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泰排兵布陣,他們滿洲鑲黃旗、滿洲正白旗、蒙古正白旗共有兵員一千六百人左右,加上正藍旗索渾殘兵二百,約有一千八百多人,披甲兵七百人左右。
陳泰甲喇有戰兵一千人,內披甲兵五百,未披甲旗丁五百。披甲兵中,馬甲又有二百人,普通披甲兵三百。又有五百作為跟役輔兵的余丁包衣們。
戰陣安排,陳泰大致也分為三翼,正面對明軍的正面,以他鑲黃旗為主,出動十輛盾車,前后五輛。
前面更有三輛轎廂型的重盾,前護板與頂板都厚達八寸,蒙三層牛皮與鐵皮,頗類似轒轀車、尖頭轤等,防護細密周到,人還可以躲藏里面。前護板也非固定死,炮彈打在上面會卸力。
人員安排中,前面五輛盾車人數較少,只每車六到八個推車的包衣,又有十個未披甲弓箭手、十個甲兵跟隨,每車一個壯達押解。五輛盾車后面,又有一個旗丁撥什庫,一個步甲撥什庫監督押陣。
后面五車人數較多,每車還是六到八個推車的包衣,但每車跟隨的弓箭手達五十人,甲兵也達三十人。盾車后面,共有八個撥什庫押陣,還有一個牛錄章京監督,有兩個戈什哈護衛。
如此正面十輛盾車,鑲黃旗共出動甲兵二百人,未披甲旗丁三百人,包衣六七十人,還有撥什庫、牛錄章京等軍官。
對著明軍的左翼,陳泰仍然安排盾車十輛,前后五輛,前面也有兩輛轎廂型的重盾。
人員安排中,前面五輛盾車以正藍旗索渾的殘兵為主,他殘余步甲三十八人,未披甲旗丁四十五人,余丁包衣百人,大部分安排這里。
后面五輛,則以鑲黃旗兵馬為主,但推車的,仍然是正藍旗的包衣們,然后每車跟隨四十個鑲黃旗弓箭手,二十個鑲黃旗甲兵。
幾個撥什庫,一個鑲黃旗牛錄章京在這邊押陣,還有索渾與他馬甲分得撥什庫西納綽,領牛錄最后馬甲十六人在此。
索渾等人有個艱巨的任務,他們都攜帶鐵鉤,時機一到,就快馬上前,將明軍陣地的大盾牌掀走,為后面的友軍創造沖上去的機會。
陳泰勢強,自然容不得索渾抗拒,他這樣安排,正面左翼都是五百多人,也會讓對面明軍混淆,不知哪一面才是主攻。
陳泰還安排明安達禮的正白旗蒙古騎兵一百人,他鑲黃旗一個牛錄章京率馬甲五十人,牽制明軍的右翼,使他們不能動彈,又牽制明軍的騎兵們。
明安達禮認為百騎蒙古勇士足矣,陳泰考慮后,還是加上鑲黃旗馬甲五十,畢竟是甲兵精騎,人數太少恐怕牽制不住。
他甲喇還余馬甲一百五十人,就由一牛錄章京率領,看似靈活威脅明軍左右翼后方,其實明軍左翼才是他們突破點。只待正藍旗索渾等人用鐵鉤拉開大盾,這些馬甲就會急馳沖入。
最后是科爾昆、鄂碩的滿洲正白旗巴牙喇五十人,陳泰讓他們自由靈活,看情況投入到各方去。
陳泰老于軍伍,排兵布陣信手拈來,他麾下牛錄章京都是悍將,鄂碩、明安達禮等人也是宿將,眾人商議一陣,都覺得這樣安排沒有問題。明安達禮更認為陳泰大人老成謀國,自己不如也。
索渾滿肚子怨言,他牛錄在鐘吾寨下本就被打殘,又頂到第一線去,恐怕殘余的勇士兇多吉少,陳泰此人是要斷他牛錄的根啊。
只可惜他官微言輕,幾個甲喇面前,沒有他說話的份。
很快清軍陣成,盾車,甲兵,弓箭手,包衣,巴牙喇馬甲鐵騎,層層分明,軍陣肅整。
他們看著前方明軍陣地,不論軍官士兵皆是神情平淡,那方看起來似乎很強,但他們堅信,大清勇士在野地中是無敵的!
