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斬擊造成的粒子震蕩打在陳鋒的面甲上,能聽到美妙的樂章。
叮叮叮叮……
頻率高達每秒千次的脆響悍然爆發。
緊接著,一輪仿佛機械爆炸的動靜傳來。
滾滾濃煙夾雜著生物與金屬材料激射紛飛。
劇烈震蕩掃出,居于爆炸點正中的陳鋒倒是紋絲不動。
在他的精微控制之下,類曲率引擎扭曲的空間將這些沖擊完美排開到四周,又將正逼近過來的甲蟲陣逼退些許。
陳鋒咧嘴一笑,下意識舔了舔嘴唇。
他終于親手宰掉一頭八足甲蟲!
無與倫比的滿足感自他腦海深處浮起。
除剛才被涉粒子炸彈湮滅的兩千頭之外,這是死在人類戰士手中的第一個八足甲蟲。
嘴硬手軟的林布即便豁出全力也拿甲蟲毫無辦法,只能咬牙堅持著用命拖時間。
這次陳鋒沒用任何花巧與計謀,就是孤身在敵人亂軍叢中,以一當千硬生生逮住一只往死里砍,直到打爆。
欺負我小弟算什么能耐,在我面前,你們也不過如此。
短暫休息后,他身子猛然一弓,背后二十八臺引擎再度噴薄動力。
陳鋒破開棕紅色爆炸余燼,如魔神降世般破風而出。
此時他神鷹甲雙手攤開,手握的武器卻已然換成兩根7.7米長的長鞭。
長鞭內側閃爍著具備撕裂空間的材質特性代表的黑色旋光。
兩支長鞭正是甲蟲的長足!
他砍了下來,將其當成了自己的武器。
這東西純靠材質,即便已成死物,倒刺上的內旋仍能激發空間撕裂。
陳鋒側身一動,避開物理毒素彈的集火。
神鷹甲雙臂連抖,啪啪兩聲脆響,舞了個雙龍出海的鞭花。
雙鞭在空中劈出殘影,妙至毫巔的掠過前方甲蟲揮舞八足組成的遮擋,嘭的一下抽向甲蟲腦門。
吞吐黑芒的長鞭閃著電芒輕飄飄蕩開濃霧護盾,啪嗒抽在這只甲蟲圓滾滾的腦袋正中,剛剛好打在兩眼中間。
八足甲蟲體表全甲覆蓋,幾乎無懈可擊。
陳鋒根據自己的生物學常識,認為眼睛部位應該是弱點。
之前他一直想針對弱點,奈何自己的命只得一條,能多茍一秒是一秒,輕易舍不得死。
八足甲蟲的長足略長于他的斬刀,一寸長一寸強,貿然正面突進很可能提前白給。
以他看似兇猛實則穩健的戰法,他不會為了取得一時的戰果放棄更大的目標。
現在不同了,他手中長鞭也達7.7米,再加上他的臂長,他的攻擊范圍反而更大。
對人類實彈武器幾乎免疫的甲蟲堅殼在眼部中央位置果然相對脆弱,倒也可能是陳鋒手中的武器威能變強了,這一鞭命中后,甲蟲頭部炸開一團小小的焰花。
在甲蟲體表濃霧重新聚攏之前,陳鋒敏銳的察覺到那處堅甲上滿布裂紋,更翻出些色澤詭異的深綠色肌體材質,露出些成分不明的金屬絲線。
這一鞭之傷至少相當于他方才手握斬刀砍十刀。
既然新家伙有效,他頓時戰意大漲,合身往前團撲而去,神鷹甲引擎盤旋推動,漆黑戰甲在空中劇烈旋轉。
“統統給我死!”
