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聲轟隆,踐踏得原野上的積雪亂濺。
九爺鐵笠盔,哨探甲,騎兵旁牌套在左臂,率領擅騎射者數十人,正與部分蒙古正白旗騎兵,滿洲鑲黃旗馬甲進行激烈的騎射戰斗,數十騎黑色的斗篷極力飄揚鼓舞。
九爺張著他的十二力開元弓,身后夏十爺、駱十一爺、高十二爺,又有顏斌、張膽、韓尚亮兄弟皆是如此。便是身后數十粗豪悍騎,不能用十二力弓,但也皆使用八到十力強弓。
各人弓弦搭著森寒的破甲重箭,箭簇圓柱鈍頭,黑沉黑沉的,讓人望而生畏。
此時各軍慣例,能騎馬不能劈砍稱馬兵,比如楊河甲等軍都是馬兵。能騎馬能劈砍的稱為精騎,他們也才是真正的騎兵。能騎馬能劈砍在馬上還能射箭的,那就是更高一檔的驍騎。
楊河騎兵哨探隊三四百人,能稱驍騎只有數十人,他們皆用開元弓,用專業設計的破甲箭。
一般中原的復合弓胎稍都不長,馬上馬下都可以使用,弓力強勁多少,主要看一系列復合材料是否精良。所以中原名將往往可以在馬上開硬弓,雖然射箭速度慢一些,但弓力的強勁,就不是普通的馬弓可以相比。
他們使用的破甲箭,也是楊河設計。
廣義破甲箭為棱箭頭,三棱或是四棱樣式,有翼箭頭的殺傷力又有破甲箭頭的穿甲力。
但專業的破甲箭則是流線型的圓柱體,尖銳部分很短,穿甲過程箭頭不易變形,柱體結構也減少了穿甲過程的摩擦程度。
它們樣式,看看后世的水泥鋼釘就知道了,設計原理都是一樣的。
對面傳來如雷的蹄聲,數十騎韃子吼叫著沖來,個個彎弓搭箭,兇神惡煞,特別前面一些穿白色鑲鐵棉甲的蒙古騎兵,更是馬術精熟不可思議,他們踩在馬鐙上,身體折旋得似要折斷,手上的馬弓也張到最大。
雙方隔十數步沖掠,互相咆哮過去一波箭雨。
當當的聲響,一些箭矢射在九爺等人旁牌的半球形鐵蓋上,還有很多射中他們,插在在他們的哨探甲上。
但騎兵隊的哨探甲防護力比普通的士卒甲還高,步射用的十力弓十幾步才能破甲,這種馬上使用的騎弓箭矢箭身短小,箭鏃細窄,根本不能破甲,只讓有些人身體略為搖晃。
同時有些人的馬匹中箭,疼痛跳躍起來,將一些騎士甩落馬下,一不注意,就會被自己或是友軍的馬匹踩成肉泥。
騎兵戰,生死只在瞬間,非常的殘酷。
弓弦震顫有若風暴,九爺等人也松開弓弦,數十根破甲箭呼嘯過去,對面蒙騎傳來一片慘叫,還有一陣馬匹的嘶鳴。
他們穿著鑲鐵棉甲,厚重達四十斤,防護力與新安軍士卒甲差不多,十力弓二十步才可以破甲。
九爺等人普遍使用十力弓,十二力弓,雖然馬上射速慢,但射得非常狠,這隔十幾步距離,又用專業破甲箭,中箭者盔甲都被射透了,一個個慘叫摔落馬下。
甚至一些鑲黃旗馬甲立足不穩,也被射得摔滾落馬。
他們有二重甲,十幾步連破甲箭都不能射透,但沉重箭矢呼嘯過來,強大的力道撞擊,一不注意就會被撞落馬下。
一個鑲黃旗清軍就那樣摔落下馬,正好后面幾匹戰馬踏來,骨裂聲聲,這馬甲凄慘的大叫。
很快雙方沖過,只看到對方的馬尾。