這是一種自信,自后金立國起,數十萬數十萬的覆滅他們對手明軍,無數精兵強將倒在他們鐵蹄之下,他們毫不懷疑,今天也會是一樣。
雖然對面看起來人多,但他們堅信,自己可以輕松戰勝十倍于他們的對手,這就是百戰勝利后帶來的無敵自信。
今天,不會有例外,南下的腳步無人可以阻擋!
崇禎十五年十二月初九日,楊河三千新安軍對戰陳泰等滿洲鑲黃旗、正白旗、蒙古正白旗一千八百人。
雙方都有必勝的信念,無敵的勇氣,鹿死誰手,不得而知。
“嗚……”雄渾的海螺音又在通京大道響起,螺音若從地面滾滾而去,震動原野大地。
眾清兵一下眼紅了,螺音激發了他們身體中的蠻勇,多少次了,他們隨著海螺音沖向敵陣,己方士氣高昂,敵方失魂落魄,這是一種勝利的號角,大清兵戰無不勝的標志。
他們不假思索,就是邁動腳步上前,他們前方的包衣,也是奮力推動盾車,咯吱咯吱響往明軍陣地過去。
在他們前方,二百馬甲,一百蒙古騎兵也是尖呼怪嘯,催動馬匹,嗷嗷叫著沖向敵陣。
他們從二百多步外沖去,速度越來越快,蹄聲轟響,踏得地上的殘雪一片飛揚。但他們仍然在加速,很快沖入百步,蹄聲如雷響徹,似乎三百鐵騎就要直直沖向正面的明軍陣地。
那邊軍官此起彼伏的喊叫,兩排長矛從盾牌后探出來,形成盾墻與矛林,還有一排銃兵站著,黑壓壓的銃口瞄著他們。
猛然潮水似涌去的騎兵們分開,他們以非常嫻熟的動作,拔馬往兩邊掠去,人馬呼出的白氣散出一個八字長龍。
這是他們的戰術引誘,雖然知道對面明軍火銃有古怪,打射的速度非常快,裝填容易,但若按納不住射擊,其實就是破壞了嚴整,指揮不再如臂使指,軍陣易破。
但他們屢試不爽的戰術失敗了,往常他們這個拔馬的動作時刻,對面的明軍往往按納不住射擊,什么鳥銃佛郎機啪啪的響,不將他們銃彈打完就不罷休。
但眼前的明軍雖有些騷動,但在軍官們喝令下,仍然沒有一聲的銃響,確實讓人驚訝奇怪,覺得與眾不同。
隨著他們往兩邊掠去,三百清騎忽然散開,若化作煙云,三三五五,時分時合,時逼時逐,不斷沖近又奔走,給各陣壓力同時,也吸引他們開銃。
特別那些穿著白色鑲鐵棉甲的蒙古騎兵,更是馬術嫻熟得不可思議,皆以雙腿控馬,站在馬鐙上,左折右旋,左顧右射。
他們成群結隊奔馳,從右翼奔到前陣,從前陣奔到左翼,忽然又出現在右翼。
他們不時射來箭矢,飛蝗似的一陣陣過來,讓人煩不勝煩。
他們皆有馬弓,與步弓不同,馬弓只有一米多長,弓弦只能拉到眼前,步弓卻可以拉到嘴角耳邊,長度一米六七左右。
他們馬弓用的箭矢也較短較輕,箭鏃細窄,拋射距離雖然長,但殺傷力太弱。
楊河站在湖邊小山包看著,心想怪不得蒙古人被滿洲人打敗,這樣的戰術已經落伍,他們箭矢殺傷力也不行。
他士兵的士卒甲,就算步射用的十力弓,也必須到二十步距離才可破甲,面對訓練有素的軍陣,馬弓除了一點點騷擾能力,很難起到什么關鍵性的作用。
他注意力放在他們步陣上,只是傳令:“讓騎兵隊出動,將這些騷擾的韃子趕走。”
隨著九爺等人出擊,三三兩兩的騷擾清騎很快散個干凈,他們在大陣的右翼展開騎兵的追逐戰。
而在正面與左翼位置,黑沉沉的盾車已是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長矛手退后,火銃手又上前,還有沉重的車輪駛地聲,一些炮車推來,在雪地上劃過深深的痕跡。
