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水寒

第一百五十章 家事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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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范朝敏氣得發昏。今日之事,恰如駱駝背上最后一根稻草,她跟顧升,實在是過不下去了。她一直忍著不合離,不過是為了兩個原因。

首先,當日顧升還是舊朝的江南總督。范朝敏擔心若是合離,讓顧升會轉投了皇帝或者太,對自己的大哥實是個沉重的打擊。顧升此人有多卑鄙狡詐、見風使舵,沒人比范朝敏更清楚。

其次,范朝敏也是擔心自己親生的兩個孩。那時若是合離,范朝敏可以一走了之,可兩個孩絕對帶不走。顧老娘雖然跟自己不對付,對兩個嫡出的孫孫女卻是疼到了骨里。顧升就算不喜愛自己所出的兩個孩,看在顧老娘的份上,顧升也會一力為難,將孩留在顧家。范朝敏自己是做母親的,絕對做不出這種拋下孩,自己另尋出路的事。

因了這兩個原因,范朝敏便忍到今日。

好在如今舊朝已滅,顧升也再不是總督。顧家大小,都要依靠自己范家過活,卻還是看不清情勢,不知悔改。

范朝敏不由冷笑:看來自己這些年作低服小地太過了,顧家從上到顧老娘,下到顧升的各個小妾,以及顧家的仆婦下人,都算準了無論他們怎么離譜,自己都絕對不會離開顧家。——這次,可得讓他們走眼一次

上陽王府里的這一夜,只有四房的眾人睡得安穩些。

大房張姨娘處,大晚上的,也有了些管事媽媽讓侄輩擔了厚禮,過來奉承張姨娘,又明里暗里挑撥張姨娘和四夫人的關系。只說張姨娘乃是側妃里最大的,管這個王府內院是綽綽有余,絕口不提此時王府里,還沒有內眷被冊封過。

張氏本以為只有自己一個人守著王爺,王爺說不定會把對小程姨娘的心分一半給自己。自己年紀也不算大,給王爺再添個一男半女,也是可以的。

誰知自打自己來了之后,王爺一次也沒有到過自己屋里。張氏的性本就有些弱,當日連個通房出身的辛姨娘都能踩到她頭上,此時已經有些膽怯,不如剛來時意氣風發。

只是張氏雖然性弱,卻并不傻。不然,也不會在大房慘烈的妻妾之爭獨善其身,保得自己和繪絹安然無事了。

如今聽了管事媽媽們的奉承,張氏不過一笑,推托道:“四夫人為人公道,性又爽直,她當家,你們不用擔心。”說著,便讓人將這些媽媽們送了出去,又將她們帶來的禮物原樣奉還。

那些管事媽媽碰了一鼻灰,才歇了走門路的心思,回去專心背書去了。

這邊管事媽媽們走后,張氏的大丫鬟纜香過來回道:“二少爺又不吃飯了。姨娘要不要過去看看?”

張氏擔憂道:“還是吃不下飯?這可如何是好?明日里得找大夫看看才行。”說著,張氏就去二少爺屋里看了一眼。

二少爺如今也快十歲,不能再住在內院里了。可他如今病懨懨地,也就拖了下來。

張氏細聲安慰了他幾句,就起身去了自己女兒屋里,叫了繪絹一起去吃晚飯。

范朝敏回去景深軒后,胡亂吃了幾口飯,就讓人收了,自己回屋去草擬了一份合離書。又盤算著如何同大哥和四弟妹商議,無論如何也要將兩個孩也帶離顧家。

安解弘昨日宴后,和妻張瑩然并未打算離去,只歇在外院,打算第二日和妹妹好好談一談。可惜半夜里安家府上有人過來,說是浩哥兒哭鬧不休。浩哥兒是張瑩然所出的嫡長,平日里看得如心尖一樣。如今聽說浩哥兒哭鬧,張瑩然一顆心都飛了回去,安解弘只好跟她連夜回了安府。

