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目圓睜,瞳綻銳芒。
他的耳朵與鼻孔里,同樣在散發光芒。
陳鋒嘴角露出一抹猙獰的笑容。
隨著他嘴唇張開,牙縫里猛的迸發出耀目強光。
他嘴里藏了顆延時爆破的詭雷。
他之前看似癲狂的持續轟擊透明窗洞時,其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冷靜。
看到材質詭異的透明材料自行復原的瞬間,他就已經意識到自己不可能轟開這扇門了。
若是換一個人,只怕早已毫不猶豫的就此放棄。
反正這次已經做得夠多,人該懂得知足。
但陳鋒不知足。
只要有一絲可能,他都想往前多走一步。
奇點思維疊加絕對冷靜的狀態,讓他的大腦運轉強度驟然提到了前所未有的極致。
繁星曾說35以后的銀河人類主要發展方向不再是體能,而是腦力。
體質變化很直觀,儀器簡單一掃便能測出來,腦力要復雜玄妙得多,并且所謂的腦力往往有無數種表現方式,每種都有不同的講究,且會隨處境的變化而改變,陳鋒也懶得去測。
但在這短短幾秒內,他一邊對前方狂轟濫炸,一邊純靠戰斗直覺躲避身后射來的物理毒素彈,同時卻還得精準控制背后彈倉的實彈武器發射,腦海中卻又以極快的速度完成了一系列看似簡單,實則乃是化不可能為可能的絕殺計劃的構思。
入侵者很清楚人類的生物學構造,甚至可謂了若指掌,不然也不能設計出完全針對人類免疫缺陷的s菌。
從過去無數次的交鋒中,陳鋒判斷出,入侵者雖然強大,但又并非全知全能的神,依然有缺陷,會失誤,且對人類充滿忌憚,或許還有點好奇。
自己作為當前人類中的最強者,基因喚醒度達到36的存在,自己身上最寶貴的部分,正是大腦!
換位思考,如果自己是入侵者,對這顆大好頭顱能沒有興趣?
身軀全碎的人,是不是已經當場死亡?
那威脅等級是不是已經降到了零?
蕾會犯的錯,入侵者一樣會犯!
陳鋒不確定林布陣亡時是否暴露復蘇因子的蹊蹺,但現在他能賭一賭,反正輸贏無所謂,輸了也不虧。
他這看似復雜的高速思考,得出的確是個十分簡單粗暴的計謀。
裝死。不,是普通人的真死,他卻還能多活幾秒的死。
在剛才持續轟擊的途中,他操縱神鷹甲將彈倉里的最后一枚近程殉爆導彈爆破部提取出來,并用夸克儀將其改造為一枚延時炸彈。
再用注射藥劑的戰甲內部醫療懸臂為載具,拿著這顆炸彈放進了自己口中。
緊接著,他刻意降低閃避能力,在神鷹甲能量儲備下降到5時,提前故意被物理毒素彈轟中,直至碎甲爆體而“亡”,讓自己的腦袋暴露在真空中。
其實他還剩四秒能活。
然后那個藏頭露尾的蒼蠅眼果然放松了警惕,打開門,傻乎乎的飄了過來。
他的機會來了。
現在陳鋒的喉管沒有供氣,又處宇宙真空,無法開口說話。
“哈哈哈哈,辣雞,死吧!”
但他卻隱約能聽到自己得意的狂笑。
他的嘴越張越開,口中光芒愈盛。
下一剎那,殉爆雷轟然炸裂!
陳鋒對死亡早有心理準備,心中無悲無喜,格外平靜,古井不波。
從殉爆炸開到他的大腦被吞沒,時間只有短短00001秒,他的眼睛全程死死瞪著,不曾眨過一下。
哪怕他的大腦已經開始被爆炸沖擊波與炸裂碎片沖擊席卷,他的意識也依然清醒。
他要親眼看看面前的混蛋到底死不死。
威力并不算強的炎爆沖擊與碎片閃電飛出,沖到了復眼者的面門。
一枚碎片撞了上去,復眼者的眼球轟然炸開!
同時無數碎片與炎爆沖擊將復眼者的身軀完全席卷。
將其打得千瘡百孔,四分五裂。
這垃圾玩意兒的身板脆弱如紙。
根據殉爆雷的爆破能力可以做出判斷,復眼者在爆破沖擊中展現出的身體強度別說與八足甲蟲和蜻蜓戰機比,就連普通人類都不及
根本不值一提。
它一點反應都沒有便被沖擊掃過,破爛布帛般的身軀在持續爆發的沖擊之下迅速蒸發。
當場死透!
旁邊原本靈動的八足甲蟲懸臂緩緩收攏回去,正重新恢復成個球形。
說明隨著這名復眼者的身死,八足甲蟲失去了控制。
這便是陳鋒判斷其已經死亡的證據。
又收集到重要情報了。
陳鋒把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冥冥中他心頭大石轟然碎開。
入侵者在他心中曾經無敵到令人絕望的形象灰飛煙滅。
原來對方如此脆弱,也并不那么聰明,連自己如此簡單的計謀都能迎頭撞上來。
就你們這種玩意兒,還真就是拿著大人給的槍的小屁孩,我能輸給你們?
