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澤走出書房,一個人也沒帶,提著燈籠從側門匆匆離開了府邸。
他沒有去衙門,也沒去城外找廂軍。
前者是因為沒什么用,那些衙役肯定不是武林高手的對手,而后者則是因為調動麻煩,他一個主薄一沒這個職權,二也沒合適的理由。
說他侄子被高手追殺?這種事情是可不是由地方軍隊來解決的。
所以留給宋澤的選擇也就不多了。
好在他還有一張底牌。
陳朝官場之中,無論文武大部分在武林中都是有靠山的,那些朝廷大員背后基本就是各名門大派,地方官背后則多是本地的中小幫派。
但宋澤卻是其中的異類,他屬于少有的并沒有和城中任何一方武林勢力有太深關系的官。
然而這些年來他的位置卻依舊坐的很穩。
除了他本身能力強,政治手腕出色等原因外,也離不開宋仲文這個侄兒提供的銀子還有養的那群江湖中人的協助。
這也是他要保宋仲文的一個重要原因。
但是這些不入流的小角色只能為宋澤解決一些日常的小問題,遇到真正棘手的麻煩,他就只能另請高明了。
而這位高明就住在他面前這棟不起眼的民宅中。
宋澤先是看了眼四周,這會兒天色未亮,街道上也沒什么行人,自然也就沒人注意到這位主薄大人如今只披著一件單衣站在這里。
于是隨后宋澤按照約定叩了五下門,三長兩短。
片刻后那門向后打開了一條縫隙,一只眼睛透過縫隙望向門外的宋澤,緊接著那只眼睛的主人還用令人不適的尖酸聲音道,“宋大人又來了?而且還是在深夜……看來這次的事情一定很棘手,咯咯咯咯。”
宋澤卻是早已見怪不怪,只是拱手道,“宋某的確遇到了一件急事,要請六梅先生出手相助。”
而他話音剛落就聽屋內又傳出了一個聲音,“阿韻莫要再戲弄宋大人了,快放宋大人進來吧。”
和名叫阿韻的少女不同,這個男子的聲音聽起來溫雅和煦,令人如沐春風,每個毛孔里都透著舒坦。
名叫阿韻的少女聞言又咯咯笑了幾聲,后退了一步,打開屋門。
“有勞阿韻姑娘了。”宋澤雖是主薄,但在這座宅院前卻是一點也不敢擺什么官威。
“師父在寢房。”阿韻也沒再為難他,提醒了一句就自顧自的走開了。
而宋澤也是等門開后才發現那少女的身上居然什么也沒有穿,就這么旁若無人的站在月色下。
宋澤沒敢再多看,連忙低頭快步走入寢房之中。
只見一四十歲左右的男子正敞著胸襟,穿著褻褲臥于榻上,似笑非笑的望著他,“宋大人,因何慌張啊?”
“六梅先生。”宋澤先行一禮,又接著道,“我有一侄兒,喚作宋仲文。”
“我知道他,”六梅先生點頭,“是個不錯的孩子。”
“唉,就在今夜他闖出了一樁大禍來,為了一個女人給一位武林高手下毒。”宋澤嘆道。
“沖冠一怒為紅顏,本就是少年郎們的最愛,這也算是一樁雅事,”六梅先生莞爾,“宋大人又何必苛責呢。”
“關鍵是他這計策被人家給識破了,現在人家正在追殺他,他已經被嚇得六神無主,只能來找我哭訴,求我保住他。”
“哦,這就有意思了。”六梅先生臉上的笑容不改。
“宋某……懇請六梅先生出手相助。”宋澤咬牙道,“事后愿意奉上白銀七千兩。”
“宋大人倒是大方,七千兩銀子買我一次出手,”六梅先生嘖嘖道,但緊接著話鋒卻是忽然一轉,“可惜,這活兒我接不了。”
“六梅先生……”宋澤著急了。
“我不是針對你或是你那侄兒,只是我的身份有多敏感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六梅先生望著宋澤的眼睛。
“一旦曝露就會被皇城司還有正道那些家伙給盯上,之前你求我出手,留的時間都很充裕,長則三四月,短也有個一二周。
“我可以先派阿韻去調查清楚,自己這邊也能做好充足的準備,收尾也能做的干干凈凈,但是這一次……你卻求我立刻便要出手。”六梅先生搖頭,“太倉促了。”
“先生曾說過一流之下無敵手,那姓陸的還不到二十歲,無論如何也達不到一流境界,必然不是先生的對手,而此時天色未亮,先生動手殺他,也不會被旁人看見,至于后續一應事情,宋某自會為先生處理。”宋澤再勸道。
然而六梅先生依舊不為所動,甚至打起了哈欠,明顯是起了送客之意,宋澤見狀不得不用出了最后的手段。
“先生之前托我查的事情,如今已經有了一些眉目。”
“哦?”六梅先生聞言終于再次睜開了眼睛,盯著宋澤,“與我說來。”
“我派人去祁州找到了那人下葬的地方,然而棺內……空無一物。”
“墓內可有被盜痕跡?”
“四周并未見盜洞。”
“所以……他當真是詐死了,”六梅先生喃喃道,“我就說以他的武功,這天下又有幾人能殺他。”
“除此之外,我還查到一些別的東西。”
“什么?”
“司天監……或與此事有關。”
“司天監?你確定不是皇城司嗎?”六梅先生皺眉,“司天監不就是個觀測天象,制定歷法的官署嗎?為什么會卷入江湖紛爭。”
宋澤這一次卻并沒有回答,而是罕見的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六梅先生的眼中浮現出一抹殺機,片刻后又漸漸隱去,“罷了,我便出手助你們叔侄度過這一劫,只希望你的答案不要令我失望。”
“謝六梅先生仗義出手。”宋澤大喜,剛剛不過短短一瞬,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若拖的時間再長一點,就算以他的城府和意志怕是也要撐不住了。
而另一邊的六梅先生既然答應了宋澤,也不再耽擱,喊進阿韻為他穿好衣裳,又從墻上取下了一只玉簫。
交代了一句,“替我溫壺酒,為師去去就回。”
說完后他的身影便從院落中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