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范牽著戰馬,呆呆地站在哪里,看著晨光之下遠處滾滾而起的濃煙以及沖天的火光。差不多一夜的奔波,他們趕到了枋頭,但卻仍然是晚了一步,白渠里的船只,此時已經全部在大火之中呻吟了。
而這也意味著,他們最后一條能順利撤走的道路,也被徹底截斷了。
斥候從火光冒起的方向奔行過來,去的時候有十來個,回來的時候,卻只剩下了三人。
“成德狼騎!成德狼騎!”三名斥候滾鞍下馬,顫聲道:“呂將軍,我們碰到了枋頭水師的潰兵,成德狼騎突襲枋頭,在凌晨時分,縱火焚燒了所有的船只,連碼頭也毀掉了。我們再向前打探,碰上了他們的斥候,只回來了我們三個。”
呂范的身體微微一顫,低下了頭,緊緊地抿著嘴,好半晌才道:“成德狼騎來了多少?”
斥候勉強鎮定了下來:“據那些潰兵講,足足有超過兩千騎。”
呂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成德狼騎的正式編制只有百騎,但他們的補充騎兵卻有近兩千騎兵,他們一齊,構成了成德狼騎這樣一個威震北地的兵種。
“將軍,撤退吧,枋頭已經無路可走了。”一名將領走了上來,低聲道:“撤回去另尋他路吧。”
呂范瞟了一眼這名將領,知道面對著成德狼騎,這名將領已是心生懼意了。
他冷冷地道:“你看看我們的兄弟,看看我們的戰馬,這個時候往回奔逃,你覺得我們跑得過成德狼騎嗎?讓別人追著屁股打?”
這名將領回望著身后,疲憊的士兵,汗津津的戰馬,立時啞口無言。
當然是跑不過的。
“現在要是往回撤,成德狼騎只需要綴在我們身后攆上我們一段時間,都不用他們動手,我們自己的戰馬全都累死了。35xs”呂范深吸了一口氣:“傳令全軍,就地休息,吃飯,養足力氣,準備迎戰吧,唯今之計,唯有向前,或者還有生路。”
“遵命!”將領無奈地抱拳領命而去。
“你們幾個,馬上回動去找到曹帥,告訴他,枋頭不要來了。石壯所部,是李澤麾下最為精銳的部隊之一,縱然只有萬余人,一旦不能擊破他們而被他們拖住,接下來必然便會身陷重圍無法脫身,讓曹帥往北面走,北面黑山方向是秦詔的部隊,那是一支東拼西湊起來的軍隊,戰斗力不強,戰斗意志也遠遠無法與石壯所部比,如果能擊潰他們,遁入黑山之中,還能堅持一段時間,等待朱大帥率軍來援。”呂范道。
“遵命!”三名斥候連連點頭,翻身上馬,一溜煙兒地向著衛城方向而去。
做完這一切,呂范自己從口袋里摸出了一把豆子,湊到了戰馬的嘴邊,一邊看著戰馬咀嚼著豆子,一邊溫柔地替戰馬梳理著長長的鬃毛。
同樣作為一名優秀的騎兵將領,呂范對于被稱為天下第一騎兵的成德狼騎除了不服氣之外,當然也有著極為深入的研究,也從來沒有放棄過對于對方的打探,在深入地研究過成德狼騎的歷次戰事之后,他不得不有些氣餒地承認,成德狼騎的確不愧為天下第一騎兵的稱呼。
不過好在,他們的正式編制只有一百騎。
在保證了他們這一百騎超范絕倫的戰斗力的同時,他們也無法將這支騎兵擴展成一支大部隊,如果他們有一千人,他們足可以橫行天下而無人能制。
可想要選出這樣的一千人,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他李澤以后有本事一統天下之后,在全大唐范圍之內來選拔人手。
至于成德狼騎的補充騎兵,呂范認為,最多也就與自己麾下的核心精銳差不多,就算強上一點,也強不到哪里去。35xs
而更讓呂范在乎的嫉妒的,倒是李澤對于麾下軍馬的不計代價的投入。
成德狼騎無疑是李澤麾下待遇最好的部隊之一,除開薪餉之外,他們全身上下的裝備,也是讓人眼紅的。
李安國已經是夠舍得投入了,換了李澤上臺,對于軍隊的投資,完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士兵,戰怪,幾可以用武裝到牙齒來形容也不為過。
敵人雖強,但自己也不是一無是處。自己麾下五千騎兵,數量是對手的一倍,只要休息好了,與對手并不是沒有一戰之力的。
萬一獲勝了呢?
即便不勝,只要能將對方打殘,打得對方再也無力投入到戰場之上去,那對于主力的突圍,也是極有幫助的。
半個時辰之后,耳邊隱隱傳來悶雷一般的聲響,盤坐在地上閉著眼睛睡著了的呂范霍然睜開雙眼,從地上一躍而起,幾乎在他站起來的同時,其麾下五千騎兵,也都紛紛從地上站了起來。
呂范翻身上馬,提槍長笑道:“今日我們的機會來了,我們面前的敵人,號稱天下第一騎兵,擊敗他們,這個名頭以后就是我們的啦!”
