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棟慢慢喝著茶水,偶爾詢問越姬在老秦住的習慣不習慣,這露臺上的鮮花種類繁多,本左更都有些認識不全了,你能否為我略做介紹?就是不入正題。反正他也不著急,范倜主動來尋他合作,不但打了先祖‘陶朱公’的名號,更主動揭開了越姬的身份,姿態放得很低,既然主動權都在自己手中,那就等范倜開口好了。
范倜看看白棟,發出一聲悠然長嘆:“遇到白子這般聰明人,范某也就不繞彎子了。老秦刑法酷毒勝于天下,經衛鞅一變,更添數分,我聽說鋪設渭水刑場的河沙就用了上千車,捆綁在刑場上的孟家族人也過了萬數,可秦君卻在衛鞅將下殺令的關鍵時刻命左更前往阻止,豈非怪事?”
“呵呵,這是君上動了寬仁之心,有什么奇怪?老秦可不比魏齊人多,一次斬殺上萬人都不會心疼的。”
“若果真如此,何以君書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要等衛鞅下令時才到?這分明就是有高人向秦君進言,要收孟家之心。好算計啊......若是換了平時,秦君也不好隨便遷移國人去往西域,既然是赦免了孟家死罪,再將他們流放西域就變成了君恩浩蕩,這一萬多孟家族人就算只能活下三分之一,也會成為老秦播散在西域的種子,成為溝通老秦與西域諸戎的橋梁......”
范倜微微一笑:“到了那時,老秦商隊就更容易穿越茫茫西域、甚至抵達波斯帝國,和遙遠的愛琴海?”
“你還知道愛琴海?”
白棟終于動容。這個時代的人對西域有一定了解、甚至是接觸過波斯帝國都不稀奇。畢竟早在商代就有和田軟玉進入中原。可能夠知道古歐洲和愛琴海的人卻是絕無僅有。想不到眼前這個陶朱公的子孫居然知道。
“白子果然知道愛琴海。看來這次我是沒有白白亮出先祖的名號啊?”范倜微笑道:“如此看來,西爾德那小子是將一切事情都告訴了你,倒是對得起你這位‘恩師’了......”
“從波斯人手中購買西爾德母親的人,就是你?”
白棟忽然放下茶碗,死死盯住了楚倜:“范家曾經行商愛琴海、與波斯帝國、希臘人做過生意?”
西爾德的母親是被波斯人抓去的,就因為華夏有了買主,這才被送來了華夏,是因為被羌人襲擊。這才陰差陽錯地被西乞木買去。若是當日不出意外,恐怕西爾德就不會從西氏,要變成范爾德?
“搭通這條千年商路可沒有這般容易......”
范倜苦笑道:“先祖當年離開越國后便與西施姑娘行商天下,用了短短十年,將我范家生意遍及天下列國,甚至遠達巴蜀和老秦。可也正是到了老秦后,先祖才想起商王當年入西域采玉的傳說,起了尋找這條西域商路的心思......”
“嗯,那時羌人還不是西域一帶最強大的力量,城廓諸戎的力量比如今更為弱小。以陶朱公的手段要穿越西域、抵達波斯帝國最東面的行省應該不會很困難。”
白棟微微點頭,范蠡可不僅僅是商業手段天下無雙。更是曾經輔佐越王勾踐成為天下霸主的高人,說他是這個時代的諸葛孔明也不算過份,張騫都能摸到波斯帝國的邊角,何況是他?
“這條路不好走,先要避開老秦的耳目,進入西域后,又要行走在最為危險的地帶,范家是去做生意的,卻成了西域諸戎眼中的肥羊,范家最優秀的戰士和雇傭來的游俠兒一個接一個的死去......不過家祖還是成功越過了那片恐怖的高地,進入了他夢想中的美麗國度。波斯人是最兇狠的戰士,卻也是最精明的商人,家祖花費了半年時間,才勉強取得了他們的信任,并且在居魯士城遇到了一位波斯總督,與他成了好朋友。在離開居魯士的時候,家祖教會了波斯人用信鴿傳信的方式,同時也從這位波斯好朋友那里聽到了古希臘和愛琴海的故事......”
“原來如此。我要是沒有猜錯,這只是一次偶然,因為西域的變化太快了,波斯帝國也是一樣。陶朱公雖曾遠涉波斯帝國,你范家卻還遠遠談不上成功打通商路,信鴿飛行在西域上空,也有很大機率被猛禽捕捉去的。”
白棟點點頭,范蠡果然也只是聽說,若他真跑到了古希臘,那就真是逆天了,還有自己什么事?
