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哥長吁了一口氣之后,躺在草地上懶懶的道:“我第一次覺得當女人很可憐。”
“怎么說?”
“提刑官帶著張巡檢的老婆和妹子正在踏青……”
“那不關我們的事情,你情我愿的,你說什么都是錯的。”
巧哥看著鐵心源道:“現在天色已經半黑了,他們去松林子里散步!”
鐵心源冷哼一聲道:“你還不是經常帶著王婆惜在草堆里散步。”
巧哥有些惱怒的道:“老子是真人,誰會像你一樣活得那么假。
喜歡了我就會去找,找到了算我運氣,找不到最多被抽耳光,罵一聲登徒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凡是大官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鐵心源咬牙切齒的道。
“你認識很多大官人嗎?”
“當然,除了你李大官人之外,我還認識一位西門大官人。”
巧哥想了一會道:“不認識啊,西門附近的大官人我基本都認識,沒有一個姓西門的。”
“有,絕對有,這家伙搶了一個買炊餅的矮子的老婆,最后還伙同淫媒一起把賣炊餅的給毒死了。”
巧哥吶吶的道:“沒那個必要吧?給點錢就成啊,婆惜的丈夫劉二癩子不就活的好好地?”
鐵心源瞅著黑乎乎的松林道:“故事沒完呢,賣炊餅的矮子,有一個能把老虎都打死的強悍弟弟,你覺得這事還有完嗎?”
巧哥不在乎的道:“那就完蛋了,那個能把老虎都打死的漢子一定是闖出天大的禍事了。
我以后找女人一定會先打問好他們家有沒有一個厲害的弟弟,然后再下手……”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說的就是巧哥這樣的,鐵心源之所以說了一大通廢話,目的就是要讓巧哥自己把今天的經歷說一遍,結果,這家伙胡混過去了。
這就麻煩了。這是認真的表現了,如果這個女人類似王婆惜那樣的,巧哥一定會說出來的,甚至可能會炫耀一下自己找女人的高手段。
現在一句口風都不透露。麻煩就很大了,而且,鐵心源不知道這樣下去會有什么禍事生。
天亮的時候,當鐵心源安排了當日得進度,正在看賬本的時候。張巡檢進來了,整張臉慘白的如同鬼魅。
“小相公可見過馬提刑?”
鐵心源搖搖頭道:“不曾見過。”
張巡檢又問道:“可曾見過賤內和我妹子?”
鐵心源的心咯噔一下,不過臉上依舊云淡風輕的笑道:“不曾得見。”
張巡檢額頭上黃豆大小的汗珠子頓時就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鐵心源裝著低頭看賬本,沒去看張巡檢的樣子,等他再次抬起頭之后,張巡檢已經離開了帳篷。
鐵心源把巧哥和自家兄弟都找來問了一遍每個人的行蹤,安排了一下口徑,就讓他們繼續去干自己的活計,就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生一般。
巧哥出門前就問了一句:“出事了?”
鐵心源點點頭,巧哥就不再問了。有鐵心源把持大局,自己不該問的就不要問,免得打亂了源哥兒的計劃。
張巡檢如同受驚的老驢一般,帶著自己的手下漫山遍野的尋找失蹤的馬提刑和自己的老婆和妹子。
既然這家伙想要保密,鐵心源自然不會戳穿這事的。
人是過來找他對接公務的,和工地無關,和紫宸觀無關。
乳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想要在這么大的范圍內找到三個人或者三具尸體,并不是一個簡單的工作。
鐵心源衷心的希望張巡檢能夠找到他們。并且能夠把這件事抹平掉,否則就會引來無數的提刑司官員下來,像狗一樣的東游西蕩,那樣會耽誤自己的工期。
大宋提刑司是一個很抱團的衙門。這個衙門里的人干的活計都是一些不受人喜歡的活計。
因此這群人自己非常的珍惜自己的同僚,一旦有一個出事,他們就會大批的出動,一定要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大宋提刑官是一群很特殊的人群,不論是大宋言官。還是大宋地方衙門,一般都不會輕易地去招惹他們,惹了一個,出來一大群和你理論,是一件令人非常頭疼的事情。