“再繞回去,繼續殺!”九爺大喝,雙腿調控戰馬,就調轉了馬頭。
“繼續殺!”眾悍騎豪情萬丈,特別夏十爺,駱十一爺哈哈大笑,直呼痛快,找到當年通州十二騎射殺韃子數百的感覺。
“殺韃子!”張膽也是大笑,作為崇禎六年的武舉人,他騎射水平自然不用說,他們投靠楊河隊伍,也是有一番雄心的。
但現在騎兵隊錢三娘等人崛起,各手銃騎兵稱雄,讓他們有些失落,似乎這些用弓箭的老一輩要在騎兵隊內混吃等死。好在與九爺,夏十爺等人一起,張膽等人也找到了感覺。
特別一個個強悍的韃子被自己射殺,他們也不象傳言中那樣可怕,神乎其神,讓各人自信心得到極大的提升。
“殺!”他們調轉馬匹,吼叫著,催動戰馬,又往前方的韃子狂沖而去。
原野廣闊,從右翼軍陣過去幾里都是茫茫沭河岸地,岸地覆蓋積雪。
此時白茫茫大地上,殺聲震天,伴著馬匹的嘶鳴,手銃的鳴響。
百余騎新安軍手銃騎兵圍著數十騎正白旗蒙古騎兵、鑲黃旗馬甲打轉,他們左臂套著騎兵旁牌,單手抓著韁繩,右手持著手銃,不斷對前旁的敵人轟射。
箭矢的呼嘯,飛斧標槍鐵骨朵的黑影,激起的血霧,皆彌漫在手銃騰起的硝煙中,凄厲的慘叫不絕于耳。
雙方拼死作戰,明顯可以看出,新安軍手銃騎兵占了上風。
人多是一方面,關鍵是雙方裝備武器的不同,蒙古騎兵用馬弓,射箭速度很快,但破甲能力非常弱,十幾步、甚至幾步距離,都射不透各騎兵所披的哨探盔甲。
但新安軍所用手銃就不同,新火藥威力提升后,二十步可以打破鑲鐵棉甲,十幾步距離甚至可破二重甲。一方怎么樣都不能破甲,一方打中就死,結果顯而易見。
況且馬上射箭需要放開雙手,手銃騎兵卻可以一手抓著韁繩,一手舉銃瞄準,打得更穩,打得更準。
還有哨探隊的成員們,他們馬術沒有騎兵隊那樣精熟,但苦練銃術,個個在馬上打了一手好銃。
他們圍著韃子騎兵打射,將他們一個個慘叫打落馬下。
蒙古騎兵馬術很精熟,然不能破防也無用,他們騎術再好,騎射的局限,也不可能射中對方的面門咽喉眼睛。一些人轉而射馬,同時鑲黃旗馬甲投來的飛斧標槍鐵骨朵也帶來傷害。
李如婉策在戰馬上奔騰,身后蹄聲如雷,雪屑紛飛,一片飛揚的黑色斗篷。
眾騎圍著韃騎打轉,形成了一個類似頭尾相連的圓陣,前方雪濺如霧,轟轟的韃子騎兵又奔騰過來。
李如婉舉起了手銃,她一桿銃已經打完,換了另一桿手銃,騎兵隊中裝備兩桿手銃的人很多,彈藥都打完的,就退出戰場裝填好再來。
“嗖……”一片箭雨呼嘯過來,夾著一些飛斧鐵骨朵什么,其中一根箭矢對著她的馬匹而來,還有一個黑影,忽忽的旋轉過來。
李如婉旁牌擋住射來的利箭,幫自己戰馬,也幫自己躲過一劫,又頭一偏,麻利的躲過一把投來的飛斧,“砰”的一聲,她開了銃。
洶涌的火光從銃口噴出,一個穿白色棉甲的韃子翻滾落馬,血霧飄揚在空中,一匹沒有主人的空馬從李如婉不遠處沖過。
銃聲一片爆響,騰起的硝煙轉眼消散在馬后,對面一些韃子身上冒出血花,慘叫摔滾馬下,一些中彈的馬匹也是嘶鳴聲聲,發狂跳躍。
李如婉身后也是幾聲慘叫,有人馬匹中箭,有人被飛斧鐵骨朵投中,摔滾馬下。