數千騎兵,舉起武器,齊聲吶喊聲來。
呂范滿意地點點頭,他帶的兵,從來都不曾墜了志氣。
遠處煙塵漸起,一支黑甲騎兵在呂范的視野之中漸漸地清晰了起來,距離兩里地左右,對面的騎兵放緩了步伐,最終停了下來。
黑色的大旗上繡著白色的狼頭,最前方的百余騎,果然如傳聞之中所說的那樣,頭盔是狼頭的樣式,此刻,除了最前方的那個人掀起了面甲之外,其它的,都是緊緊地拉著面甲。
在他們的身后,兩千補充騎兵卻只是戴著普通的頭盔。
狼頭盔,是正式成德狼騎的標志性配備。
讓呂范眼皮跳動的,是面前這兩千余騎兵那統一樣式的斬馬刀。一百名成德狼騎全身著甲,便連馬匹也披著皮甲,馬頭之上更是也安著頭盔,頭盔之上那鋒利的刀刃,閃閃發亮。也只有他們胯下那種千挑萬選出來的戰馬,才能承受著這樣全身著甲的騎士長時間作戰。而其余的兩千騎兵,馬披皮甲,馬頭卻是無盔,所有人都是身著半身板甲。
而自己的五千騎兵,除了將領之外,其余的,都是身著皮甲,在裝備之上,的確與對方無法比擬。
呂范緩繪地舉起了手中的長槍。
身后五千騎,嘩啦一起,也在同一時間向前,舉起了手中的武器。
兩里開外,閔柔打量著遠處的這支騎兵,贊賞地點了點頭,同為騎兵將領,他對對方的反應與布置相當地佩服。
沒有逃跑而是準備一戰,倒是將自己早前能輕松獲勝的想法給打破了。
這是一個強勁的對手。
不過對手愈強,他倒是愈興奮。
手中斬馬刀高高舉起,另一只手嘩拉一聲拉下面甲,沒有發出任何的命令,只是兩腿摧動戰馬,第一個向前躍出。
成德狼騎,從來都是最高將領沖鋒在最前面。
一百狼騎呈箭矢鋒形,緊隨著向前奔去。
在他們的身后,二千補充騎兵,每一百人為一個沖鋒陣形,都由一名軍官統領,分成了數十個沖鋒陣形,向前奔馳而來。
在成德狼騎發起沖鋒的時候,呂范麾下的五千騎兵亦是齊聲吶喊,在聲震云宵的呼喊聲中,兩支騎兵迅速地接近,伴隨著轟隆隆的聲響,對撞在了一起。
曹煥在接到呂范的示警之時,已是到了午后了。枋頭失守,船只被焚,徹底斷絕了他原先的想法,正如呂范所說的那樣,現在他只能往北,去黑山了。
沒有絲毫的猶豫,他立即下令全軍轉向北方,往黑山而行。他不能耽誤呂范為他掙取得來的時間。先不管呂范這一戰的結果如何,就算呂范僥幸獲勝,也不能改變枋頭即將失守的結局了。
而此時,在黑山方向上,秦詔所部,已經就地開始修建起一個防守的大營。事先曹信的估計正在一一兌現,在無路可走的情況之下,曹煥必然會選擇看起來更好打的秦詔。
縱然有些不服氣,但秦詔也不得不承認,與武威的軍馬比起來,他現在麾下的兵馬,的確是差了太多。當然,即便是他早前的元從禁衛,也無法與武威精銳的士卒相比。
守住要道,爭取全殲曹煥,是秦詔此刻最好的選擇,也是他證明自己的麾下并不是廢物的機會,秦詔要向曹煥證明,他選擇自己,也是一個錯誤。
曹煥在向黑山方向撤退,秦詔在黑山營建防線,曹信率部緊緊追趕,而在正南方向上的文福,此時也整頓了兵馬之后,率部出了衛城,向著黑山方向前進,屠立春帶著數千騎兵,也在向黑山方向壓進。
而在枋頭,激戰卻還在進行。
騎兵特有的機動性,使得雙方的戰斗的范圍極其廣泛,在十數里的范圍之內,到處都是騎兵的對戰。雙方的建制此時早就全部被打散了,不管是呂范,還是閔柔,兩個最高指揮官,都已經失去了對自己部下的控制。
不過不同的是,閔柔的身后始終跟著他的成德狼騎正兵,而補充騎兵們則是以一個個的百人隊為單位,大隊伍打散了,但小隊伍卻始終牢牢地聚集在一起。哪怕有的百人隊此刻已經只剩下了一半人手,卻仍然有組織,有領導。
呂范的騎兵無法做到這一點。
他唯一能控制的親衛騎兵,此刻已經被閔柔死死地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