陳鋒咆哮連連,雙鞭舞動如巨龍翻江倒海。
這并非是他第一次使鞭類武器。
作為人類最強戰士,他肩負起了自己的責任,從未放松過對各種近戰與遠程兵器的高強度練習。
他這一手雙鞭舞動,將身周空間籠罩得如同個黑洞,攻勢如同水銀瀉地延綿不絕,防得也是光照不進。
一秒后,被他盯上的這頭八足甲蟲周身上下連吃百記鞭擊,當場爆開。
現在陳鋒如果想,可以仗著個人實力在敵艦內部大殺四方,臨死前至少能再轟死幾十個八足甲蟲。
但殺死這些無智慧戰兵不是他的主要目的,在持續追擊與逃遁中,他從未停止過對敵艦內部巨大輸送管道的破壞。
奈何他的背載式導彈與各種能量武器都轟了上去,這些看似脆弱的生物結構卻都紋絲不動。
過去無往不利的夸克高爆炸彈塞進去,甚至頂多只能讓這些肉壁模樣的玩意兒抖一抖。
他手中的黑足長鞭倒能稍微撕碎些組織下來,可天知道這玩意兒的壁厚是多少。
在嘗試集中找個點揮掃出去上千鞭也不曾破開管道后,陳鋒果斷轉移目標,繼續在這一方敵艦內部空間內大范圍轉移。
他要用生命里的這最后十七秒,找到一個曾經見過的復眼者。
復眼者才是他心中的主謀。
他至少想殺一個。
又或者哪怕死在對方面前也行,至少能問一句,“這是為什么?”
他有太多疑問想得到答案。
最渴望的答案是要弄明白為何復眼者非要滅亡人類。
雖然理智告訴他不可能有答案,換他自己是復眼者,也不會說。
但他就是不甘心。
有些事情明知道不可能,他也想去撞撞墻。
以此時高達數十馬赫的相對速度,陳鋒很快就將這片空間闖了個遍。
但他卻恨得直咬牙,根本找不到該死的蒼蠅眼。
偵查系統上的生物識別隱約發現了類似蒼蠅眼的東西,當他往那邊趕去時,卻總會發現此路不通。
他一眼就能認得出這些都是通往不同方向的門,奈何早已被類似敵艦外殼材質的生物金屬材料完全封閉。
陳鋒嘗試性的稍微停留,換各種武器狠砸了幾通,卻都無濟于事。
隨著他一再駐留,四面八方圍攏過來的八足甲蟲數量越來越多。
局勢開始惡化了,他堅持得也越來越吃力。
根據作戰助手的提示,這塊被炸開豁口的空間大約占敵艦內部總體積的三十分之一。
他的活動范圍很大,可就是找不見人。
陳鋒心急如焚,也不管對方能不能聽懂,打開量子通訊頻道,咆哮怒吼,“垃圾蒼蠅眼有種滾出來!我糙¥&……”
陳鋒平素極少說臟話,但現在只有臟話才能表達他的憤怒。
這些藏頭露尾的鼠輩著實可恨。
明明他們科技如此發達,占盡了優勢,可就是只會躲藏起來玩無接觸戰爭。
仿佛被摧毀的人類文明在他們面前壓根不配有名字,不配有存在的價值,不配被寫進對方的戰爭史。
這是莫大的侮辱與輕蔑。
陳鋒怎能甘心。
他的咆哮怒罵依然未能得到回應。
身后追擊他的八足甲蟲只沉默著持續殺來,相互間留下的間隔越來越小,陳鋒的閃轉騰挪不再游刃有余。
他快無路可退,也無處可進了。
就在此時,陳鋒的腦波通訊里冷不丁響起林布的聲音。
明明這是無需用力的腦波通訊,但林布的聲音聽起來依然氣若游絲。
“陳鋒,我不行了。我盡力了。”
陳鋒知道他已到彌留之際,正打算安慰他兩句。
“但我比你強!哈哈哈!你個廢材!不是跟你吹,我們一共砍爆了十六個!哈哈哈哈,我看過你的作戰記錄了,你才砍爆兩個。你弱爆了!這輩子我贏了!你翻不了身了!哈哈哈哈哈!告辭!”
話音落,陳鋒的作戰系統中代表己方陣營戰友的最后一個綠點驟然熄滅。
林布陣亡。
陳鋒心里有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
我只砍爆倆,是因為我要干更大的事。
你懂個球!
還有,你們是一百萬人,加起來對付八千個甲蟲,你們一共才砍翻16個,合著你給我留了7984個呢?