第二日,安解弘想早早過來,誰知自己的父親安遠常帶著一家大小找到了他的住處。安解弘自然知道流云城里的安家已經被燒成灰燼,且流云城已是廢了的。現在父親平安從贛南回來,也是大幸。便又忙亂了一日,才將眾人安置好。

如此又等了一日,安解弘才有時間過來找妹妹說話。

安遠常的續弦小寧氏早就知道安家嫁的最好的嫡長女已是成了寡婦,本也幸災樂禍來著。待聽說這個寡婦居然主持了王府內院的饋,并未如同自己想象一樣落魄無依,不由又妒又恨。想到自己還未出嫁的兩個女兒,就有了計較。

這日聽說大爺安解弘要去王府見妹妹。

小寧氏趕緊讓自己的兩個女兒瑞姐兒、宜姐兒裝扮了,說是要跟著大哥去王府給大姐請安。小寧氏又當著老太爺安遠常的面,淌眼抹淚道:“我姐姐命苦,為了生這個女兒,早早地去了。如今這個女兒也命苦,年紀輕輕,就守了寡,這以后的日該如何過?——我實在放心不下。解語一向心善柔弱,如今在那府里,不知怎樣被人揉搓。還是讓瑞姐兒和宜姐兒都住到解語那里去,她們姐妹一向能干,定能給解語撐腰。”

安解弘對繼母這一套早就熟悉了,也不放在心上。左右她是想借機將自己親生的兩個女兒塞到王府,好趁機揩點油。至于解語的情形,昨日爹一回來,就找他問了情形。知道解語一切尚好,如今在王府內院代大房主持饋,便也放了心。如今聽小寧氏在這里假惺惺地裝慈母,安遠常也有些煩了,抬腳就走,去了小妾桂新的房里。

小寧氏一個眼錯不見,老爺便又去了妾的屋里,只趕緊又跟過去,就將兩個女兒的事兒都拋在腦后了。

宜姐兒倒也罷了,對安解語這個姐姐不熟悉,但是也沒有惡感。瑞姐兒可是對安解語一向是嫉恨交加,如今聽說她守了寡,便有心要去刺她幾句,發發心頭這股怨氣。

安解弘懶得多說,便對瑞姐兒道:“你嫂找了幾戶人家,要給你相看夫婿。你若是不在意,你嫂就自己幫你定了。”

瑞姐兒如今也十八歲了。在贛南的時候,小寧氏照著范家的門第,左挑右揀,就是不愿意自己的女兒,嫁得比自己姐姐的女兒要低。所以拖到如今還未定親。

安解弘也只是跟張瑩然提過一句,讓她上點心。

這事在瑞姐兒來說,卻是大事,便趕緊去了嫂那里,不再跟著大哥糾纏。

安解弘這才叫了隨從,騎著馬往王府那里行去。

王府內院里,安解語如今辰時一過就起了,比往日都要早。辰時的時候,便收拾好了,去了風存閣的偏廳,聽管事媽媽們回報昨日的事務,又拿了單,要支各種錢糧物事。

安解語于算帳方面是把好手,記性又好,這些管事媽媽們各有些什么錯綜復雜的親戚關系,她已摸的一清二楚。如今看了這些人報上來的預算單,止不住在心里冷笑連連:做人真是不能太貪心。如今這些人做了王府內院的管事媽媽,吃穿用度都是公的,就算是生病看大夫,也不用自己掏一個兒。這就不說,她們還將自己所有的家人都弄進來當差。有幾個媽媽,將自己家里三歲大的小孫都弄進來占了個坑兒。橫豎王府里下人多,只要將名頭上在自己管轄的那一塊兒,就既能不用當差,又能多拿一份銀錢分例。——就跟軍隊里黑心的長官吃空餉一樣,都盡著王府的墻腳挖。