人類的天性里對完全未知的事物總會充滿警惕。
當警惕心強到一定的程度,便會質變為無形中揮之不去的恐懼,譬如深海恐懼、太空恐懼、爬行類動物恐懼、巨大昆蟲恐懼等等。
可一旦跨過從不懂到懂的階段,揭開其神秘面紗,無形恐懼自然煙消云散。
現在陳鋒也再無恐懼,所以他看到的不是取勝的希望,而是必勝的信心!
他心頭說不出的痛快,情不自禁的又想笑了
然后陳鋒冷不丁的反應過來。
咦,我不是個死人了嗎?
咋回事?
雖然死多成習慣之后,知道人死的瞬間會有個意識殘留直至消散的過程,可這次意識殘留也過于堅挺了點吧?
是銀河人類進階體的特殊能力?
真有靈魂?
意思銀河人類可以用靈魂狀態活下去?
完蛋,那我怎么回二十一世紀?
正胡思亂想間,他突然覺得眼前視野越來越空洞,自己仿佛飛了出去,真空窒息感也早已在無聲無息中消失。
他茫然四顧,卻只見迷迷蒙蒙的宇宙虛空,甚至還從自己身下看到了球型戰艦。
這下陳鋒真懵圈了。
殉爆雷在自己口中炸裂,那么自己肯定先碎,頂多只能靠意識殘留多看個萬分之一秒的情況。
這不但看完了全程,還飄了出來,怎么回事?
咋的,我要上天?
真靈魂出竅?思維離體?
不可能。
人類的思維不可能脫離大腦存在,這是科學鐵則。
陳鋒突然冷不丁的回過頭去,卻正見著身后太陽系里依然平穩如故運行著的橙黃色戴森膜。
它依然靜靜的漂浮在太空中,無時無刻不在吸收著龐大的太陽光能。
它看起來是如此的淡然,仿佛人類文明的存亡,剛剛爆發的大戰與它全無關系。
可這無比龐大的戴森膜上卻又有無數道蘊含能量的絲線蔓延伸展到自己“身上”。
絲線糾纏交集,形成了不穩定的短暫模擬人腦神經元組合的特殊量子結構,承載住了自己的意識。
在自己心中,陳鋒又隱約察覺到一股微妙的情緒。
親切、遺憾、痛苦……
他悚然驚醒。
人類利用生物技術制造出來的戴森膜,也產生了另一種超空間意識!
難怪蕾窮盡方法都無法完全掌控戴森膜。
純粹只因戴森膜這個人類有史以來所創造的,可能也是天文學觀察范圍中,銀河系內體型最龐大的半人工半自然生物發生了異變,也產生了基礎意識!
這龐大的生物膜結構里已經有了個初步思維,甚至擁有情感,所以蕾的量子智慧才無法滲透進去。
現在自己這短暫卻又真實的意識殘留,是戴森膜在為自己輸送能量,并共享存在感。
陳鋒老懷甚慰,謝謝你,讓我多看了幾秒。
讓親眼看到了復眼者被炸碎的全程。
不穩定的量子結構迅速崩散,陳鋒的世界迅速暗了下來。
他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有沒有手,只遠遠的對著戴森膜揮了揮,心中念道。
“下次再見。”
一切重歸于寧靜,一片漆黑。
2020年4月26日,清晨,洛杉磯。
梅森學院對面的五星酒店頂樓套房臥室里,陳鋒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頭有點沉,脹痛,腦子像是要裂開了一般。
陳鋒緩緩坐了起來,使勁睜眼,整個人搖搖晃晃的,有點天旋地轉,身子很冷。
他揮了揮手,用英語操控房間的智能系統打開電動窗簾。
窗簾在輕微的嘶嘶聲中分開,外面的清晨陽光灑了進來,照在他的身上,稍微給了點溫度,舒服了些。
陳鋒開始大口大口的深呼吸,約莫三四分鐘后他才緩過來。
以前沒出現過這種現象,陳鋒不確定是36基因喚醒度的銀河人類生命等級太高,導致身體打碎重建的過程不再那么簡單。
還是剛才臨死前消耗太過,在重建肉身的過程中,把疲勞感也一并挪了過來。
可對身體造成負面影響的超高濃度乳酸什么的又沒跟過來,以至于疲勞感與身體的真實狀況出現割裂感,未能適應,并導致這種如同醉酒的眩暈。
想起這事,陳鋒又試探著在心里喊了喊,“繁星?”
沒有動靜。
他再摸了摸腦袋,仔細感受,原本無時無刻不在的酥癢感消失了。
他又蔚然一嘆,從床上跳了下來,去到衛生間先洗把臉,鏡子里的面孔有些蒼白到慘無人色,不過正在迅速恢復。
好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