騎兵作戰,就是這樣殘酷,瞬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但身在戰場,在沸騰的戰場上,在奔騰的戰馬上,卻顧不得多想,李如婉拇指撥下擊錘,換了一個孔眼。
“砰!”她又開了銃,洶涌的火光與煙霧噴出,一個穿黃色外鑲紅邊棉甲的韃子馬頭中彈,那戰馬悲鳴,重重沖撞翻滾在地,將馬背的韃子壓倒雪霧身下。
那韃子被沉重戰馬壓住,也不知是死是活。
戰場二百多步外,一片騎兵肅立,他們氣勢深重,手中多持森森長矛,又配厚背雁翎刀。他們靜默觀看,灰色的鐵盔甲胄,黑色的斗篷靜立陽光下,就彌漫著一股深沉黑暗的氣息。
隊伍前方,錢三娘駐馬看著,粗大的狼牙棒插在馬鞍后的插筒內,身旁又是劉七郎、裴珀川、凌戰云等人。還有原劉七郎天雄軍麾下,個個精甲斗篷,手持長矛,眼神冷漠。
裴珀川、凌戰云屬哨探隊,隊長曾有遇帶人出去哨探,他們倒沒去,前方的手銃騎兵戰他們也沒參與。
他們習慣騎射,習慣近距離拼殺,還是不習慣用手銃,但他們相信,眼前的對戰韃子,他們很快就會派上用場。
錢三娘觀看戰場,身后二百余騎靜肅一片,騎兵哨探隊多是桀驁不馴的豪杰,對他們九爺老放不下臉面喝斥,但錢三娘可以。
她現在的身份又是夫人,管得眾好漢服服帖帖,隨著九爺放權,事實上騎兵隊多由錢三娘主導。
看前方韃子騎兵已落下風,眺望四周,似乎攻打軍陣前陣、左翼的韃子也受到重挫。但他們大陣后方,頗多鑲黃旗馬甲駐扎,甚至還有幾十騎身著重甲,背后有斜尖如火小旗的白甲兵,對他們戰力,錢三娘可記憶猶新。
看右翼這邊只有一個韃子牛錄章京,一個似乎是甲喇的正白旗蒙古頭頭未投入戰斗,他們身邊只余十幾個騎兵相隨。
錢三娘目光在他們身上打轉,盤算是否將這些人吃了,但眾騎沖去,恐怕他們的馬甲兵白甲兵會過來相救,到時糾纏一團,反而不美。
正在思索,忽聽海螺音響起,從韃子中軍那邊滾滾而來,就見攻打前陣左翼的韃子瘋狂大叫,他們奮起余勇,繼續前沖,特別第二層的盾車們,更是拼命沖上。
錢三娘更看到大陣后那些鑲黃旗馬甲往左翼過去,只有數十騎白甲仍然停留。
錢三娘立刻有了決定,喝道:“劉致卿、裴珀川、凌戰云!”
三人皆是大喝:“末將在!”
錢三娘指著那邊明安達禮、鑲黃旗牛錄章京等人,說道:“你們率一百精騎,將那些韃子殺了,我要看到他們的人頭。”
劉七郎、裴珀川、凌戰云三人在馬上并槍施禮,暴喝道:“定提奴酋人頭來見!”
他們持馬槊、鉤鐮槍、長矛而去,身后百騎跟隨,奔騰間很自然就形成鋒矢陣,他們長矛如林,殺氣騰騰,以浩蕩的氣勢,向蒙古正白旗甲喇章京明安達禮等人奔去。
錢三娘不動,她這邊還有百余騎,五十騎正白旗巴牙喇不動,她這百余人也不動。
但倘若劉七郎等人消滅那些韃子騎兵的頭頭,被他們牽制的右翼兵力就可以騰出,側攻他們前陣,那五十騎白甲兵也無足輕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