卻是炮隊隊長崔祿親自帶著火炮上來,有十門之多,其中有三門是打十兩彈丸的二號佛郎機,子銃三十斤,需要五個炮手侍候。
他們推著有護板的獵鷹炮前來,又有炮手雜勤推著彈藥車,里面各有子銃與定裝紙筒彈藥數十發。
楊大臣等人忙讓開,指揮盾手銃手讓出位置,將這些火炮夾在盾墻的各處,給他們騰出射擊的空間。
崔祿是個黝黑粗壯的漢子,一身將校甲顯得他更是強壯,麾下炮手也是個個五大三粗。一擺好火炮,他就凝神不語,仔細觀察前方韃子的盾車,一邊還探出大拇指不時比劃。
楊大臣探頭過來,看前方盾車已經快進入百步,他說道:“崔隊長,韃子盾車若進入百步,火炮可以打到他們嗎?”
崔祿搖頭:“難,七十步俺可以試一下。”
他炮隊已經演練多次,還造了很多假盾車轟射,發現平瞄直打,百步距離,要打中一個小點點的盾車實在艱難。
一般步槍打一百米的靶,感覺靶子都很小,僅幾毫米左右。盾車就算大,有三四個人寬,看上去也若小點點,僅厘米級別。
更別說一百米只是七十步,百步距離那是一百五十米,又是滑膛炮,想打中遠處的目標,實在要靠運氣。
崔祿說到七十步試試,那是實誠之言,他素來也不玩虛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那就七十步再打。”楊大臣理解,他準頭越高的二式新安銃都七十步再打,更別說火炮了。
此時他們正面軍陣嚴陣以待,一百二十個方盾兵持九斤藤牌默默蹲著,他們鐵面罩已經罩下,手中藤牌包著鐵皮,中間又有半球鐵蓋,高一米多,矢石槍刀皆可蔽。各人還有脛甲與護膝甲,防護非常到位。
他們身后不遠兩排銃兵站著,火銃皆斜斜持舉,鐵面罩都已罩下,有弧度的面罩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使得內中眼眸越發深邃幽黑。
他們兩排站立,作戰時并不動彈,前排打完蹲下裝填,后排射擊。后排打完蹲下裝填,前排起立射擊,循環不絕。
后膛裝填的新安銃給了他們連綿的火力與便利,不象前膛裝填的鳥銃,只能光站著不動挨打。
幾步之后又是兩排長矛手站立,他們鐵面罩也全部罩下,個個身持破甲長矛,獵獵寒風拂起他們斗篷,銀白火紅一片。
楊大臣幾人大旗立在長矛手后面,三總旗靠在一起,七十八個打翼虎銃投萬人敵的隊長護衛也集中這里。
正面軍陣由楊大臣統一指揮,擁有充分的戰斗自主權,畢竟是各翼作戰,不可能等待中軍的統一命令。
他們這邊也比兩翼突出,但楊大臣倒不擔心韃子會來攻打側面,因為會遭受下面兩翼軍陣的側面打擊。同時幾個鴛鴦陣小隊也布置那里,防補了最后的疏漏。
此時他站在兩門火炮附近,因前層韃子盾車只有五輛,所以炮隊兩門兩門火炮并列,集中火力轟打。
看崔祿指揮各炮瞄準,韃子盾車越近,車后影影綽綽,布滿韃子的身影,不由有些緊張。
身旁號手跟著,緊緊抓著喇叭,還有韓大俠、楊千總二人,一些跟隨的副把總等,韓大俠神情鐵硬,楊千總瞪著眼睛,握緊拳頭又放松,再握緊,再放松。
終于韃子盾車進入百步,那邊傳來一些叫喊聲,接著一些身影從盾車后閃出,“砰砰砰……”就沖這邊開銃,一團團的煙霧冒起。
楊大臣下意識閃了閃,隨后反應過來,大叫道:“不要妄動,這是韃子的虛銃,所有銃兵等待命令,聽到天鵝聲再打!”