核對好了賬簿之后,鐵心源就去了采石場,采石場如同往日一樣,大家都在有條不紊的干活,今天沒有采石,大家都在整理石頭。
用鏨子將形狀不一的石頭鑿成大小一致的條石,看樣子進度很快,旁邊已經放了很多鑿好的條石,老石匠正在往上面潑水,來保證石頭不會因為應力的關系而斷掉。
鐵心源站在一邊觀察了一陣子才走到老石匠的身邊笑道:“這就算是開了眼界了,總擔心采石場供應不上那邊砌墻,想不到這邊的進度這么快。”
老石匠呵呵笑道:“只要不站,活計總會干出來的。”
“您老人家總是這么說,小子算是受教了。”鐵心源拱拱手,就把腰間的酒葫蘆遞給老石匠道:“喝一口,提提神。”
老石匠也不推辭,接過來,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用袖子擦擦壺嘴把葫蘆還給了鐵心源。
“小郎君拿的可是好酒啊,老漢上回喝這樣香濃的酒,還是大兒子成親的時候,那時候老漢心氣高,一心想給自家老大辦一場最熱鬧的喜事,可是咬著牙請人從東京弄來了這樣的好酒啊。”
鐵心源笑道:“小子可沒有您家大小子那樣的福氣,家父故世的早,是家母把小子撫養成人的。
將來就算是娶親,也沒有您這樣的老人來幫著操持。”
老石匠嘆口氣道:“不一樣的,老漢要是有一個能進太學的兒子,就算死了都不是什么大事情。
這世上的人啊,就和地里的莊稼是一個道理,精貴的莊稼長得稀稀疏疏的,一顆就比得上別的莊稼半畝地。
小郎君就是注定要成材的金貴莊稼,老漢的三個兒子都是河渠邊上的野草,瘋長著哩。”
和老石匠閑談一陣,鐵心源就重新把工地走了一遍,工地上很安靜。
這真是太好了,馬提刑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沒法子定論,這樣下去最好,石匠這里已經有了很充分的準備,很好啊。
自己過來的目的就是打草驚蛇一下,不過,就算是把蛇驚出來了,鐵心源也會裝著看不見。
只要工地上安安穩穩的,誰管馬提刑他們是死是活?
紫宸觀里的人最近不出來了,包括王柔花和趙婉也不出來,聽說長公主正在主持一場法會,為往生者祈福,為受難者解脫,道觀里的誦經聲清晰可聞,很是莊嚴肅穆。
鐵心源從瓷窯那邊出來的時候,胳膊底下夾著一塊一尺見方的白色瓷板。
這塊瓷板上還有一副蘭花圖,這是長公主的最愛,她的房間就要全部用這東西來裝飾的。
如果在后世,將睡覺的屋子上下左右全部鋪滿瓷板,一定是最傻,最無禮的一種裝飾方式。
鐵心源根本就不敢想象自己睡在這樣一間屋子的感覺,除了洗手間,誰會這樣裝飾房子?
長公主喜歡!
有這一條就足夠了,趙婉已經在幻想自己屋子里全是杏花圖案的樣子,最重要的是她一定要鐵心源想辦法在她的屋子里裝飾一只最漂亮的鳳凰出來……
巧哥看了趙婉畫的自己房間的布置驚為天人,鐵心源勉強忍住自己要嘔吐的,和巧哥他們一起違心的夸贊公主。
到了現在,鐵心源已經不期望趙禎能給自己弄一間什么樣的屋子了,估計不是滿墻的富貴牡丹,就是漫天飛舞的神龍……
讓他們自己選擇自己喜歡的房間樣式,這可以最大程度減輕建造者的責任。
即便是不喜歡,這群貴人們也只好夸贊,自己選的樣子,即便是再難看,也不會去責怪別人。
這一手是從后世裝修師傅那里學來的高妙手段。
張巡檢沒有前世的經驗可以遵循,一日白頭就可以理解了。
聽說伍子胥過韶關的時候就是這樣子,馬提刑不見了,這對張巡檢來說是比韶關還要難過的一個大關口。
可能已經被愁瘋了,張巡檢反倒安靜了下來,坐在鐵心源辦公桌對面,慢條斯理的喝著茶水,整個人看起來很有官威,就是高高的官帽底下露出來的白是那么的刺眼。
“張巡檢快來看看,今日窯工們燒出來了第一爐蘭花瓷板,雖說廢品很多,可是,好歹做成了三十三片。
瓷板上的蘭花是長公主親手繪制的,你看看,堪稱栩栩如生啊,明日獻給長公主評鑒一番,你覺得會不會有賞賜撥下來?”
張巡檢看都沒看鐵心源獻寶一樣拿出來的瓷板,沉聲道:“馬提刑和賤內,以及我妹子昨晚失蹤了。”
鐵心源笑道:“陳留這地方過于荒僻,馬提刑那樣的貴人待不住,說不定馬提刑帶著你的夫人和妹子去了東京享樂也說不定。”
張巡檢面無表情的搖搖頭道:“如果是那樣,是我張挺遠的福氣。
小相公,某家想借用這里的上千工匠,徹底的將乳山搜一遍,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