些法蘭克人自己打開城門。”
“我從不期盼我的敵人會因為畏懼而失敗,”薩拉丁用力從矮床上坐起來看著地圖,他地手指沿著一條漫長的紅線一直向上,直到停留在標著大馬士革的城市上“我真難以想象我們居然走出了這么遠,事實上我對古達麥很滿意,盡管他不象阿迪勒那樣擁有智慧,可至少他還能盡可能的讓我們的補給送到,雖然只有安拉知道這樣的好運能維持多久。”
看著蘇丹從不在外人面前表露出來的憂郁神情,醫官微微嘆息一聲,他知道這看上去至高無上的君主是在承受著多么巨大的壓力,而這些壓力的根源卻往往不是來自敵方而是自己人。
“那么蘇丹,您想我們怎么做,如果能另外尋找一條能讓我們得到補給地路線是不是更好些呢。”醫官絞盡腦汁的看著地圖,他的眼睛逐漸被地圖耶路撒冷下方一片廣闊地土地吸引,而他意外的發現蘇丹地眼神從開始就一直盯在那片他剛剛注意的土地上。
“陛下,您是想從亞德巴喀那些地方獲得補給?”醫官試探著問。
“這也并不是什么奇跡,”薩拉丁抬頭微笑了起來“那個從宋國來地商人提醒了我,他的船隊能從那么遙遠地東方來到這里,我們為什么不能沿著海岸到南方建立我們新的補給線呢?那樣要比從大馬士革運輸更加便利,數量也會更加巨大。如果安拉保佑,我們甚至只需要從南方那些沿海城市里運輸一次,就夠我們支撐到攻下圣地了。”
“這真是睿智的想法,蘇丹。”醫官的聲音里充滿欽佩,他不得不承認蘇丹那悠遠的眼光不是自己能比較的,而且他這時也終于開始明白了蘇丹為什么命令自己救下那個法蘭克小孩子。
“蘇丹,那個漢弗雷的母親施蒂芬娜是博特納姆的公主?”醫官看著地圖輕聲自語著,他的手指沿著通向海岸的路線微微滑動,終于在兩個看上去遙遙相望的紅點上停了下來“這真是糟糕,我們要想從海上運輸,就必須經過這兩個討厭的博特納姆堡壘。”
“的確,那是博特納姆的施蒂芬娜的領地。”薩拉丁點點頭,他的眼神在那兩個紅點上略一停留,隨即淡然向醫官發出了命令“讓納維德帶領一支軍隊去圍攻那里,我要他無論使用什么方法都必須盡快給拿下那兩個堡壘。
”說到這兒,薩拉丁稍微一停接著說“告訴他,我把我的命運和圣地的命運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了,愿安拉保佑他。”
“遵命,蘇丹……”醫官低下頭深深行禮。
就在醫官還沒來的及抬起頭來的時候,一陣呼喊忽然從帳外隱約傳來,那喊聲越來越近,而且加入這喊聲的人也似乎越來越多,當呼喊聲終于來到御帳門外時,醫官甚至聽到守在門口的蘇丹近衛也加入了這吶喊之中!
這喊聲不但沒有讓醫官甚至是薩拉丁生氣,反而讓這兩個充滿智慧的人都為之激動的站了起來!
那喊聲是:“安拉保佑!我們看到耶路撒冷了!”
公元一一八七年七月十九日,一支遠途偵察的撒拉森騎兵和一支在耶路撒冷遠郊巡邏的法蘭克人軍隊不期而遇。
耶路撒冷遠郊的這次偶遇讓雙方都有些措手不及,在短暫對峙之后,一場毫無意義純粹是巧合的遭遇戰就此展開!
撒拉森騎兵依靠著精湛的騎射特長在一陣疾射后立刻飛飚而回,他們不想和那些法蘭克人糾纏不清。
這些薩拉丁騎兵發狂般的趕回自己軍隊,把這個讓人激動的消息帶給了全軍——“兄弟們,前面,就是耶路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