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舍還是得
暖陽話一出口,墨銘又像從前一樣,成了鋸嘴兒的葫蘆,再不吭氣。
直到暖陽問得急了,墨銘才道:“這件事兒,我還不曾和王兄說過,明日再問問墨霖的意思,瞧瞧是不是還有更好的辦法。”
暖陽要問的問題沒有答案,心里有些著惱,只轉過臉不理他,心里卻在想著,他怎么出去一趟,就跟換了個人似的?若是因為霍涼帶來的那封信,那也不會第一趟還跟自己開玩笑,洗個澡就換了個人吧?
墨銘卻仿佛沒有察覺,只是安靜了半晌,才忽然淡淡的說道:“夜了,睡吧。”
“小桂子叫你去干嘛?”暖陽從來不愿意把隔閡留一夜,等第二天發酵了再去處理。
墨銘愣了一愣,卻并不說話,臉上的表情雖然仍舊是冷,卻冷得有些委屈。
暖陽心里一動,立刻察覺到了什么,連忙緊走幾步,從墨銘身后抱住了他——相比墨銘,她的力氣并不大,墨銘輕易就可以掙脫開來,可是他只是象征性的動了一動,便再沒拒絕。
“你告訴我,不許悶在心里。”暖陽霸道的命令道。
墨銘雖然還是安靜的一點聲息都沒有,人卻已經回轉了頭,默默的回抱住暖陽。
暖陽想了一想,自己主動說道:“今日,王兄跟我說了些事兒……”她一五一十、毫無隱瞞的把今日暖榮和她說過的話和她的反應說出來,又道,“王兄很是為難,既想堅守你和他之間的兄弟之義,又不想做個不孝子,因錯走一步而做出讓自己后悔的事兒。我也想幫忙做些什么,便去找沈柯……”
說到這兒,暖陽明顯的感覺到墨銘身子一僵,連忙保證道:“我知道,你雖然嘴上不說,心里卻是有顧忌的,可是,”她輕輕的推開墨銘,直視著他的眼睛說道,“就算我從前對他有些心動,也早就過去——別說我們不是那種關系,就算是,也算是分手了吧。你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怎么還像小兒女一樣拈酸吃醋?”
她這么一說,墨銘似乎更加難過了,頭垂得低低的,像是被秋霜打過的荷葉。
“太史公曰:分手如生死,一別就永別。說什么分手快樂,那都是世人自己在欺騙自己;說什么再見亦是朋友,那更是自欺欺人的虛偽。人非圣人,豈能包容愛恨情仇?”
“這是哪家的太史公?”墨銘終于笑出了聲。
“海瀾的太史公。”暖陽認真的笑道,“我是海瀾子民,自然遵從太史公的教誨——分手生死,一別就永別,不會再和沈柯再有任何瓜葛。”
墨銘聽她說得認真,即便心里再有多少不安也舍不得再埋怨她了,只是再次攬暖陽入懷,過了半晌才忽然問道:“越皇之計,你認為如何?”
“如果我是海瀾王,只怕不會答應,”暖陽只能實話實說,“俯身為臣哪比自在為王?就算再大的官職,也終要受人管制——就像你,安國侯嫡長子,安國將軍,為大興立下了赫赫戰功,還不是說抄家就抄家,說被貶就被貶?”
“此刻的情形卻是不同的——海瀾國小,政變既是國難,多倫王和王兄兩邊征兵奪糧,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如今雖然王兄復國成功,卻也對海瀾影響極大,百廢待興,王兄哪來的錢糧?”
“我們慢慢恢復,總能……”
“慢慢恢復?海瀾不管是大興的附屬國,還是臧國的附屬國,都要年年進貢……對了,海瀾往年每年向大興進貢多少,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明去問問王兄,便可明白。”
暖陽這才明白,原來暖榮肩上的擔子遠比她想象得更重:“如果不進貢,又將怎樣?”
“那就是授人以柄,被大興或者臧國攻占。”
暖陽想不明白:“既然如此,臧國直接攻占海瀾不就得了,干嘛還要多費心思發動政變?海瀾國小,又沒有力量抵抗。”
“傻丫頭,”墨銘笑著揉了揉暖陽的腦袋,感覺那頭發觸手柔軟,舒服得不行,忍不住再多揉了幾下才道,“順德者昌,逆德者亡,師出無名,事故不成義聲昭彰,理直氣壯,師出有名,大功可就”
暖陽立刻紅了臉:“這種事兒,我不懂。”
墨銘和暖陽玩笑了幾句,才認真說道:“你只需把霍涼將軍送信來的事兒跟王兄說說就得了,不要出言勸慰,一切全憑他自己做主,莫要讓他以為,你這個妹妹女生外向,一心只想著替夫婿洗冤,倒不顧哥哥的家國之事”
“哥哥若是不愿意呢,你該怎么辦?”暖陽覺得暖榮一定不會同意的。
“那也由著他。”墨銘想了一會兒,終歸還是說道,“我告訴你,你可不許出去亂說,就算是王兄,也不要告訴他。”
“嗯嗯”暖陽立刻熱血沸騰起來。
墨銘又笑著揉了揉暖陽的頭,才道:“我和沈柯相處日久,你以為大興皇城會放心嗎?我得到消息,六王爺日日在皇上身邊諫言,懇請皇上派人來處理海瀾之事,并召我回京。”
暖陽這次不敢亂說,想了半天才明白過來,笑嘻嘻的去扯墨銘的耳朵:“他們是不是怕你被臧國王子帶走,成了他們的敵人?”