身旁韓大俠、楊千總,各副把總們也大聲喊叫,將他命令傳達開去。
眾人在講武堂學過,劉七郎等人詳細說明,闡述韃子各種引誘開火的招式,如騎射引誘、虛銃引誘、拋射引誘等等。
虛銃引誘,只是其中一種。
甚至徐光啟曾在一篇奏疏上說:“……賊來止七百人,車載大銃,我川兵千人逆之。賊發虛銃二次,我兵不損一人,因而直前搏戰。迨至二三十步,真銃齊發,我兵存者七人而已。”
虛實結合,可說韃子對火器的運用也有自己妙招。
新安軍陣地不動,很快那邊陣后傳來海螺聲,“嗚……”雄渾的螺音若從地面滾滾而來,似乎震得地上積雪都在顫動。
那邊眾韃子齊聲喊叫,聲音凄厲,如狼如豬,又似什么怪獸,接著他們盾車拼命沖來,前面五輛中,還有三輛別有不同。
隨后那邊弓弦聲響成一片,大片箭矢從盾車后騰空而起,黑壓壓升上高空,然后“咻咻咻”往這邊弧形落下。
他們一波未落,一波又起,大片箭身細長,箭鏃細窄的刺箭呼嘯過來,天空一暗一亮,又一暗一亮。
尖利的破空聲不斷,箭矢暴雨似的落下,各人雪地間成了雜草,大量刺箭還落在各人頭盔上,甲胄上,當當的響個不停。
好在各人至少都有士卒甲,連韃子近射用的重箭,都需要到二十步才能破甲,這種拋射遠射用的刺箭更不用說。
想必韃子也不指望用刺箭殺傷,只是一種騷擾戰術,引誘這邊銃兵開火,分散他們的注意力。
果然,他們拋射同時,盾車趁機拼命沖,楊大臣不顧身上歪歪斜斜掛著幾根刺箭,就是看向崔祿等人那邊。
看他們瞄準手皆已鎖定目標,持著長長的挽柄,照門看準星,就瞄準了各自的盾車方位。他們火炮旁邊,各點火手持著有火繩的點火桿,也是緊張的等待隊長崔祿與各炮長的命令。
忽然楊大臣若有所思:“老韓、老楊,看到了嗎?”