“先祖后來又組織了幾次商隊進入西域,可惜卻再沒有成功過,只是在離世之時,留下了這條千年商路的傳說,希望范氏后人能夠實現他老人家的理想,終有一日到達傳說中的愛琴海,親眼看到古希臘的璀璨文明。這么多年過去了,范家每年都會放出上百只信鴿,哪怕它們中只有一只能夠飛到波斯人那里,也便不會斷了聯系。想不到在十年前,我竟然收到了波斯人的來信,來信者正是那位波斯總督的后裔,只不過他家道中落,如今不過是一名手下只有幾百個士兵的將軍而已,他說抓獲了一名古希臘的貴族女子,問我要不要購買;價錢很高,可我卻認為值得購買,范家后代嘗試了很多次都未能成功搭起通往西方的商路,如果能得到一名來自希臘的貴族女子,或者可以從她那里得到一些信息,或許能夠完成家祖的遺愿。”
“這個希臘貴族女子就是西爾德的母親吧?可你萬萬想不到護送他的波斯戰士會被羌人襲擊,而她也做了西家的奴隸,甚至與西乞木生下了西爾德?”
白棟笑著搖搖頭,范倜一定很郁悶,他費盡心力卻沒有得到與‘西方世界’接觸的機會,反倒讓西乞木這個幸運家伙與西方世界來了次‘深入接觸’,結果連孩子都生出來了......
范倜苦笑道:“白子是在笑我很失敗麼?我的運氣確實不夠好。不過西爾德居然成了白子的學生,這倒是件大好事,根據范家得到的情報,你在見過西爾德不久,西家就舉城投降,然后就是秦君特赦了孟家族人,將他們流放西域......有了這許多的信息,若我還猜不出秦君和白子想要做什么,那也不配做這個范氏家主了。白子,范家是很有誠意的,我只是想要完成家祖的心愿,并非是為了利益,還希望白子能與范家合作,畢竟現在只有范家和波斯人保持著聯絡......”
“那又如何?西域不能安定,商路就無法通達,陶朱公那次偶然經歷可說明不了什么。范家對波斯帝國又能了解多少?你可知道波斯帝國的土地比老秦和山東六國加起來還要大?與你家保持聯系的波斯人,只不過是一個小軍官,他可幫不了什么。要與我合作,除非范家有更大的底牌,否則我會很吃虧的......”
白棟可不會相信范倜已經交出了所有底牌,要合作可以,首先要拿出足夠的誠意。
“果然還是瞞不過白子......為了這條千年商路,范家在老秦多年經營,原本是要與衛鞅合作的,不過如今看來,白子卻是更為合適的人選。白子只要同意與范家合作,范家這些年花費了無數人力財力、犧牲了無數家族子弟才換來的西域諸戎圖就是白子的了。這張圖上記載了羌人上百個部落的實力分布、部落首領的性格喜好、對華夏人的態度、他們彼此之間的恩怨矛盾......還有二十三城廓諸戎的情報也在圖上,雖然一些部落是逐水草而居,有時會發生一些變化,卻還是有著一定的規律,這些也都記載在了圖上。有了這張圖,加上白子的手段實力,相信孟家族人會更容易在西域站穩腳跟。白子,你要在西域‘播種’,范家就幫你‘精耕細作’,這算是有誠意了麼?”
白棟看了眼范倜,微微點頭道:“圖給我,我給你一個承諾。這條商路徹底打通后,范家商隊可以使用這條商路通商貿易,但是因此取得的利潤要繳納給老秦三成!至于能不能到達愛琴海,那就要看范家的實力如何了。”
“范倜謝過白子,不過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范家希望可以參與西域的建設與開發......”范倜是個聰明人,老秦既然有掌控西域的野心,這個時候不分一杯羹就太傻了。
“這個沒的談,西域鄰接秦地,早晚要在老秦掌握之中,要分這杯羹范家還沒有資格。如果范先生不滿意,那合作之事就算了,沒有你們的西域諸戎圖,老秦也不過是多花費些時間、多死幾個人而已。西家族人本來就該死,你以為老秦會心疼麼?”
“也罷,一切就依白子便是。”白棟太強勢,范倜知道自己沒有談判的籌碼了。
望著白棟離開,越姬微微皺眉道:“兄長,為什么不提白越氏,說起來白棟也算是半個范家人......”
“白棟不是普通人,兩年時間不到,他就能在秦國倔起,成為嬴渠梁眼前的第一寵信之臣,這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麼?我目前還看不透他,若是貿然提起那件事,萬一引起他的反彈,只會誤了大事。開通這條千年商路是先祖最大的心愿,我不允許出現任何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