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銘還想說什么,猶豫再三,終歸還是吞了下去。
“你瞧你們倆,都是灰頭土臉,若是刮洗下來,都能給靈兒捏個泥人兒了。”墨霖還想用玩笑緩和氣氛,此刻卻不管用了,無論是墨銘,還是墨炎,都沒法子笑出來。
“至少這結果是好的是不是?”墨霖繼續重復說了很多遍的話題,“沈柯房里的小丫頭嚇昏過去之前聽見沈柯說我不是大哥了,所以,雖然沈柯被刺,我這個兇手裝成大哥的樣子,卻沒有給大哥帶來一點麻煩……”墨霖說到這兒,又忍不住低頭咳嗽了起來。
墨銘心下不忍,心道,事已至此,多說何益?只今后把他看護好、保護好就行了,便收拾起對墨霖的埋怨,再次幫他推出胸腔里的血痰,才道:“我知道你做得好——沈柯被刺,早有準備的沈楓成功上位,當上太子,老臧王痛失愛子,身子大不如前,只怕活不過這一兩個月了。到時候,沈楓登基,和大興國簽訂百年合約,大興國也好休養生息,除奸去佞,總好過連年征戰,倉中無糧,庫中無銀……”
他嘴上說著,手上卻并不閑著,手腳麻利的幫墨霖躺得更舒服些,又和墨炎一起,幫他從腳心一直揉捏道肩頸——墨霖一直臥病在床,若不是這樣一直按摩著,只怕會對身子更加不好。
墨霖常說,這種事兒讓下人做就好,墨銘雖然不說話,卻仍舊日復一日的親自來幫他揉捏按摩,墨炎也是一樣,反駁了墨霖幾次,便學著墨銘的樣子,幫墨霖恢復。
慢慢的,三兄弟再不說話——本來,不管怎樣,該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何必再苦苦追究誰對誰錯?只要墨霖將來能好好的,像從前一樣玉樹臨風,腰板挺直,就可以把從前的事兒暫時忘記忽略。
暖陽回去的時候,因碧云居離墨霖處較勁,正好順路送她回院子,自己向前走了幾步,終歸還是不踏實,轉頭瞧了幾眼,又帶著蘭兒轉回去。
“大奶……”蘭兒連忙追了上來,很是不解。
暖陽令奶娘先帶靈兒回去,自己只帶著蘭兒一人,七轉八轉的到了一座小院子門口——那里住著月歌。
自從墨霖出事兒后,因怕越柔不喜,只趁著越柔出府才去瞧瞧墨霖。
墨霖初時昏迷著,后來醒了,便讓月歌離開,莫誤了她的青春。
月歌只是哭著搖頭,被墨霖逼急了,才道:“哪怕在墨府為奴為婢,月歌也絕不離開”
墨霖無奈,后來月歌再去,他便不給月歌好臉色看,還故意設計絆住月歌,又讓越柔提前回來。越柔見了月歌,自然沒有好臉色,對她好一番嘲諷,墨霖非但不幫著,反而只對越柔一人溫存有佳,噓寒問暖。
墨霖本就是嘴甜之人,再刻意說些好聽的,越柔哪里受得住?便滿心歡喜的回應墨霖,把月歌甩到了一邊,置之不理。
從那時開始,月歌再也沒在墨霖面前出現過一次,墨霖央暖陽勸說月歌離開,月歌卻只是不肯,她說,只要留在墨府,便覺得離墨霖近些,哪怕他故意冷落自己,也毫無怨言,任暖陽怎樣勸說,都無濟于事。
待打開門之后,月歌見是暖陽,立刻著急的問道:“我聽見他咳嗽得厲害,想是又咳出血來了?是不是那些太醫不頂事?他自己就是大夫,天下無人能敵,怎么不自己瞧瞧?”一個問題連著一個問題,可見是忍了很久了。
暖陽無奈的拉著她的手,在院子里花藤下的青石圓凳上坐下,嘆息道:“你日日只是聽著他院子里傳出來的聲音?通過這些聲音的片段,判斷他的情況?”
月歌楞了一下,才垂頭苦笑道:“只是月歌唯一能做的。”
“不是,”暖陽立刻接道,“你已經在這兒守了一年多,還要繼續守到什么時候?就算守到他病好了,他收了你,越柔那樣的脾氣,你又一向怕她,又如何受得了?”
月歌顯然早就想過這些,聽暖陽一說,便無聲的流起了眼淚。
暖陽親自幫她擦拭了眼淚,才道:“你是個聰明人,這些事兒,你都知道,都明白,你只是舍不得他,一刻也不愿意離開他……是不是?”她見月歌哭得更歡,知道這番話說進了她的心里。
其實,這番話,她不是第一次說了,之前也說過什么女子不能這樣虛耗著,沒有未來,不如早做打算,墨府為她準備一份極豐厚的嫁妝,不管她喜歡誰,都可以帶著這份嫁妝嫁過去,體體面面的……
可是,那些話,月歌從來都聽不進去。
方才,暖陽就是忽然想到了幾句平日里因為怕傷害她而不能說的,決定今日無論如何跟她說說——哪怕傷著了她,也長痛不如短痛,早做了斷,總比痛苦一世要好。
“你覺著,無論如何,二叔是喜歡你的,是不是?”暖陽見月歌雖然哭著,那神色卻是贊同的——可不是,在海瀾軍營的時候,兩人的接觸多了起來,還一直被人開玩笑是一對兒,暖陽一直也是相信的,反而覺得墨炎和紫瑤不靠譜。
誰知道,她以為最不靠譜的居然修成了正果,明年年底便要大婚了,而月歌和墨霖這對兒她自以為靠譜的,卻再難有未來。
“你錯了,”暖陽狠著心說道,“他一向是個有主意的,若真的喜歡你,又怎么肯娶越柔?別忘了,當年在海瀾軍營時,月歌可是親口悔婚的,若二叔以此為理由,據理力爭,越柔好歹是金枝玉葉,算得上是金口玉言,哪能說話不算數?
“可是二叔知道越柔仍然會嫁過來之后,卻并未反對。當時我還跟他說,若是不喜歡,就讓你大哥去圣上面前求情,哪怕換一位地位低些的公主,也好過這個越柔——你知道當時二叔怎么說?”
暖陽沒有撒謊,當初,她的確跟墨霖有過這樣一段對話,只是……墨霖當時的話,多多少少有些曖昧,讓暖陽聽了有些臉紅心跳,沒敢跟任何人提起過。
月歌聽她一說,也忍不住好奇,那眼淚還掛在睫毛上,便呆呆的抬頭看著暖陽,心里緊張得不行。
她忽然想起越柔從前在越王宮里初見墨霖時說過的一段話:“他體態絕美,生得又這樣好看,尤其是那雙眼睛,簡直就是一池桃花潭水……這樣的男人,難道能安分守己,只喜歡一個女人?我不信月歌,你要幫我試探一下”
所以,月歌才來大興朝參加元燈節,可惜,她一見到墨霖,便把越柔對墨霖的描述和顧忌忘得一干二凈,只深深的被他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