這些事,在別的高門里,也不少見。只是在主那一層,因為下人太多,沒有幾個人能記得住下人里面這些盤根錯節的利益關系。因此這種事,都是瞞上不瞞下。

這些也就算了,橫豎底下人的三等月例也沒有幾個錢。只是這還不夠,王府養了這些下人一大家不說,這讓她們辦差,在預算上,居然敢十倍二十倍的加價連有些是范家自己莊上的東西,也要比照外面的價格,翻個幾番報上來。

安解語為了當這個家,事先做了些案頭工作。比如對當前市面上的物價,都有粗略的了解。如今一看,就知道太過分了。

不過王府內院這些事,想來也是有段日了,還是得想法換些老實些的管事上來,且要有一套機制,讓她們互相制衡才好。若是讓她們連成了一氣,欺瞞主,以后還不知要做出什么事來。人心大都不知足。若不好好鉗制,惡奴欺主的事,也不少見。

想到此,安解語便將這幾日未批的預算單都壓了下來。又叫了范大管事過來,讓他將王府建成以來,內院所有的預算和支出單,都給她拿過來。她要細看看,知道一下王府的舊例,究竟是怎樣。

底下的管事媽媽見四夫人留下了今日所有的預算單,又向范大總管要了王府建立以來的內院明細帳目,心里都有些打鼓。她們如今做的,都是以前在舊主家做慣了的。有些主人就算知道,也睜只眼,閉只眼,橫豎不走了大褶兒就對了。如今這樣,可是要細究?

有些管事媽媽不由在心里冷笑:這些養尊處優的太太奶奶們,可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想從她們的賬上挑錯處,可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沒有金剛鉆,也要攬瓷器活兒。——由不得都等著要看看這個美人燈似的四夫人出個大丑,才好架空了她。

安解語不管這些下人如何作想,便讓她們先下去。

幾個管事媽媽互相對看一眼,便出聲道:“還請四夫人批了今日的單,我們好準備飯菜。廚房里都等著呢。”

安解語一聽,反倒笑了:喲,這就等不及要逼宮了。便放下手里的帳目,細聲細氣問了一旁的范忠:“范大管事,這府里的廚房,是每天都要等著銀去采買菜蔬肉糧嗎?”

范忠躬身答道:“回四夫人的話,冬日里,廚房都是七日結算一次。今日正是要結算的日。”

底下的管事媽媽俱都微微站直了身,低下頭,不讓上面的人看見她們微翹的嘴角。

安解語便漫不經心道:“那就先記帳吧。等我把這些帳都看完了,再來結算也不遲。”見那些媽媽面露不豫之色,安解語又譏諷道:“難道你們還擔心王府賴帳不成?”

揚了揚手上的預算單,安解語微笑道:“每份單都是時價的十倍二十倍,你們就將以前從王府挖的墻腳吐一些出來,也夠補好陣的虧空了。何必一定今日要同我過不去?”

底下人一聽,連范大管事都變了臉,全都跪了下去。

安解語忙讓范忠起來,又對他道:“這與范大管事不相干。王府內院的規矩,如今才立起來,忙有錯也是正常。大家不必驚慌。”

說著,安解語將今日遞上來的預算單放到了桌角,又道:“若是覺得有錯,想改的,可以拿回去,過幾日再交上來。”

底下的管事媽媽們都汗流浹背,紛紛上前拿了單走了。一會兒的功夫,桌上只剩下一份預算單。

安解語向屋里看了看,只見一個面相老成的管事媽媽站在屋里,見四夫人看過來,便跪下來磕了頭,道:“奴婢的單沒有虛報的,不用改。還請四夫人嚴查。”

安解語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便端了茶。

這邊阿藍在外等得焦急了,才見管事媽媽們紛紛退出,四夫人已是理完了事。

阿藍就著急地進屋對四夫人道:“夫人,大姑奶奶打發人來問了好幾次,問四夫人有沒有空。聽過來傳話的婆說,大姑爺病倒在床上。大姑奶奶的婆婆帶著一群小妾,正和大姑奶奶吵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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