“我是大興子民,無論如何都不會做這樣的事。”墨銘正色道。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讓他們擔心一下總是好的。對了,既然得到了這個消息,你又何必讓我把越皇的主意告訴王兄?”
“因為這不單單是救我之策,也是救海瀾之策。”墨銘見暖陽仍舊懵懂,笑道,“你不必理會這些,只要開開心心的過你想過的日子就好,只要你跟他說了,他能明白就好——我去說反而不好。”
“那我母后怎么辦?”暖陽可以不理會那些亂七八糟的政事,卻不能不理會海瀾太后。
“你不是說,神醫竇章在沈柯那里?”墨銘明亮的眼睛忽然暗了下來,雙眼瞇了一瞇,周身上下忽然泛起隱隱的殺氣,就連窩在他懷里的暖陽都覺得有些寒冷,連忙問道,“那又怎樣?”
墨銘見暖陽有些害怕,笑容一展,那笑容立刻像穿透云層的陽光一樣消隱了殺氣,讓周遭的氣氛再次溫暖和諧起來:“不用你勞神,我自有辦法就是了。現在太晚了,睡吧。”
暖陽還想再問,墨銘卻已經把她抱上雕花大床,翻身壓在她的身上,紅著臉說道:“你是不是還欠著我什么?”
“什么啊?”暖陽怎會不懂?卻只是羞紅了臉,佯裝不知,逗得墨銘膽子更大了些,咬住了暖陽的耳垂低聲說道:“你不懂?讓我來教你……”
晚來一陣風兼雨,洗盡炎光。
理罷笙簧,卻對菱花淡淡妝。
絳綃縷薄冰肌瑩,雪膩酥香。
笑語檀郎:“今夜紗廚枕簟涼”。
第二日,暖陽去找暖榮,把越皇的主意一說,暖榮的臉色立刻陰沉了很多:“是駙馬讓你跟我說的?”
“是,”暖陽大方承認,“他說,我只要告訴你,讓你自己拿主意便好——還要你放心,務必以海瀾為念,莫要記掛著他,他自有辦法洗清冤屈。”
暖榮的劍眉一斂,半晌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嘆息道:“你說的是,他自然是有辦法的,就算大興不給他洗清冤屈,只要他愿意,也可以跟霍涼將軍去越國——天大地大,哪里沒有他一展拳腳的地方?”
“哥?”暖陽聽他說得這樣寥落,心里隱隱有些不放心,想安慰幾句,卻被暖榮攔住,“你不用理我,去陪著靈兒玩兒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哦。”暖陽知道他需要自己想清楚,自己幫不上忙,只好呆呆的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屏風之后。
第二天,沈柯離開海瀾王宮,暖陽這才放了心——說實話,她其實一直害怕墨銘會殺了沈柯,墨銘卻沒有,甚至連墨炎聽說他走了,也只是恨恨的“哼”了一聲,再無二話。
“我不懂。”
暖陽對墨銘道,墨銘笑著揉了揉她的頭,并不解釋,只是忙他自己的事兒。
“我不懂。”
暖陽去問墨霖,墨霖笑道:“大嫂無需懂——啊,月歌說今日要去登山,大嫂,等靈兒大些了,你也跟我們一起去。”
“我不懂”
暖陽對墨炎喊道,墨炎揚了揚下巴,洋洋得意:“男人的事兒,你們女人哪里懂得?”
“呸你這個胡子都沒長出來的‘男人’”暖陽終于發怒了。
墨炎卻并不生氣,嘻嘻笑道:“可是我早晚能長出來,你卻這輩子都長不出來。”話一說完,為了避免暖陽打擊報復,立刻晃著圓滾滾的身子跑遠了。
暖陽本來還在生氣,后來腦子里不知想起了什么,邪惡的大笑幾聲,得意的捧著靈兒的臉頰說道:“咱們何必要長出胡子來,又何必要因為不懂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而煩惱?讓男人去煩惱就好了,他們費盡心思和手段統治世界,而我們,只要統治男人就好了。”
靈兒一直認認真真的聽她說完,也不知聽懂沒有,便揮動著小拳頭興奮的喊道:“棒棒棒”
這母女倆笑得正歡,芷梅在一旁輕輕叫了暖陽一聲,才道:“啟稟公主,有人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