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蒂納街從西貢河堤至天主教堂一邊的盡角,長約一公里,一直是西貢最繁華的市中心。↖↖點↖小↖說,街道不寬,僅有三條行車道,勉強可供汽車雙向行駛。
街道兩側綠樹成蔭,法式咖啡座及賣名貴舶來品的商店隨處可見。
西貢歷史最久最豪華的“皇后酒店”、“帆船酒店”和“大陸酒店”全在這條街道上,能入住這三家酒店的大多是政界要人和商界名流。只是戰局不利,昔日繁華無比的大街顯得有些冷清。
臨近目的地,丁茂材突然輕踩剎車,看著左側那棟西式五層建筑介紹道:“少爺,劉先生讓我問問您,把這棟樓盤下來開銀行怎么樣?”
印象中這是一棟鋼筋混凝土建筑,最初租給來殖民地淘金的法國商人,日軍進入越南后曾把這里作為一個師團的指揮部,內外裝修講究、設施齊備,據說里面安裝著全越南第一部電梯。
樓不算高,但建筑風格和色調能給人一種厚重感,更難得的是地段好,用來開銀行正合適。
李為民再次探頭看了看,滿意地笑道:“不錯,如果業主愿意出售就把它盤下來。”
市口這么好的大樓說買就買,大少爺到底有多少錢?
王金貴正胡思亂想,轎車跟著摩托車緩緩拐進一條小街,只見教堂后的一棟法式花園洋房前停著兩輛汽車,幾個戴著盔帽,背著步槍,穿著法軍衣服的越南人,正在汽車旁和大門邊來回走動。
“老王,別緊張,他們是天主教民兵。”
丁茂材話音剛落,一個面容姣好、身材苗條,穿著白色奧黛(越南傳統服飾),帶著珍珠項鏈,看上去大約二十歲的女人,手里拿著一把象牙扇,搖曳生姿,款款迎了出來。
好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
李為民一眼便認出她是誰,比誰都明白她有多厲害,推開車門微笑著招呼道:“瑈夫人,您怎么親自出來了?”
伯伯(按照越南習慣,對丈夫的哥哥一般是以伯伯相稱)在電報里說得很清楚,眼前這位把頭發剃得像和尚的年輕華僑值得信任。
人家在伯伯最困難時候不僅幫著游說密西根農業與應用科學大學政府研究署,甚至慷慨捐贈了一筆活動經費。要是沒那五萬美元,丈夫和叔叔正在做的很多工作根本沒法開展。
更何況他現在不僅僅是一個華僑,同時是msu的顧問。
伯伯現在急需方方面面的支持,陳麗春表現得非常熱情,伸出蓮藕般地右臂,輕握著他手,用一口流利的法語笑盈盈地問:“李先生,你認識我?”
她母親是保大的堂妹,體內流著貴族的血液。相比吳廷琰和她丈夫吳廷瑈,她才是真正的名門之后。
不作死不會死!
歷史上吳家三兄弟的慘死,可以說與她這個口無遮攔的女人有很大關系。
李為民不想得罪這個強勢、天真,且自以為是的女人,急忙道:“琰先生給我看過您全家的合影,另外千萬別再稱呼我李先生,我是晚輩,您叫我為民就行。”
果然是一個既深明大義又非常懂禮貌的小伙子,想到前段時間曾來拜訪過的兩小丫頭,陳麗春忍俊不禁地笑問道:“我叫你為民,把你當晚輩。你妹妹和未婚妻卻稱呼我姐姐,這關系是不是太亂了?”
李為民臉上一正,煞有介事地說:“瑈夫人,她們就應該稱呼您姐姐。您這么年輕,這么漂亮,如果用其它稱呼,不是把您稱呼老了?我們各交各的,不矛盾。”
“這么會說話,難怪孩子伯父那么喜歡你。”
被一個終身不娶的鰥夫喜歡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李為民岔開話題,轉身接過丁茂材手中的紙袋:“瑈夫人,提起孩子,我給麗水和小綽帶了點巧克力之類的糖果,不知道她們喜不喜歡。”
越南人取名與中國人不一樣,第一個字是姓,中間的通常是墊名,不像中國人會把第二個字作為區分輩分的依據。比如吳廷琰的父親叫吳廷可,有一個侄子叫吳廷綽,如果按中國的習慣解釋,那么他們家就成三代處弟兄了。
第三個字或第三第四個字才是真正的名字,所以一般以最后一個字相稱,比如“琰先生”、“瑈先生”、“瑈夫人”。
值得一提的是,男孩的墊名一般隨父親,女孩的墊名要么用“氏”,要么隨母親,所以陳麗春的全名叫陳氏麗春,她女兒叫吳麗水,兒子叫吳廷綽。
“太客氣了,上次你妹妹和未婚妻已經送來很多。”
“又不是外人,再說不值幾個錢,談不上客氣。”李為民笑了笑,帶著何天明和姜文水跟她走進大門。
吳廷琰在西貢不是沒有支持者。
他家兩代為官,肯定一些要好的門生故吏。他們一家又信奉天主教,二哥吳廷俶甚至是梵蒂岡任命的主教,天主教徒肯定會支持他。只是支持者沒那么多,同時也沒什么實力。
這里是為迎接吳廷琰回來做各種各樣準備的大本營,一樓客廳里站滿人,一個四十多歲看上去很精明的男子,正夾著煙一臉嚴肅地交代什么。
見他沖自己看來,李為民送上一個燦爛的笑容。
吳廷瑈朝樓上指了指,李為民心領神會的點點頭,讓一起進來的兩個孩子等等,自己則隨陳麗春來到二樓客廳。
吳廷琰最小的弟弟吳廷練等候已久,在陳麗春介紹下簡單寒暄了一番,便急切地問:“為民,美國大使什么態度,他會不會表示明確支持?”