楊千總說道:“看到了,他們車身很重,跑得不快,一息不到兩步。從七十步到二十步,我們至少可以打射六到七陣排銃。我們人多,他們盾車少,一些車旁車后的人遮掩不到,很多銃手可以側射。”
密密的鑲黃旗清軍往前邁步,他們前面五輛盾車,各車包衣們拼命推著車輛,身后各車十個弓箭手,皆持大梢弓,箭囊捆背在身后。他們一邊走一邊從箭囊中抽出刺箭,往對面的明軍陣地拋射。
讓他們奇怪的是,自己已經射了很多箭了,對面的軍陣依然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靜。
他們身后又各有十個甲兵跟隨,個個穿著鑲鐵棉甲,他們持著盾牌,右手握著各樣的武器,很多人緊皺眉頭,多年的征戰經驗告訴他們,這次的戰斗,可能會有麻煩了。
押陣的旗丁撥什庫與步甲撥什庫也感覺事情不太妙,他們互視一眼,硬著頭皮,依然監督眾人往前沖去。
他們十幾步外又五輛盾車跟著,那邊有鑲黃旗的四百多人,呼嘯的箭雨不時從那邊升騰上高空。
他們邊走邊射,不知拋去多少箭矢,對面軍陣沐浴在箭雨中,依然巍然不動。
很快他們進入七十步,猛然眾清兵聽到對面如雷霆似的大吼:
炮聲如驚雷,押陣的旗丁撥什庫忍不住探頭看去,就見對面爆出一團團凌厲的火光,其中的一團火光,是如此的耀眼,如此的奪目。
旗丁撥什庫被一發炮彈打個正著,立刻成了紛紛揚揚的碎肉,盔甲兵器與碎裂的人體散起飛揚。
“轟轟!”兩發重十兩的炮彈打在轎廂型的盾車上,前護板發出“嘎吱”的響動,在活銷的作用下往后傾斜,隨后沉重的護板又恢復原狀,炮彈被卸走彈飛。
但一輛普通盾車則被兩發炮彈同時擊中,釘著層層牛皮與鐵皮的護板被打出兩個大洞,兩發重五兩的彈子從破洞處咆哮過來,直接將所有看到的人體打透,血霧殘肢,身體沉重撲倒地面的聲音,伴著聲嘶力竭的慘叫。
“繼續沖!”步甲撥什庫咆哮道,猛然他聽到一陣尖利的天鵝聲音。
對面整齊凌厲的爆響,撥什庫可以看到前方軍陣處連續蔓延的火光,他們排銃匯起的硝煙騰空,很快被凜冽的西北風吹得煙消云散。
同時煙消云散的是盾車后的一些生命,五輛盾車被打得碎屑飛揚,這個距離他們火銃并不能擊穿護板,然己方車太少,對方人太多,他們一些火銃側打,一些車邊車后的弓箭手與披甲兵就遭殃了。
甚至越在后面的甲兵越遭殃,連第二層的盾車那邊都傳來慘叫聲音。
步甲撥什庫就看到一些甲兵撲倒在地,他們的鑲鐵棉甲被打出汩汩的傷口,一甲兵甚至護心鏡被洞穿,一個凹陷的大洞,周邊布滿鋼鐵碎裂后的道道裂痕。
撥什庫咬了咬牙,往轎廂重盾里面躲了一些,盡量不讓自己的身體暴露在外,仍然催促眾韃子前進。
只過了幾息,猛然又一陣尖利的天鵝聲音,對面又是整齊凌厲的排銃爆響,血霧紛飛,各盾車后慘叫連連,又是連續身體撲倒地面的聲音,慘叫聲驚天動地。
“繼……”步甲撥什庫剛咆哮一個字,對面又是雷霆似的大吼:
霹靂似的連續炮響,凄厲的炮子不斷咆哮過來,又有兩輛盾車被打透,血雨殘肢再次一片。
一輛盾車就在撥什庫不遠處,他看得清楚,那邊推車包衣,后方弓箭手,又后方的甲兵,最后的壯達,直線五六個人全部被炮子打透。甚至那壯達頭都被打沒了,他殘破的頭顱咕嚕嚕在地上滾動,也不知滾哪去了。
然后一回頭,又聽到對面尖利的天鵝聲音,他一身寒毛都涑栗起來。
陣地上硝煙騰騰,有火炮的,也有火銃的,好在今天風大,雖然寒意刺骨,但快速的將硝煙吹散,這也是好事。
各火炮后的裝填手拼命忙活,抽去鐵栓,裝填子銃,而在他們旁邊,第一排的銃手又發射過了子彈,他們都是就地蹲下,起拉膛后下彎的銅栓機,露出后膛,再次裝填定裝紙筒彈藥。
他們身后不遠,第二排銃手整齊持銃,擊錘撥到最大的擊發位置,他們瞄著側面各自目標,靜靜等待命令。
在楊大臣命令中,一二列銃手就算銃中有彈,但也要隔五息才打射,他們平均裝填時間是十息,這樣雖然不能一二層快速打,但每隔五息,就會有一陣排銃,楊大臣認為更好,持續不斷的火力打擊。
此時韃子已沖到五十步,他們紛紛換了重箭,在盾車掩護下拼命射箭,掏檔子箭、月牙披箭、大禮披箭,各種奇奇怪怪的重箭不斷呼嘯過來,如同死神的黑線飛掠。
他們射箭確實準又狠,五十步距離,都不斷射在各銃手的胸口,咽喉,面門等位置。
但眾銃兵有士卒甲,有護喉甲,有鐵面罩,箭矢射在他們身上最多讓他們一顫,或掉落地上,或插在甲胄上面,不能破甲入肉。射到護喉甲,鐵面罩上,更只帶著一些火花滑走。
猛然楊大臣狂吼:“射擊!”