你個死不要臉的廢物。
被林大頭臨死前嘴炮扳回一城,陳鋒好氣,也拿他沒辦法。
陳鋒迅速釋然,跟死人爭什么爭,下輩子再關照他好了。
外面的八足甲蟲肯定會迅速返回,繼續拖延時間毫無意義,陳鋒眼角余光一瞟,正見身側三公里外有個稍微陷入進去的直徑二十余米的圓坑。
他很熟悉,這是被復眼者臨時關閉的通道。
他扭頭便往那圓坑而去,沿途長鞭掃蕩震退數十頭甲蟲,成功落進圓坑。
剛沖進去的瞬間,陳鋒便瞳孔猛縮。
這扇門不普通,巨大的門洞中央,有一個直徑六米的透明空洞。
空洞的下方,正冒出個灰黑色相間的錐形腦袋。
錐形腦袋的面容籠罩在灰霧之下,只能看見腦袋兩側的眼睛。
正是他無數次在腦海中構想過,每次想起都會咬緊牙關直到腮幫子酸痛才會松開的那對復眼!
每個眼睛大約巴掌大。
陳鋒無法確定這是否同一人,但對方的眼神他太熟悉了。
冷漠、忌憚,這次似乎又多了一層恐懼。
陳鋒再不管身后漸漸圍攏過來,密密麻麻將坑洞出口堵得嚴嚴實實的八足甲蟲,悍然變換戰機形態,二十八臺引擎全力發動,如炮彈般悍然呼嘯而去。
這次他不再量子傳音,只在頭盔下用可能只得自己聽見的聲音咬牙切齒道。
“殺了你。”
化作流光的戰機尖錐頭部被一根觸須狀長鞭層層包裹,當先撞了上去,擦起耀目火花,透明材料上出現絲絲皴裂。
隨后陳鋒凌空變形,換為人形甲終極形態,另一條長鞭又被他右腳踩余足下,再往前蹬踏而去。
他隱約聽到咚的一聲巨響。
堅固的神鷹甲腿部戰甲終于在他持續高強度的消耗,與這前所未有的重重一足踏出之下碎裂開來。
陳鋒的右腿受到神經網絡同步關聯,被失控的電流席卷而過,劇痛鉆心。
但他渾然不絕,再是迎面撐將上去,左足發力支地,碎裂的戰甲右足只靠一根新蔓延出來的金屬桿支撐。
他往后稍退,兩手舞動長鞭噼噼啪啪狂轟而去。
一時間,在這狹窄的空間內電閃雷鳴,能量四溢,各型各色的輻射與流光照亮了這片原本十分黑暗的空間。
透明窗洞上的皴裂越來越深,裂紋蔓延越來越開,可就是不碎,甚至還在自行修復。
背后的圓洞口處,正有四頭八足甲蟲不緊不慢的往里逼近。
另外還有四頭甲蟲慢悠悠的吊在后面,現在陳鋒上天無路,下地無門,也完全放棄了逃竄,敵人開始恢復貓戲老鼠般的淡然。
圓洞外面已然被八足甲蟲密密麻麻的圍堵得水泄不通。
陳鋒對身后的危局渾然不覺,只把無數個導彈發射倉全數打開。
不管有效無效,他正在迅速打空自己所有的火力。
作為最后一個人類,人類最后的戰士,他決不允許自己在子彈打空前倒下。
“死!死!死!死!”
劇烈的高熱體溫已將他面門燒得慘白,他的大腦中早已沒有思維,只剩血海翻滾般的滔滔殺意,完全進入本能戰斗狀態。
此時他雙目赤紅如血,心臟正如雷暴震撼跳動,滾滾沸騰的血液呼嘯奔騰于周身。
戰斗狀態燃燒至巔峰之上的陳鋒,在不斷轟擊透明空洞的同時,甚至還能觀察過載運轉的作戰助手高速傳輸來的信息,做出單足扭身機動,連續避開物理毒素彈的轟擊!
九秒后,他終于被物理毒素彈接連轟中,完全過載的神鷹甲如煙花般轟然炸開。
陳鋒的身軀暴露在真空中,片片碎裂。
他的雙眼依然不曾閉上,依然滿布殷紅血絲死死瞪著前方。
他的牙齒咬得很緊,表情極度猙獰。
如果入侵者也懂人類的表情,定能從他這顆在真空中漸漸冷卻的頭顱上,嗅到整個人類文明的憤怒。
最后的戰士倒下了。