他們不會說英語,這么多年又沒當過有實權的官,與美國外交官關系很一般,不了解情況很正常。
李為民輕嘆了一口氣,倍感無奈地搖頭道:“練先生,我認為我們不能把希望寄托大希思大使身上,他不但不了解琰先生,而且對印支局勢非常悲觀。”
陳麗春憤憤不平地說:“他是一個親法派,經常跟法國人聚會。”
“瑈夫人,他屬于哪一派不重要,重要的是白宮持什么態度。我想艾森豪威爾總統既然已表示支持,接下來應該會有進一步舉措,比如提供一些實質性的援助。”
“為民說得對,他只是一個大使,就算不明確表態也無礙大局。”
陳麗春又問道:“那政府研究署呢?”
“費舍教授當然支持,他正在為爭取實質性援助而努力,同時委托桑德森教授先來西貢實地考察,為制定針對性的援助方案收集第一手資料。不過政府研究署只是一個咨詢機構,所制定的方案能不能被采納,還需要主教大人和幾位參議員先生繼續給白宮和國務院施加影響。”
“桑德森教授在哪里?”
李為民接過傭人送上的咖啡,微笑著解釋道:“練先生,西貢局勢太微妙,使館那邊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桑德森教授跟我不一樣,他行動不方便,現在貿然過來不是什么好事。”
寶祿賊心不死,已經被趕下臺仍想染指總理寶座,而且得到前總理阮文心和現任總參謀長阮文馨父子的支持。教派軍閥和越盟分子更不用說了,他們誰也不希望強勢的吳廷琰回來。
現在貿然接觸,只會打草驚蛇。吳廷練微微點了下頭,正準備開口,吳廷瑈從樓下走了上來。
相互認識了一下,李為民直言不諱地說:“瑈先生,樓下那兩個學生是堤岸非常出色的進步青年。他們自發成立了一個西堤華僑青年聯合會的組織,旨在積極參與社會公益活動,樹立西堤華僑新形象。如果有時間,您能不能見見他們,跟他們談談,順便勉勵一下,給他們鼓鼓氣。”
西貢雖然早就是雙聯市,但市區和堤岸卻依然涇渭分明。
黎文遠盤踞在那里,把整個堤岸當成了他的獨立王國,同時遙控指揮市區的警察。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不管誰出任總理都不能允許首都治安掌握在一個黑幫手里。
有一個組織在那兒,至少能夠幫助收集情報。
吳廷瑈豈能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心照不宣地笑道:“讓為民費心了,今天有時間,等會兒就跟他們談。”
他可是未來的秘密警察頭子,不久的將來,他會掌控全南越的特種部隊和警察系統。有他罩著,華青會就能順風順水的發展。
既賣了人情,又達到了目的,李為民非常高興,一臉誠懇地接著道:“瑈先生,練先生,瑈夫人,我身份特殊,要是跟琰先生走太近,必然會給琰先生招來一些非議。所以接下來一段時間,沒什么重要事我就不過來了。”
越南人不太喜歡華僑,如果跟他走太近,確實會影響到三哥形象。
吳廷瑈當然不會反對,甚至有些過意不去,感覺人家幫這么大忙卻無以為報。
李為民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不知道他怎么想,繼續道:“我打算明天出發,去河內、海防轉轉,usom和stem的人在那里,看能不能爭取到他們的支持。”
現在最需要的就是能與美國官員打交道的人,他愿意去吳廷瑈求之不得,掏出紙筆寫了兩個電話號碼和一個地址:“有什么需要盡管聯系他們,非常可靠,全是教會的弟兄。”
“謝謝,如果有需要我一定聯系。”
不想吳廷琰掌權的人太多,而且全是心狠手辣的主兒,不能一下飛機就被打冷槍或挨炸彈,他們兩兄弟要忙的事情太多,說了一會兒客氣話就又下樓去做各種準備。
好不容易來一趟,不等吳廷瑈跟何天明二人談完話,李為民自然不會走,于是跟未來的“第一夫人”聊起在巴黎的事。
“已經給廠家下了縫紉設備訂單,服裝廠當然要開。”
陳麗春對此表現出極大興趣,放下扇子問:“到時候全招女工?”
“男工哪有女工心細,主要招女工。我跟拉吉先生商量好了,一選好廠址就開招聘會,一邊建廠房一邊培訓。等廠房建好,設備進場,培訓基本上就差不多了,工人們進去就能干,一點不耽誤。”
提起生意,他眉飛色舞,果然是個小“生意精”。
陳麗春暗笑了一下,一臉認真地說:“為民,我支持你開服裝廠,支持你多招女工。越南婦女地位為什么這么低,就是因為沒錢,沒經濟基礎。只有像西方女人一樣能夠自食其力,婦女地位才能得到提高。”
她絕對是一個女權主義者,要求男女平等,認為婦女能頂“半邊天”。不久的將來,甚至推動國會通過并頒布一系列令人啼笑皆非的法律。
她這么說,她有這樣的想法,李為民一點不奇怪,欣然答應道:“瑈夫人能賞光是我的榮幸,到時候一定請。不過到現在廠址還沒確定,連培訓場所都不知道在哪兒,想真正上馬不知道會拖到什么時候。”
“這些不是問題,總理一回來就能解決,你沒時間我幫你說。”
什么叫官商勾結,這就是官商勾結,李為民相信不僅服裝廠能順利上馬,計劃中的銀行同樣能順利開業,連極為超前的基金產品都能在南越順利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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