身旁號手立時吹起尖利的天鵝聲音,眾銃兵扣動扳機,擊錘下落敲擊在火鐮上,紅白耀眼的火光與硝煙爆開,再次一陣整齊凌厲的排銃聲響,前方又是連片的慘叫與血霧。
他們射完后,又全部蹲下,整齊嗆啷的聲音,將銅栓拉開,再次裝填定裝紙筒彈藥。
而第一排銃兵站了起來,一百二十桿黑壓壓的火銃,再次瞄著前方,等待天鵝聲音的命令。
崔祿也大吼:
十門火炮再次爆出一道道凌厲的火光,滾滾的煙霧彌漫,很快在強勁的西北風中煙消云散。
他們銃炮配合,打射快速,井然有序,陣地這邊,就是不斷楊大臣與崔祿的大吼大叫。
“射擊!”
“射擊!”
清兵前進到三十步,已經無力再進,他們死傷狼藉,損失慘重,特別前面五輛盾車們,更是傷亡過半,傷者撲在地上,聲嘶力竭的哀嚎。
這個距離,銃兵仍擊不穿他們厚實的盾車護板,但火炮可以,到三十步距離,便是轎廂型的重盾護板活銷都不能承受那種撞擊力,盡數被打得碎開洞裂。
失去掩護的眾韃子大喊大叫,如同無頭蒼蠅般亂竄,在對面兇猛的火力打擊下,他們不知該如何是好。
“射擊……”
又是尖利的天鵝聲音,排銃連成一片,慘叫聲響遏行云。
山嶺上,陳泰用力握緊了拳頭,事實上他很重視對面的明軍,所以精兵盡出,排兵布陣后,他身邊只余一個牛錄章京,一些戈什哈護衛,幾百個余丁包衣。
與他一樣,他們都是看得目瞪口呆。
雖然一些人知道對面火器兇猛,但如此兇猛,還是讓人很意外。
二百多步距離,又是居高臨下,他們看得很清楚,己方勇士恐怕傷亡慘重,特別前陣與攻打明軍左翼的第一層盾車們,反觀對面明軍,他們才有多少傷亡?
太意外了,怎么會有這樣的明軍,這可是野戰啊,很多人不由自主的想。
“還要不要打?”一個問題猛然浮現在陳泰的心中,曾幾何時,他還在嘲笑索渾不知進退,然輪到他自己,那種不甘卻似毒蛇一樣吞噬他的內心。
他臉色陰晴不定,第一次猶豫不決起來。
小山包上,楊河深深呼了口氣,有種心滿意足的感覺,他看各方戰線,右翼,麾下騎兵正與他們蒙騎,部分馬甲殺成一團。他們陣后頗多馬甲巴牙喇駐扎,意圖不明,值得重視。
而在前陣與左翼,銃炮聲音不斷,隨著尖利的天鵝聲音,兩邊戰陣就不斷噴射出白色的煙霧。
它們連綿不絕,一陣接一陣,就如同兩條噴吐煙龍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